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知府正坐在二堂裡看公文，但腦子裡琢磨著方應的事。他想不明白，方應到底是來解決問題的，還是來製造麻煩的？

朝廷爲什麼會派了這麼一個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年輕人來當欽差？錢糧乃軍國重事，難道被陛下當兒戲了麼？

突然聽見長隨站在門外道：“老爺，不好了！前面門傳話過來，說是有讀書人堵住了府衙大門！”

李知府連忙問道：“可知爲的什麼事？”

長隨氣急敗壞的答道：“聽說是對欽差不滿！這些讀書人簡直豈有此理，他們和欽差有積怨，憑什麼到府衙來鬧老爺你！”

李知府聞言一愣，隨即喝道：“你懂什麼！還不速速將請願士子中爲首者請進來，本要見一見他們！”

進來幾個士子，對李知府見禮後，侃侃而言道：“聖人云，苛政猛於虎也！今傳言本府將有苛政，郡中百姓不能安居樂業，老父臺意下如何？”

李知府肅容道：“民心若此，本焉敢不放於心上？自當盡吾所能，換得一方平安。”

“李太守高義，足以進本府名宦祠，與衆先賢並列，還請李太守要爲蘇州府百姓做主！”衆士子一起稱讚道，並說出了李知府最想聽到的一句話。

每個地方都建有名宦祠，爲本地做出突出貢獻的員都可列祠中，作爲經濟文化中心，蘇州府名宦祠的知名度當然遠高於其它府縣。

萬衆矚目的名宦祠牌位，還有蘇州府士紳龐大的人脈關係......誰不想得？李知府也不例外，現在好像機會來了。

讀書人與李知府言談甚歡，在府衙順利的請願完畢後，便紛紛離去，而知府大人則吩咐備轎。

此後李知府便趕到欽差公館，要求面見欽差。方應剛剛午睡起來。聽聞知府到訪，便趕洗漱更，到了中門迎接李知府。

賓主進了大堂，落座上茶後。方應問道：“李太守驟然到訪，本有失遠迎，不知所爲何來？”

李知府便答道：“今日午前，有數十名本地士子趕赴府衙，向本請願，爲的就是糧稅之事。”

方應有點兒詫異，笑道：“此事李太守置就好，來此與本分說，莫非有什麼？”

李知府猶豫了片刻，一咬牙下定了決心。“由此可見士氣民心，本斗膽請收方大人收回前番諭令，以安人心，免去輿盪。”

方應臉上笑容剎那間停住了，眼神漸漸凌厲起來。李知府這個建議算是什麼回事？自己堂堂一個欽差，發出去的諭令沒有幾天就收回來，那自己還有什麼臉面當這個欽差？

這樣自耳的建議，也是一個地方應該對欽差說的？難道手持關防大印的朝廷欽差是泥的木偶麼？

“你的意思，本沒有聽明白。”方應沉沉的說。李知府便重複道：“斗膽請方大人收回諭令，如此上下各自相安，蘇州幸甚。”

方應目穿過堂屋門口。著庭前的大樹，語氣不明的說：“本自有本的辦法，不過需要循序漸進推行，目前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無論後果如何，一切自有本承擔，你知府只聽了幾句閒言碎語。便本收回諭令，未免太越殂代皰罷！欽差是我方應，而不是你李廷！

何況朝廷委任你當蘇州知府，是要你遵循朝廷指令並安地方，而不是挾持民意與本欽差對立！你難道不知道。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的道理？”

李知府有點不敢看方應，眼也心虛的瞥向別，口中回話道：“方大人所言極是，不過本亦知道爲一任、造福一方的道理。”

方應皺眉不語，先前覺得這知府很頭，不想做事不得罪人。但今天好像又不一樣，分明是要與自己頂著了，這說明什麼？

看來所謂頭之人的頭其實都是表象，那只是一層對心的掩蓋。真遇到利益攸關的時候，誰還會不知所謂的耍頭？

想至此，方應也不繞圈子說廢話了，直接問道：“本這差事，離不開地方支持。已經三番兩次的給你機會了，你確定執意要如此？”

李知府再次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還請方大人聽本一句勸，做事不要太急苛爲好。若鬧到府縣員聯名上疏，再加地方士紳耆宿上書，只怕欽差位置也坐不穩。”

這算是威脅自己？方應還真不吃這套，連連冷笑過，也不拖泥帶水了，拍案道：“好，送客！”

關於李知府的心思，他已經猜出八了，便也懶得再虛以委蛇，趁早打發他走人，然後各憑本事就是。

方應知道，這位李知府的一切表現，都源自於一個判斷——他方欽差必然不會功。正是在這個前提下，李知府做出了“正確”的抉擇。

人人都曉得，在現今條件下，在蘇州府督糧有多麼困難，困難不僅僅是做事困難，還是個人遭遇方面的困難。完任務是應該的，而完不的話就要兩頭不討好，一邊要被本地人罵，另一邊還要被朝廷怪罪。

自古以來，在錢糧方面大干戈特別又遭遇失敗的人，有幾個名聲好？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前朝宋代那位王安石的名聲比司馬如何？

所以方應很明白，自己這次一旦不事，那名聲就要差了，搜刮、盤剝、爭利之類的詞不了。而蘇州府讀書人的輿論也不會給自己好，被抹黑是肯定的了，更別說自己本來就與蘇州士人圈子關係不佳。

而李知府則可以打著爲民請命的旗號，出面反對欽差大人胡作非爲，等到自己敗事時，必將博得一片讚譽，爲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對李知府而言，這纔是風險最小、收益最大的選擇，每一個合格的政客都知道該怎麼做。或者說，政客與政治家之間的區分，就在於這種地方了。

方應嘆口氣，人心大抵如此，不能強求所有員都備政治家素質，習慣就好。李知府只是做了一個最標準政客所應該做的事，但此人註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