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父親詢問如何回覆徐學士，方應並沒有直接回答。越是貌似天上掉餡餅的時候，越是要保持頭腦清醒，想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又仔細品了品當前的狀況，方應漸漸地出一個大概廓。他可以確定，這件事的主旋律確實變了。在輿論裡，從“一個清流知縣被史和東廠勾結欺負”變了“有人要藉機大殺特殺而有人只想小打小鬧”。

而且方應猜的更加徹，現在所有人都認爲掌院右都史戴縉即將下臺，瞄準的都是戴大中丞的“後事”。

萬首輔的目的無非是藉機對都察院大肆整頓，從都察院之外找一個自己人來當掌院都史；

而另一方想要的自然也不是保住戴縉，可能是讓都察院現有序列裡的副都史來接替掌院都史，所以要力求穩定，不可過於盪。

前文介紹過，都察院是非常重要的衙門，這是一場對未來言舌的重量級爭奪戰。兩邊的態度顯然是針尖對麥芒的，一時間奪去了所有人的眼球。

但他方應則從主角變了背景男，很是不爽。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方應忽然骨悚然！

先前的主要矛盾是自己代表的汪芷與尚銘，自己的主要目標就是打擊東廠。至於戴縉和都察院只是不小心捎帶上的，說是可有可無也不爲過。

可是現在焦點都聚集在都察院這邊，而尚銘和東廠不知不覺悄然被人忽略了！大家都在爭奪都察院即將空出來的差。誰還顧得上追究東廠？

也就是說，落在尚銘和東廠上的關注度被功轉移了出去。這讓他方應何以堪！不要說別人，就連他方應自己也險些被種種外力所迷。差點就迷失了自己的目標！

這一招堪稱是乾坤大挪移，不知道是有意爲之，還是無意形的？若是有人有意爲之，那麼也太可怕了！

勘破了一派浮華背後的模糊真相，方應只覺冷汗直流，這次真的一不留神就彀了。自己要待價而沽，有些高層要借力打力，卻還有人要李代桃僵......只能說，政治裡面的水真渾。廟堂之中的水尤其渾！

卻說在這時候，右都史戴縉與東廠提督尚銘自然也要會面。本來正值此非常時期，這兩人不該隨便見面，但是不見面又不行，無論靠書信往來還是託人傳話都更不靠譜。

其實尚銘本心並不想見戴縉，眼前這個狀況，很明顯戴縉比他危險的多，與戴縉繼續攪在一起不是好事。更狠毒的說，把戴縉推出去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不過尚銘也知道。戴大人好歹也是毅然背棄了汪直投靠自己的有功之人，並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更何況說起這次搞砸事的主要責任，也在於東廠而不是都察院。

況且他尚銘又在廣結同盟對抗汪直的關鍵時候，一舉一都要給別人看的。不能表現的太讓人寒心和非議，不然誰還敢投靠他這邊？

“你我皆以爲那方應要上疏，但他卻至今按兵不。沒有半點聲音發出，這說明了什麼？”戴縉分析道：“竊以爲這說明那方應未嘗沒有妥協之心。正在等待著各種好。只要你我拿出足夠誠意，就此息事寧人不是沒有可能。”

尚公公沒有說話。只是低頭飲茶，他和戴縉立場是有一些差別的，並不完全相同。

醜聞對都察院和史而言，從哪個角度看都毀滅的打擊，但對他這個東廠提督而言，況未必有那麼嚴重。而且他尚銘考慮到自己的臉面問題，總不能被打了一掌，又要送上另一張臉罷，那他還怎麼統治東廠？

更何況，現在已經有了應對之道，幾乎所有人都已經認定了戴縉要下臺......總而言之，戴縉可以被迫向方應服，他尚銘卻不可以。

所以尚銘斟酌著婉拒道：“戴大人你所言......實在異想天開，吾輩與方應是不可能握手言和的，都沒有這個必要。而且，你能給方應開出什麼令他不可拒絕的條件？”

戴縉也看得出尚銘並不熱心，咬牙道：“雖然看似不可能，但如今別無它法，總是要試試看，盡我所能滿足他的條件！或許老天能開眼，還有一線生機！”

尚銘不想直接拒絕讓戴大人下不了臺，只能從側面打擊戴縉的提議，“那絕對不可能，方應是什麼子，方應背後的汪太監又是什麼子？想讓方應就此罷手退讓，除非日從西出、六月飛雪！”

戴縉長嘆一聲，知道今天與尚銘談不攏了，不陷了深深的絕中，眼前彷彿都是死路，沒有任何希的死路。

正在此時，卻見有個小太監站在廊下，彷彿有要事。得了尚銘授意，這小太監進來稟報道：“通政司坐探傳來消息，翰林院編修方清之公開上疏，替宛平知縣方應辭！”

在這種關鍵時候，方應辭意味著什麼？無論有什麼緣故在，表現出來的只能是他怕事了！

戴縉與尚銘聞言齊齊驚訝萬分，隨後戴縉陷了無邊無盡的狂喜之中，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扶手，對尚銘道：“老天還是開眼了！”

而尚銘則茫然的擡頭看了看窗外天空，難道真的要日從西出、六月飛雪了？

方清之上了奏疏後，回家對兒子詫異的問道：“你想學別人做出辭姿態？那就自己上疏辭，何必假手於爲父？”

方應很謹慎的說：“萬一弄假真，真被朝廷準了怎麼辦？不能不提防著，還是請父親出面罷！”

其實還是不想辭麼，方清之無語。又聽兒子解釋說：“父爲子綱，父親替兒子辭也是符合道理的，即便弄假真了，那也還有轉圜餘地，再請別人幫忙上疏圓回來即可，只要不是兒子我親自上疏就好辦！”

方清之忍不住吐槽一句：“爲父近來簡直了你的槍手，本本奏章都是幫著你上的！”

方應吹捧道：“父親名聞遐邇位列翰苑，前途無量中外矚目！常言道上陣父子兵，將名聲給兒子借用幾下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