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說完，父子又談起閒話，方應打聽消息道：“閣虛懸位置，時至今日可曾要有結果麼？”

方清之便道：“萬相公舉薦翰林學士彭華，劉相公舉薦吏部天尹旻。兩者之間，彭學士所舉薦得力，尹天資格更老，至今仍僵持不下，看來難有結果。”

方應暗暗吐槽一句，這萬首輔夠氣，一邊在與劉次輔爭奪閣閣臣位置，另一邊還有閒心思去策劃對言的大清洗，當真是老而彌堅、力充沛。

不過方應忽然想起徐溥這個人，又問道：“徐學士沒有作麼？按說他也是很有資格閣的人。”

徐溥以翰林院掌院學士加禮部左侍郎銜，是柯潛之後的一代翰苑領袖，地位、名全都有，確實備了閣資格，而且競爭力是數一數二的，至蓋過彭華沒有問題。

方清之想了想答道：“就爲父所見，徐學士現如今淡泊的很，並沒有什麼心思閣。”

方清之接著反問道：“依你看來，這徐學士爲什麼不想著閣？”

方應皺眉思考片刻，纔開口答道：“要我說這原因，這徐學士可能有點完主義傾向。”

方清之沒聽說過這個詞，疑道：“此乃何意？”

“所謂完主義，就是做事要麼做到最好，要麼就不做。現在廟堂風氣不正，此時閣爲閣臣的話，前面有萬安這等首輔，上面有陛下這樣的天子，若不同和塵，那肯定當不下去。

倘若真同和塵。那又了新的紙糊三閣老裡一個，對個人名聲很是不好。放到史書上，大概要爲一個昏暗年代的失敗宰輔角。

所以我猜這徐學士覺得眼下時機不好，寧可放棄閣機會，等將來風氣清明的時候再謀求閣。當然。如果等不到道長魔消的時候，我估計這徐學士寧可就此退，以保全一世名聲不墜。”

方清之微微點頭，若有所悟。方應就在書房裡提筆寫信，既然父親不願對徐學士張這個口，那麼就由自己來唱黑臉好了。

寫完信後夜已深。方應便告辭了，到西院安一下小妾，又回縣衙去。不是方應熱工作勤於王事，而是眼下正於非常時期，不知道多人關注他，還是行爲謹慎點比較好。畢竟按照規矩。知縣一般不許在縣衙外過夜。

次日，方應已經忙於公務，一大早就到城南檢查河流疏浚工作。夏汛將至，水道通暢問題馬虎不得。

在外面轉了一天，方知縣看上去並不疲累。他神采奕奕的回到縣衙，對婁天化問道：“今天收到多名帖？”

婁天化答道：“一個也沒有。”

方應十分詫異，昨天還門庭若市。今天就門可羅雀，這反差也太大了罷？如此便吩咐道：“那就將昨日的名帖拿過來，本也該見見人了。”

婁天化又答道：“編修老爺又傳了話，東主你再回去一趟。”

方知縣無語，昨天剛被回家一次，今天又要回家，父親大人這是使喚人使喚上癮了嗎？

但父親有命，違抗不得，方知縣只得換了文士衫，微服出行悄悄回家去。與昨天一樣。父親早在書房等著。

方清之見到兒子，神十分古怪，開口道：“今天爲父去翰林院時，把你的信轉給了徐學士。徐學士說......他答應了，只要你肯收手。”

“哦......什麼？他答應了？”方應徹底大吃一驚。眼睛瞪得很大，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方應忍不住又高呼一聲：“這怎麼可能！”

說實在的，方應雖然明著說要待價而沽，看誰開的條件高，就幫著誰行事，從理論上說也是可以與戴縉、尚銘妥協的，只要這兩位開出足夠的價碼。

但實際上，方應很清楚自己的本意，他還有一個本原則就是幫助汪芷，最好的辦法便是通過打擊尚銘來拯救汪芷的命運。

所以方應心深並沒想過在這件事上收手妥協，所謂的待價而沽只是如此打算：一面堅定不移的打擊戴縉尚銘，一面拉幾個同盟軍並多撈點好，達到共贏效果和收益最大化。

方應昨天聽到徐學士的請他收手的要求後，開出的兩個條件其實都是很無理的條件，本就沒指徐溥會答應！

想想就知道，徐溥舉薦父親立刻升一品，這從技角度上不是不可能，也不會太招人非議，一個清流翰林怎麼升都不算誇張。但徐溥爲什麼要幫父親這樣一個大忙？翰林院年終公宴時，父親可不在徐溥那個圈子裡。

此外，徐溥制謝遷三年，那更不可能。謝遷是徐學士選定的接班人，是要繼承鉢的人選，徐溥犯得著爲別人的事自廢武功麼？都察院的醜事鬧得再大，與徐學士也沒有直接關係。

可是最不可能的事居然發生了，徐溥徐學士竟然同意了！這兩個條件的實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讓方應搖。

若今年升一品，明年編完書再升一級，那麼父親大人升的速度簡直比當年謝遷還快了，到四十多歲時當閣老也未必是夢！

徐學士不會是哪筋搭錯了罷？方應收起了懶散的神，變得嚴肅起來，在心裡默默的重新審視起整個事。

昨天有一個問題沒想到，徐學士爲什麼要勸他方應收手？怎麼看也有點管閒事的意思，他爲什麼要管這個閒事？

關於這個問題，方應缺乏更多信息，他知道自己是想不出來答案的，但他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些異樣的覺，事好像不自己控制了......

想起昨天聽到的，有人比如萬首輔想借此興風作浪？那麼就肯定有人想反制萬首輔？然後風波就要就圍繞著這些人轉開了，至於裡面的門道，缺乏信息時還是沒可能想出來的。

但方應能覺到，事從圍繞自己爲核心，變了甩開自己後的、更高層的博弈。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昨天宛平縣縣衙門庭若市，今天別人知道了狀況，覺得自己要控不住場了，就沒人來找自己了。

方應頓時然大怒，全他孃的是搶戲的！這幫人不愧是政治老油條，三下五除二的就要把焦點鏡頭搶過去！

他最討厭這種失控況了，原本是自己要下一盤大棋，可別搞得棋手變別人，那樣還有什麼意思！

方清之看著兒子問道：“你別胡思想了，先說該怎麼回覆徐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