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兩裡地麼，終於要來了......採辦太監王敬闔目端坐在大堂上，耳朵裡彷彿已經聽見了鼓譟喧譁的聲音。

沒過多久，王敬突然睜開了眼睛，從座位上起，邁步走出了大堂。王臣見義父出去，忙不迭的也站了起來，跟著到外面去了。

“乾爹出來作甚？”王臣忍不住問道。

王敬掃視著嚴陣以待的手下爪牙和軍，口中答道：“我就在這裡親眼督促！”

因爲他剛纔他突然想到，對方那邊都是熱沸騰、士氣高昂、自詡正義的民衆，而自己這邊的軍心士氣肯定不如對方。

一旦接上，保不齊就有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故發生，一即潰也不是沒可能。所以王敬坐在堂中不放心了，出於謹慎小心，便親自出來督戰。

在初秋颯颯風中，王敬筆的站在庭院中，像一銳利的長槍在地面上。他用最威嚴的目來回巡視每一角落，得每一個人大氣不敢一口，打起全副神盯著外面，等待著對手的道來。

全蘇州城裡，切關注事態向的不止姑蘇驛。在府衙中，李知府同樣掌握著方應及其隊伍的一舉一。

府城中發生如此之大的風雲盪事，兩邊的民加衛所軍士，起碼有數千人裹了進來，他這知府爲最高地方，怎可能不保持關注？

雖然那兩邊都是欽差，他這個知府全都管不了，但不代表著不能看熱鬧。不代表著沒機會當蚌鶴相爭故事裡的漁翁。

最好的結果是兩敗俱傷，那就必須要靠他這個知府來善後和收拾殘局；

其次好的結果。是方應被採辦太監打敗，他這個知府便可以尾隨採辦太監。抱大後痛打落水狗；

第三好的結果，就是採辦太監被方應死，然後朝廷震怒，他這個知府一方面擺了採辦太監的枷鎖，另一方面獲得了大展拳腳的空間。

想來想去李知府便發現，只要方應和王太監打了起來，他竟然沒有任何壞！

當聽到方應裹挾上千民衆，已經抵達姑蘇驛二里之外，變一即發時。素來穩重的李知府在無人之，也忍不住大笑三聲，“老天有眼，天無絕人之路！”

然後李知府連連加派人手，打聽外面的詳細消息，等著最終喜訊的到來。他有一瓶儲存了十年的佳釀，說不定今日便要取出來痛飲了！

二里路程，彷彿短短幾個呼吸就能走完，一邊是嚴防死守。一邊是氣勢洶洶，一邊是堅盾，一邊是強矛。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整件事中最激烈部分的到來。

欽差採辦太監王敬釘在庭院中。心裡默默數著時間，這是他當太監侍候人時修煉出來的本事。

半刻鐘過去了......一刻鐘過去了......半個時辰過去了......姑蘇驛外面除了秋風捲起的幾點塵土，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在視野裡。傳說中的幾千憤怒民衆。連一個影子都沒有。

由於擺姿勢站立時間太久，王太監到自己的腰繃不住了。心裡實在驚疑不定！

剛纔按照快報，方應率領的民衆隊伍距離姑蘇驛只有二里地。就算是蝸牛也該爬到了！

但這都半個時辰過去，還沒見人影，到底是怎麼回事？人究竟在哪裡？

正在這時，派出的探子終於有最新消息傳回來了：“那方欽差和民隊伍突然轉向胥門，又從胥門進城去了！”

“什麼？”“回城了？”“沒看錯罷？”“怎麼可能？”

姑蘇驛外，正枕戈待旦的千餘人聽到這個消息，齊齊發出各種各樣的驚疑聲音。

方應攜民衆從閶門出城，沿著西城外轉了一圈，在距離姑蘇驛只有二里的地方轉彎，又從胥門重新進城......他究竟意何爲？

難道方欽差不是要帶領民，來姑蘇驛這裡打砸搶麼？造出了偌大聲勢，氣勢洶洶的已經殺到了距離姑蘇驛只有咫尺之遙的地方，眼看就要短兵接了，然後卻又虛晃一槍回城，他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而王敬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繃多時的子晃了一晃，頭腦有些發懵，第一次到事可能並不在自己控制之中。

方應的圖謀，到底是什麼？難道他只滿足於率領民衆，繞著西城遊行一圈，然後就達到了目的？

王臣則悄悄鬆口氣，默唸一聲“太好了”，至已經不再有生命危險了。

爲此驚疑的人不只有王敬太監這邊的人，追隨方應舉事的民衆同樣也疑不定.....

