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店新開張不久，客人不算太多。錢縣丞一行調笑過掌櫃，繼續向大堂裡面走去，佔了四張桌子，錢縣丞一桌，衙役兩桌，其餘四人一桌，然後呼喊跑堂的小廝上酒菜。

大堂裡有個小臺子，上面坐著位說書先生，正在唾沫橫飛的講著。在酒菜還沒有上來的空當，衆人下意識聽了幾句。

啪！只見說書先生一拍木板，繪形繪的講道：“說時遲那時快！在剎那間，只見天降一道金籠住了方青天，擋住了妖邪尚銘的法。其後方青天大喝一聲，翻立在了紫城城牆上，順勢口吐一枚寶珠向尚銘，眼瞅著只取那尚銘命......”

錢縣丞與衆衙役聽得目瞪口呆，怎麼一段時間不在京城，方縣尊從員變了神仙？那個妖邪尚銘難道是東廠提督尚公公？這個世界變化也太快了？

旁邊四人桌上竊竊私語，那牛頭的護衛不滿道：“廠衛一旦式微，這傳言就越來越沒譜，簡直就了謠言，傳開的都是妖言衆的東西！沒有廠衛查妖言能行麼？”

但沒有人答話，小公子和侍的眼神都往櫃檯那邊飄。冷不防小公子指著櫃檯上的掌櫃，對牛頭道：“你上前去調戲一番！”

牛頭嚇了一跳，囁喏著應道：“小人不會做調戲民的事......”

“不會就學著！”小公子不耐煩道：“沒聽過樑山好漢的故事麼，那武松武都頭怎麼在快活林調戲婦的？照學著就是！”

牛頭沒奈何，立起來走到櫃檯前，扶著櫃檯道：“你這裡有好酒否？打兩角來嚐嚐！”

掌櫃答道：“奴家站在這兒只管算賬收錢，不管打酒，客若想好酒，且去吩咐跑堂小廝就是！”

牛頭暗自一咬牙，著頭皮又道：“小娘子在此立著未免無趣，哥哥我喝酒也無趣。不如小娘子隨哥哥過去一同喝酒解悶如何？”

掌櫃白了一眼，只顧低頭拉算盤珠子。這種有點姿的人在酒家拋頭面，難免遇到登徒子，生氣是生不過來的，只當沒聽到就是。

牛頭回頭看了看小公子，苦著臉隔著櫃檯出一隻大手，就要去抓掌櫃。然而這掌櫃輕巧的扭了一下，堪堪閃開祿山之爪。牛頭再手去抓，掌櫃毫不費力的左閃右避，始終沒有被到。

三番五次的手之後，連掌櫃角都沒到，饒是牛頭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繼續了。難道還能天化日之下來一個虎撲食？

故而他只能灰頭土臉的回到位子上，在同桌人鄙視的目裡臊難當，連頭都擡不起來。

小公子撇撇嘲笑道：“你說你連調戲民都不會，難怪堂堂一個世襲錦衛軍戶只能當小卒子。”

而後小公子大喇喇的起，也來到櫃檯邊上，拍著櫃檯道：“小爺我瞧這店風水不錯，你開個價，我買了！”

雖然說笑口迎客是店家的基本功，但掌櫃此刻終於也忍不住了，這夥人有完沒完了？

開店是相當心的事，需要應付方方面面三教九流。不惜拿子換來在這裡開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圖一個背靠大樹好乘涼，有縣衙照看著能省心不。

怎麼偏偏事與願違，第一天開業就有這麼多不長眼的人？剛纔明明已經暗示過與縣衙有關係了，還嚇不住閒雜人等？難道算命的騙了，今天不是黃道吉日？

掌櫃惱怒的擡起頭，“奴家瞅這位公子人模狗樣的，怎的狗裡吐不出象牙來？店面賣與你，奴家去哪裡過活？”

小公子毫不在意的答道：“當然是連店帶人一起賣了。”掌櫃怒極而笑，“那就明著說了，奴家不答應，客休要再開口！”

