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雄像是一個被捕快押解的囚犯一樣，或者說他就是囚犯，從平門方向沿著外城道路向西邊江樓而去。不過他的前後左右並非是捕快，而是欽差標下的軍。

韓老爺雖然被捉拿，但並不太擔心自己的遭遇，在他看來，欽差大人調大批軍來抓捕自己，就是一種臨走前氣急敗壞之下泄憤的表現。

如果這是正常的路數，如果欽差大人無所顧忌，那早就可以做了，爲什麼要等到今天？

他韓雄又不是平頭百姓，是坐擁數千畝田地、數百佃戶的豪紳，而且家裡剛出過兩廣總督；在蘇州府也是好衆多，備很大的影響力。

不客氣的說，如果他這樣的人能被府隨隨便便的逮捕置，那早就天下大了。

就是前番那欽差太監王敬橫行蘇州時，也以勒索錢財珍寶爲主，很直接抓捕豪紳本人。方應這種還要在文臣圈子混的人，不可能比太監更爲兇殘。

所以韓雄對自己的境沒有太大的擔心，視爲欽差大人要出氣而已，只是不知道怎麼各出氣法。也許是打一頓？也許是口頭辱幾句？

被帶進江樓並上了三層，一圈人映眼簾，韓雄很是愣了愣。他一時間不明白，怎的如此多本地名流也在這裡？後來有所恍然，聽說方欽差今天要離去，這應該是送行的罷？

而宴席間衆人突然看到有人被五花大綁的推了進來，同樣到意外，下意識停住了閒談。

等衆人辨別出此人是韓雄韓老爺時。廳頓時雀無聲，而目紛紛又看向方欽差。腦中不想起了先前連番說出的“謝支持”。莫非就指向這裡？

方應與韓雄算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兩人都很快認出了對方。韓雄知道坐在首席的年者必然是方欽差。而方應也知道此時被綁進來的人必然是韓雄。

方應慢慢的飲酒，輕鬆的與左右說笑，彷彿完全沒將韓雄放在心上，任由他在門口那裡站著。

時間過了一會兒，韓雄覺站在這裡尷尬非常。不過又見廳中有十幾位本地名流，關鍵是自然會幫自己說話，於是膽氣便壯了起來。

他主開口道：“不知方大人擅自差遣軍捉拿在下，並帶至此，所爲何來？”

方應放下酒盅。輕笑幾聲道：“先前本不願與謠言糾纏，意避走外地，但在座諸君力勸本不可因小失大、因私廢公，本便教匪淺。

故而在諸君的鼎力支持下，本決定不再瞻前顧後，爲了公事不能顧惜自，該直面問題時就直面問題！

你造謠生事，企圖本投鼠忌，確實險些功了。在諸君的點撥下。但本醒悟的還算早，拼著自己虛名不要也不能讓你這等無恥鼠輩得逞！”

韓雄冷笑幾聲，又問道：“敢問一句，大人認定在下造了什麼謠？”

方應沒有回答。謠言容說出來不好聽，韓雄只是垂死掙扎前的口舌伎倆而已沒必要上當。難道他還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自己說自己“迷於報復鄉紳”麼？

“大人無憑無證爲何敢說在下造謠？”韓雄見方應似乎口頭上有所退讓。連忙屈道。

其後他又對著席間衆人拱了拱手，開口求助道：“還請諸君評評理。方大人今日此舉未免過於肆意蠻橫，還請諸君還在下清白！”

他一進來看到有本地人在。心裡就想好了這套說辭。

方應哈哈大笑，“韓雄你不要耍弄這種稚把戲了。在座諸君，有誰敢站出來保證一句，說謠言絕非韓雄所散佈？”

衆人互相對視幾眼，深思慮之後，誰也沒有出面爲韓雄分辨並擔保，誰知道這裡面蘊含著什麼陷阱和風險？都知道謠言就是韓雄造的，自己替他分辨，萬一最後被坑了怎麼辦？

而且此時站出來就等於是公然打欽差的臉，從目前來看，這欽差手段老辣，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更重要的是，欽差大人的行李還在碼頭座船上放著，他若一個不爽說走就走了，然後再招來採辦太監，那就沒地方哭了。

韓雄等了又等，始終沒人站出來爲他說話，這讓韓老爺心裡哇涼哇涼的，況怎麼會這樣？他頭一次到，事可能本不在他控制範圍之。

方應環顧四周之後，又重新盯著韓雄，“你瞧瞧，在座諸君共計一十五人，卻沒有一個敢說謠言與你無關！

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諸君都是本地聞達之人，連他們都認定你散佈謠言，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所以不是本認定了你是造謠之人，而是在座諸君認定了你的罪行，你不要企圖攪混水了！”

這是什麼不按常理的路數？韓雄愕然，衆人默然，或者說茫然不知該如何反應纔是正確的做法。

方應自顧自說道：“既然諸君都認爲韓雄有罪，那本也該順應民意調查取證......”

他將王英招過來，“韓雄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爲，總有爲他跑辦事的。傳話給府縣衙門去，去韓家抓一批人審問，總會從知人裡審出證據，如此也好給在座諸君一個待！”

雖然追隨方應很多年了，但王英還是到不得不佩服，前段時間方應說要“奉順討逆”，他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今天這狀況，可不就是奉順討逆麼？

韓雄立刻慌了，他對自家下人們沒有什麼信心。而他也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方欽差要收拾他，缺的不是能力和決心，而是名義！現在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名義！

如果員隨意抓捕縉紳，那就是暴，會引起本地人的不滿和反抗；如果員公然因爲而公然收拾縉紳，那影響更壞，鬧的大了肯定要影響到前程。

但若這位縉紳造謠在先，又被本地名流聯合“指控”在後呢？員只需要順水推舟即可，反正一切都有“民意”爲後盾，即便韓家家破人亡，那王法律例也都怪罪不得。

想至此，韓雄冷汗直流，整個後背全都溼了。忽然又想起一樁事，在當初難道是方應故意引自己散佈謠言？從自己看似佔了輿上風之時，就落了方應的算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