方應回到京城,需要見的人很多,比如好友項賢、洪鬆,又比如老泰山劉棉花,還有李東李裕屠滽等許許多多人。
人多了,先後次序就比較令人犯愁了。到底應該先見誰後見誰,方應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但是直到現在,方應才明白自己的真是誰,才知道了自己心深最迫切想見到的人是誰,簡直非汪芷莫屬啊。
所以在回到家後的第二天,方應便繞過城中心,跑到東安門外一不大起眼的酒家裡。這酒家距離東廠不遠,生意不怎麼樣。
天化日之下,方應直接將豔的掌櫃拖進屋裡,按在牆上問道:“速速汪公子來見我。”
這掌櫃自然就是何娘子了,咯咯笑了幾聲,“汪公子不在京裡,說是要研究一下往邊鎮派遣探的事,故而去了薊州鎮。”
這一定是故意躲出去!方應冷哼一聲,“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等回來時,你就來告訴我!”
剛回京事多,方應沒多時間耽誤,既然無法見到汪芷,便就打算走人。
不過何娘子突然手握住了方應手腕,脣輕輕咬著另一隻手的指甲,明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言不發的瞥著方應。
方應試著出手腕,卻紋不,像是被鐵箍的一般。他只得了腰,仰天長嘆一聲,看來不得不從了。
咱是有求於,還指聯繫汪芷並報信,方應自我安道。不過昨晚與兩房小妾折騰的疲力盡,今天又要做過一場,人多了真吃不消,以後一定要修養哪。
從何娘子房裡出來,已經是午後了,方應在酒家裡匆匆吃了幾口。便回到西城去。按照老規矩,此時老泰山劉棉花已經下班回家了,登門造訪便能見到人。
果不其然,方應纔到劉府大門,什麼話也沒說,便直接被門子領到了劉棉花書房。
劉棉花雖然年歲已老,但眼神很好。目視方應走進屋裡,便先開口批評道:“你去南方出了一次差。便鬧得腳步虛浮,年紀輕輕怎能如此不堪驅使?
若熬不住,又能有什麼前程可言?多英俊豪傑,都是因爲虛弱才壯志未酬。”
方應略有尷尬,這真不是出外差勞頓緣故......但又哪能跟老泰山解釋這個?只得岔開話題,直接說明來意:“這次回京,赫然聽到不流言,又有愚夫愚婦來,小婿爲之奈何?”
劉棉花忍不住問了一句和方清之一模一樣的話:“你到底是不是星君下凡?”
方應一口否認了。他是一個專業的、技的英僚,不需要靠跳大神吃飯!
劉棉花還是有點豔羨,表頗爲憾。“其實這樣也好,如果老夫當年有這種謫仙環籠罩,現在說不定早就穩穩地坐上首輔寶座了。”
方應臉皮幾下,今天這劉棉花說話怎麼如此不靠譜?只得苦笑道:“小婿正爲此發愁,老泰山不要說笑了。”
劉吉皺眉道:“誰與你說笑了?今上酷佛道神仙方。老夫當年上若有一層星君下凡傳言,只要稍加利用,藉此結天子,哪裡還得到萬眉州做首輔。”
方應無語,劉棉花看問題的切點果然與衆不同,特別是與父親徹底的截然不同。簡直一切都無所不用其極的圍繞著升二字。
“你別不信,這可能也不完全是壞事。說不定天子會對你產生興趣,時常召你進宮侍候左右,這可是極爲難得的恩典。把天子哄得高興了,三年當侍郎,五年作尚書......”
方應沉著臉打斷了老泰山的暢想,正氣凜然道:“老泰山休要說笑了!小婿豈能做那諂佞幸之人?”
劉棉花收起放飛的心思。轉而疑問道:“老夫記得,你與東廠汪芷關係尚可,怎麼這次好像是東廠誤你?按照時間來看,東廠本應該早可以把事說明,本不必等到天變之後流言四起的時候。”
方應無可奈何,唉聲嘆氣的說:“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一言難盡。”
劉棉花聞言若有所思,“原來這是天意麼......難道能擊敗你的,也只有天意了?”
方應問道:“老泰山給出個主意?”
但劉棉花也沒什麼辦法,“老夫做幾十年來,從來沒見過也沒聽到過這種事,你老夫出什麼主意?”
此後兩人又談論了一番這半年來的朝廷態,見話說的差不多了,方應便起告辭,又被劉府僕役帶著出了大門。
不過方應才走幾步路,還沒有出衚衕口,便聽到後面有人大呼小。轉過去,卻見劉府的管事小跑著追趕自己。
老管事跑到方應面前,氣吁吁的說:“方姑爺!我家老爺你無論如何,也要速速回轉!”