小公子輕笑幾聲，“這可由不得你。”又對旁小侍吩咐道：“你帶回位子上去，好生談一談！”

掌櫃立刻對著大堂裡錢縣丞這邊道：“你們大概都是縣衙公門裡的差爺，還有位面生的老爺，這裡朗朗乾坤下有人強買強賣，你們看到也不管管麼！”

有兩個衙役抱了英雄救的心思，就要站起來，卻被錢縣丞喝住了。“你們也不想想，那四個人是什麼來頭，管得了麼！”

衆人一想，這四個人是大同鎮守太監府送來同行的客人。大同鎮守太監可是大名鼎鼎的汪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小小衙役又哪裡管得起汪太監的客人？

小侍上得前來，也手去拉掌櫃。但一時不防，卻被掌櫃擋開手腕，並反手推了一把，這小侍連退三四步才穩住形。

小侍急了眼，斥一聲，拳掌的再次上前。腳下是裾不便行，故而還是手上功夫，一個雙耳灌風向掌櫃頭上招呼過去。

但掌櫃也不含糊，一個鐵板橋倒閃過，芊芊玉手忽然化爲鋼爪鎖住了小侍的手腕。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兩個子便手臂纏在了一起。

牛頭這個名義上的護衛看得冷汗直流，暗自嘀咕道：“這全天下會武的子怎的都自己遇上了？剛纔這個掌櫃若是自己的眼睛，自己還真防不住。”

正當這時，門口有人大喝一聲：“縣衙捕快在此，放開手！不許了！是誰人去報的？”

原來方纔有個跑堂的小廝得了掌櫃眼，跑到對面縣衙去報了，來得倒也不算太晚。

掌櫃擡頭一看，便屈道：“張總班頭！民婦今日纔開張，便有這許多搗的，不但調戲民婦還要強買強賣，你這總班頭要給民婦做主！”

原來是總班頭張貴親自到了，該積極的時候他絕不落後。他見狀擡擡手道：“我可做不了你的主，今天正好是大老爺審案的日子，去公堂上大老爺直接做主罷！”

“那就去公堂上說說理！”小公子很無所謂道。

錢縣丞這邊衆衙役看著熱鬧，直到張貴進來說了幾句話後，頓時議論紛紛：“這狗日的張貴竟然了總班頭？看起來很縣尊大老爺重用。”

錢縣丞不說話，只冷笑連連，汪太監的客人是那麼好審的麼？只等著看方青天的笑話罷！

此時方大知縣正在公堂上坐著，所做的無外乎審案子、撒籤子、打板子老三樣。說句實在話，對於穿越者而言，坐堂審案這種事一開始威風凜凜的新鮮十足，但是時間長了後也就那樣。

不過職責所在，即便到乏味了，方知縣也不得不按時放告牌審案，如果積太多，會影響到考覈和口碑。比起京來，這就是親民最不由己之。

卻說前一陣子是收夏稅的時候，縣衙主要工作重心都放在收稅上，案子積累了不，今日方應便專門拿出時間來判案。

他剛判了一上午案子，便見總班頭張貴上了大堂稟報道：“對面酒店有人報，說是調戲民和強買強賣。”

隨後便引了五六個人上堂，方應低頭喝了幾口茶，再擡起頭來，赫然發現一雙氣鼓鼓的眼珠子瞪著自己。再細看，方應驚嚇的險些站了起來，這模樣不是汪太監又是誰？

又看看汪太監左右，敢都是人，時常惦記起的孫小娘子（幽怨的目），以及兩個錦衛軍戶牛頭和馬面（敬佩的目）。

視線又回到汪芷上，方知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心裡忍不住吐槽道，這汪芷每次回京就不能提前說一聲麼？每每都是換著花樣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嚇人！

至於另一邊，則是潑辣的何娘子了......方知縣來回掃了幾眼，事大概經過就便自腦補出來。

肯定是汪芷悄悄潛回京城找自己，一不小心進了對面酒店，看到何娘子並聯想到自己後吃起了飛醋，故意鬧事給自己難堪。而何娘子不知道汪芷的來頭，也不甘示弱的捍衛主權......

