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這招的確近乎無賴,功的化解掉了天子的怒氣。從心理學角度來說,他提前躲進慈仁寺的效果,肯定不如當著錦衛的面狼狽不堪、飛狗跳的倉惶逃竄進慈仁寺。
當然,一個二十二三歲的未婚小年輕做出這事纔會顯得機靈有趣,若主角換四五十歲中老年,只怕就是老不修了。
除了方清之捂臉長嘆於見人,一干看熱鬧之人深深的被方大知縣的機智所折服......自然而然的,這段事註定要編方青天故事集裡。
可也有人不高興,比如次輔大學士劉珝。本來他可以做出不與小兒輩計較的高姿態,然後以靜制,等待天子出手拿下方應。
到了那時,他再暗中添油加醋火上澆油,整不死這可惡小賊!但現在天子消了氣,沒法指天子爲自己火中取栗了,只能親自手。
堂堂一個次輔大學士被方應直接罵了與太監、妖僧並列的國家三蠹之一,本不可能無於衷,否則威何存?
但讓劉次輔有點憂愁的是,自己不能赤膊上陣與方應對罵,否則會丟了自己的宰輔面,反而擡舉了方應,所以只能找與方應同級別的員上陣。
可將自家黨羽裡六七品的人列出來看了看,總覺與方應相差太遠,彷彿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人。
有人對劉珝便勸道:“劉公何必多此一舉?最常用的法子往往就是最有效易行的法子,請劉公按著常理以退爲進即可。”
劉珝長嘆一聲,“只能如此了!”
這個以退爲進,就是執政大臣應付彈劾的一種老套路了,過程也簡單,先上疏請辭,然後回家閉門謝客。
號稱是擺出了等待朝廷分的姿勢。其實潛臺詞是向朝廷要一個說法,尤其是彈劾人與被彈劾人分量十分不對等的況下。
如果當朝次輔擺出辭架勢要說法,那朝廷肯定要置一下方應。不能因爲方應謾罵幾句就讓次輔下臺,宰輔大學士不能這麼不值錢。
而且這次方應攻擊的實在有點狠了。爲了安劉次輔,朝廷對方大知縣的置肯定輕不了,所以天子纔會說“有人拾掇他!”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方應真在慈仁寺裡面吃了三天素,老老實實的熬完了三天三夜才走出慈仁寺。
由此可見方大知縣謹慎之,雖然形同胡鬧,但也要講究專業素養。如果時間不夠三天。被人告一個欺君之罪,那可就辯無可辯了。
回到縣衙裡,因爲臨近年關故而到都是閒人,閒話流言也很多。方應立刻聽到了一好一壞兩條消息:
好消息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羅祥因工作不力,被調用爲用監掌印太監。
而前馬監太監、西廠提督、在邊關監軍數年的汪直復出了,被任用爲東廠提督,爲繼尚銘、羅祥之後的新任廠公。
至於壞消息,就是次輔大學士劉珝上疏謝罪辭。另有一干朝廷員上疏切責方應憑空造、構陷宰輔,要求嚴懲方應以儆效尤、以正風氣。
方應正琢磨著汪芷消失半個多月,這會兒得償所願,總該出來亮亮相了。結果想曹曹到,何娘子酒店那邊有人過來傳話說“小公子到酒店喝酒來了。”
這汪芷藏頭尾許久。還是忍不住跑出來喝酒慶祝啊......如此方應便起出了縣衙,從後門悄悄進酒店院。
他門路的來到老地方,卻看到汪芷坐在熱炕上,一杯又一杯的不停往裡倒酒。
見狀方應很吃驚,他對汪芷的酒量很清楚,不是一杯暈三杯倒也差不多了,所以汪太監喝酒向來小氣。但今天這麼個喝法,怎麼看也不像是喜事,反倒像是上次那樣借酒澆愁似的。
何娘子在旁邊侍候,見方應進來便低聲道“都是兌了水的”,然後出門離開,關上了院門。
方應皺眉道:“聽說你做了東廠提督,可是大喜的日子,也不能這麼喝。”汪芷半醉半醒,乜斜著眼道:“不高興!”
方應納悶了,上次見到汪芷,還因爲提督東廠興不已,今天夢想真了,又有什麼不高興的?
汪芷拍著案子,借酒撒瘋似的道:“司禮監裡那些老混蛋!竟敢說我才學淺薄,不配司禮監,氣殺我也!”
方應恍然大悟,消息裡汪芷只是提督東廠,並不是慣例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雖然權力上都是這麼一回事,但進不進司禮監,這名分上的差別可就大了。
司禮監相當於太監衙門裡的閣,司禮監太監都是極其講究文化學歷的,就好比“非翰林不閣”的規矩。宮中有個書堂,是專門培養文化型太監的地方,司禮監太監大都是書堂出。
汪芷這種只認得幾個常用字的半文盲......想象一下,如果一個半文盲想閣,那隻怕沒有一個人敢答應,還不得被全天下讀書人羣起攻之?所以汪芷想進司禮監,不被集抵制就怪了,天子也不好來。
作爲既得利益者,方應心裡是願意維護這種唯文憑論的秩序,便對汪芷道:“司禮監諸位公公都是國之柱石,你爲何要罵他們?”
汪芷漲紅了臉,指著方應喝道:“方應!你注意一下立場,你向著誰說話?你耳朵聾了沒聽到麼,是我了氣,是那羣老混蛋先對我不客氣的!”
方應嘆口氣,無奈道:“我覺得他們的話已經很客氣了,你豈止是才學疏淺?你就沒有才學可言啊。”
“我和你拼了!”汪芷忽然化潑婦,從炕上撲到方應上,一邊扭打撕咬著一邊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氣,你竟然還嘲弄我!”
方應苦笑不已,這汪芷真是不能喝醉,一醉酒就撒酒瘋。他費盡力氣死死抱住了汪芷,在耳邊道:“我早說過,你趁著年輕多讀讀書,這總不是壞事,你全都當了耳旁風,現在後悔了罷?
你說你在邊關這幾年,閒著也是閒著,除了吃敗仗都幹什麼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我明天就去宮中書堂讀書!我就不信熬不過那些老混蛋!”汪芷咬牙切齒的痛下決心道。
方應表示,汪芷這個去書堂讀書的決心,他至聽到過五次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第六次。
汪芷忽然又很跳躍的說:“對了,你方大才子也是翰林出,來書堂當教習好不好?以後教我讀書作文,我管你先生。”
“......”方應無語,然後又道:“那畫面太,我不敢想,還是先來一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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