又有什麼事?方應一頭霧水,隨著老管家重新回到劉府,連地方都沒變,還是進了老泰山書房。
不過此時書房裡多了一個影,細看卻是老夫人。而劉棉花不復宰相氣度,耷拉著腦袋坐在太師椅上,正被老夫人氣咻咻的責問什麼。
見方應進來,劉老夫人又轉向方應,小心翼翼的問道:“好賢婿,你究竟是不是什麼星君神仙下凡?”
方應很乾脆的否認道:“不是!”
老夫人聞言拍了拍口,鬆一口氣,然後迅速翻了臉訓斥道:“既然你不是神仙,那老就要說道幾句。
真不知你們翁婿兩人,腦袋裡裝得都是什麼東西,整天都在琢磨什麼!莫非老那兒,要嫁不出的老姑娘了麼?”
我靠!方應拍了拍腦袋,這次與劉棉花久別重逢,談論場事過於投,又忘了說婚事,所以岳母大人不高興了。
無視劉棉花求助的眼神,方應連忙對老夫人屈道:“其實小婿心裡惦念的很!只是老泰山對婚事矢口不提,小婿心裡惴惴不安。哪敢多多舌?
只道老泰山對小婿這晚輩有什麼意見,故而小婿也不敢妄自開口,只能下去默默反省自己,努力改正後再來拜見老泰山提親!
而且小婿心中也有點想法了,這麼些年來小婿忙於公事誤了小娘子終大事,這次出完差事回京,定要專門爲婚事向朝廷請幾個月假期!”
常言道丈母孃看婿越看越順眼。如此劉老夫人看方應的目又和起來。此後重新將炮火轉向丈夫:“你真真是鬼迷心竅的老糊塗,自己沒長進還險些帶壞了婿!”
方應沒有在劉府吃飯。因爲他今晚與項賢與洪鬆兩位老友有約,地點就在項賢住所。
趕到項家的時候,項賢就坐在門房裡等著,見了方應便迎接出來。方應左顧右看,問道:“洪兄在哪裡?”
項賢答道:“今晚只有你我了,因爲開春漕糧起運京,洪兄那邊繁忙得很,今晚被部裡留住了,回頭再他請一頓致歉好了!”
兩人進了廳堂。方應想起自己考察的事,便又問道:“我付差遣,要你們都察院考察,你幫我打聽著狀況!”
項賢說笑道:“你乃天上星宿下凡,也需要擔心這些麼?”方應翻了翻白眼。
項賢忽然又很認真的低聲問:“你我兄弟間個底,你到底是不是星君轉世?”
方應沒脾氣,回京才兩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這種問話了。原來沒覺得邊這些人有多麼迷信,怎麼都變得神神鬼鬼的?難道沒讀過書麼,子曾經曰過,不語怪力神!
其實不是邊人忽然變得迷信,那些與方應關係遠的人,霧裡看花看不徹。可能不覺得方應上的神奇,對星君之說在心裡也是嗤之以鼻。
但越是與方應關係近的人,對方應心思行徑瞭解越詳細的人,才越能到方應行事的神奇之,反而對星君之說更容易信。
項大史見方應否認了星君下凡,便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其實我非常非常羨慕你。羨慕的晚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你這事要是發生在我上該有多好!”
方應打了個冷戰,悄悄退後幾步:“別用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這個詞!你如今也快熬資深史了,進進出出威風凜凜,有什麼好羨慕我的?”
項賢頓時一張臉苦了起來,“史這個職,外人看著威風,位卑權大,糾察百。但真做了才知道有多難!你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人說你無能懦弱失職!你若眼睛裡不沙子,但惹不起的權貴又太多!
故而做這史,時時刻刻都在左右爲難境地。我看若再當上幾年,壽命都要減上幾分!但要能像你這般,那可就好了!
你前年抨擊了次輔,剛被報復就鬧了地震;去年與害民太監相鬥,剛被羣閹圍攻時就發生了墜星!簡直就是天神護、無往不利!
依我看來,你這欽差差事結束後,來都察院不錯!不過你本是給事中,這也合適。”
方應冷笑幾聲,“你以爲,我還能當得了科道麼?”項賢疑道:“這話怎麼說?”
方應答道:“朝廷袞袞諸公也好,聖明天子也罷,又怎麼願意讓一個看起來天神護的人當查補缺、糾劾進諫的科道?”
項大史細細品味這話裡含義,忍不住點頭道:“確實是這個道理......不過這不是葉公好龍麼!”
方應很明白的答道:“不稀奇,葉公好龍乃是世間常態,不必爲此訝異。”
兩人唏噓慨一番,推杯換盞,喝得昏天黑地,最後方應大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