不得不說，方知縣所腦補出的場景還是接近事實的。雖然方應很想先把汪芷到旁邊小室談話，但是現在卻不能。

公堂上知縣大老爺的一舉一都是有講究的，特別是在判案的時候。衆目睽睽之下，最忌諱找人去私下裡說話，傳出去那必然就是徇私枉法了。

方應只能重重咳嗽一聲，沉聲道：“一點蒜皮的事，也要鬧上公堂打司，你們真當本縣是閒得無事的父母麼？爾等趁早和解，彼此賠個禮，然後各自散去罷！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何娘子是個耳聰目明的子，察言觀，忽然到方大老爺的態度有點怪異，旁邊那四個人絕對是老相識，不知道爲什麼方知縣爲難著。

便娉娉嫋嫋的上前道：“縣尊大老爺所言極是，民婦細細想來，方纔或許是開玩笑。只是民婦沒得起，一時驚惶報了，所以民婦也有不是之。如此寧願撤了訟，不耽誤大老爺的工夫了。”

方應心裡讚了一聲，這何娘子真是善解人意，該順從時知道順從，急之間想到的說辭也聰明！

誤會，全都是一場誤會，原告都不鬧了，事自然也就沒了。方知縣便和悅的對何娘子道：“既然你寬於待人，本就全了你的和解之意。”

汪芷冷眼旁觀，心裡直嘀咕“狗男”。

此後方應讓衆人散了，並安排方應石將汪芷等人悄悄帶到縣衙客舍裡面。到了日頭西墜時候，方知縣結束了今天的工作，到客舍裡去找汪芷。

揮退了左右人，方應很直白的問道：“你怎的回到京城了？”汪芷反問道：“笑話，我怎麼就不能回來？”

方應自思這話問的確實欠妥當，又重新開口道：“你怎麼又回到京城？”

汪芷撇撇道：“難道我回京一定要大張旗鼓、廣而告之麼？還是你心裡有鬼？”

又沒說對話，方應只得再次問道：“你突然回京城有何貴幹？”汪芷回答的依舊很不配合：“又與你何干？”

方應有點抓狂，就這態度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憑藉汪芷的子，既然回京，那必然肯定有什麼新的想法了。

便仔細解釋道：“不是質疑你什麼，是因爲你本來就不該回京，爲長久之計你現在越低調越好！回京總不是正道，若被人發現徒然惹人注意，所以你老老實實在大同混幾年再說！”

生怕聽不明白，方應又道：“你相信不相信？如果不是尚銘垮了，這次你肯定要敗名裂、死活不知？那肯定是千夫所指、落井下石的局面！

就是所幸沒有敗事，但放眼整個宮裡宮外，你上又承擔了不知多大的風險。難得現在是個消停時機，你要抓住機會淡化掉過去，千萬不要再惹事！何況你歲數又不大，完全等得起。”

汪芷迴應道：“你是不是把我當無知了？我心中自有主張，不勞你太心了。”

方應瞪著汪芷，總覺得這次回來，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以前的汪太監總是從容自信，做事爽朗痛快，今天卻有點小肚腸、目短淺......

汪芷被看得不自在，躲著方應目道：“說正事，縣衙對面那位置不錯，暫時給我如何？”

方應長嘆一聲，“汪芷啊汪芷，你原來可是個千金散去還復來的豪爽人，怎的幾天不見變了這模樣？一個破酒店你也和別人爭！”

汪芷忍不住呸了一聲，“你想到哪裡去了？你以爲我會和那什麼酒店娘子爭風吃醋麼？我當然是用！本來想直接從何氏手裡盤下，怎奈竟然不給面子，你看著辦罷！”

方應皺眉道：“你要那地方作甚？”

汪芷答道：“西廠已經沒了，我回京師總要找個不爲人知的據點。我看此就不錯，既沒人想得到，又方便聯繫你。

其實住在縣衙舍裡也不錯，但縣衙里人多口雜不合適，想來想去還是去對面酒店兩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