剛纔姑蘇驛幾乎就要在，所有參加進隊伍的人個個拳掌，準備以多打，搞死王太監和他的爪牙們。

正在氣勢上時，卻見前面欽差行牌向東一轉，領著大家進了胥門。於是隊伍人羣裡頓時議論紛紛，腳步也越來越慢，漸漸地踟躕不前。

先前說好的要帶領大家出氣，去找採辦太監麻煩，所以才萬衆一心、士氣高漲，那麼現在又要去哪裡？

難道方欽差是故意耍弄他們，帶著他們轉一圈就算完事？作爲舉事的牽頭人，怎能如此不負責任！

人羣不了，前頭欽差轎便也停了下來，欽差大臣、這次舉事的帶頭大哥方應出現在人前。衆人知道方欽差有話要說，便都閉上了，齊齊向欽差大人。

方應鎮靜自若的高聲道：“諸位心中或許有幾分疑慮，本親口爲爾等解釋，只請爾等仔細聽完其中道理！

本方纔想起，聚衆衝擊欽差太監，固然爽快，但終究是違法之舉，本擔心爾等事後被朝廷追責，難免不能保全自！若出現人命傷亡之事，亦非本所願也！

所以本爲爾等著想，有一個兩全之計在此！本先帶領爾等去府衙控告，請府出面爲民做主，這纔是合合法合理之舉也！”

有人便問道：“府也管不了欽差太監，不然爲何會有欽差太監在本城凌月餘的狀況！若府不理，我等又該何去何從？”

方應斬釘截鐵的說：“若府不理，或者有意拖延，本再親自帶領爾等去姑蘇驛，行那以暴易暴之事，直接與爾等共同聲討採辦太監！

這便做先禮後兵！若事後朝廷追問下來，本也可爲爾等開解，畢竟先有府不管不顧，而後纔有萬民走投無路，做那迫不得己的事！想必以朝廷之仁慈，不至於與爾等爲難！”

人羣裡有兩百多人是從公館街上跟著過來的，之前早得過吩咐，此時有的人高喊呼應方欽差：“欽差大老爺實在仁心慈惠，確實也是我等所想！”

有的人分散在人羣各發表議論，紛紛贊同方應的話，有意無意的引導別人來贊同。

其實方應說的有道理，先去府衙確實也降低了政治風險。而普通人人大多又有從衆心理，反正府衙距離胥門不算太遠，先去看看也行，耽誤不了多久。

於是隊伍重新啓，繼續簇擁著欽差轎向前走。雖然有失離開的，但沿途還有新加的，總得來說人數變化不大。

在府衙中，李知府一邊等著心想事的喜訊，一邊仔細端詳珍藏十年的酒瓶。心裡不住的琢磨著，到底是自己獨自細細品味，還是邀請三五知己聚會宴飲？怎樣做才能對得起這一瓶酒？

忽然長隨匆匆忙忙的衝進了門裡，對著李知府大喊大：“老爺，大事不好！那方應帶領無數民衆，虛晃一槍離開了姑蘇驛，並未與王太監發生任何衝突，傳言中的大混戰也沒有發生！”

李知府便很莫名其妙，方應到底在想什麼？卻又聽長隨繼續道：“但方應卻進了胥門，並帶領民衆衝向府衙來了，貌似來者不善，只怕眨眼之間就要抵達！”

噹啷！李知府愕然失手，酒瓶摔在了地上，頓時奇妙的酒香充塞於屋中，他已經爲這個轉折呆住了。

方應簡直是神經病！衙門就是府，府就是衙門，帶領民衆圍攻府，這和扯旗造反有什麼兩樣？

如果是一夥民來大鬧一場，鬧完了就散開逃走，那也真不太好抓回來，何況還會有老學究擡出以民爲本、民爲重的幌子，很容易就不了了之。

但方應爲員，一旦帶頭鬧出子特別是攻打衙門，那他自己能逃得開麼？聽說方應是當過知縣的人，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李知府因爲過於震驚，只管愣住了發呆，卻把長隨急得跳腳，連聲喊道：“府衙完全沒有準備，如今在衙的所有衙役加起來也不過數十人，而且還已經逃掉了近半數！

就算加上書吏和雜役，又如何能擋得住上千已經沸騰起來的民？還請大老爺早作安排！”

府臺大老爺高高在上慣了，一時間沒有想太多，但現在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故而聽完了長隨的話，李大知府立刻失態了，登時沒了高面，破口大罵道：“方應這個殺千刀的混賬東西，不去攻打姑蘇驛，卻到府衙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