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史就沒這個好了,他帶來的差役都是京城當地人,眼見父老鄉親衝了過來,本無心阻擋。於是輕而易舉就被憤怒的民衆包圍了,拳打腳踢幾個回合,他就倒地不起了。
方應冷眼旁觀,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大喝一聲:“住手!”但百姓打得興起,這聲喝止毫無效果。
方應又喝道:“此地乃宛平縣衙,本乃宛平知縣,你們真要本陪著趙大人一起死麼!”聽到這話的人,手頭不由自主的緩了緩。
隨即方應邊的皁隸手持水火對著暴民一通打,是打開一條通道,方應勉強到了趙史旁邊。隨後宛平縣衙役一邊圍住兩名員,一邊向外驅趕百姓。
方應擡頭看了看另一邊,東廠番子柴東直的躺在柱子旁一不,模糊的似乎已經不行了。
又低頭看著躺在地面上的趙史,他的烏紗帽不知丟到了何,同樣披頭散髮跡斑斑,眼睛腫的幾乎睜不開,而且上袍破碎,出了幾段,不過已經被打得發青。
方應又仔細看了看,見這趙大人尚有鼻息,人倒是還活著,就是傷不輕,便貌似很憾的嘆道:“趙大人你沒有死啊,那邊柴檔頭瞧著已經斷氣了。”
趙史此時已心死如灰,但猛然聽到方應這句話,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渾汗直豎。他能得到,這方知縣剛纔只怕真的閃過一殺機!
放縱憤怒的民衆打死他這個巡城史,會有什麼後果?這是前所未有的破天荒事件,必然要讓朝廷雷霆震怒,進行最徹底的清查,所有企圖掩蓋的人都會被九天神雷劈的碎骨!
首先要追查責任是屬於誰的?想來想去無論怎麼查,也是他巡城史趙文煥和東廠役頭柴東聯手陷害方應在先,這才激怒了圍觀民衆!
爲什麼會有大量民衆聚集在現場?也是他趙文煥下令打開縣衙大門,所以才導致民衆旁觀,進而引發了民變!
總而言之,那時候最大的責任是兩個死人的錯,彷彿是死有餘辜!
宛平縣有多大責任?不要忘了,是他這個巡城史臨時借用了宛平縣大堂,是這裡的臨時最高員,方應只是個被勘察的被告,不能正常履行知縣職責,可以把責任直接推掉大半!
所以趙史意識到,方應要再狠辣一點,完全可以讓他立刻死掉!當然,就算他不死,今天這起事故也不小了,堂堂的東廠役頭被毆打斃命,欽差制的出巡史被毆重傷,這足夠駭人聽聞了。
趙史費盡全所有力氣,將眼皮睜開一條細,對居高臨下的方知縣道:“你這樣對付本,何至於此......”
方應傲然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值當本來對付你?”
趙史一時間惘然不已......這方應到底是於心不忍、兔死狐悲,不想看到同朝爲的自己活生生被打死,還是因爲擔心一位史被打死後,局面徹底失控,所以才攔住百姓救下了自己?
縣衙大堂一片狼藉,自從方應上任以後,縣衙真是事故不斷。前些日子,被永平伯縱容軍士砸了縣衙大門和前庭,今天又被民變把大堂給衝了。
方應正在指揮善後事宜時,張貴悄然出現並低聲稟報道:“已經遵照吩咐,給了他一百兩銀子,讓他暫避到外地,五年不要回京城。”
“嗯。”方應點點頭,指了指地上的兩人又吩咐道:“找兩擔架來,擡著這兩人送回去,活著的送到都察院去,死了的送回東廠去!”
張貴請示道:“怎麼送?”方應冷笑道:“自然是大張旗鼓的送,寧可多繞幾圈,就當是遊街示衆!”
張貴心中一凜,答應道:“是!”同時在心裡頭盤算幾句,這個活計還是安排別人罷,自己就不要親自去了!
縣衙差役繼續打掃大堂,先將兩個喪門星先擡到了院外去。方應繼續與張貴說話,忽然聽到有人輕呼一聲“啊也”。
方知縣擡眼去,卻見四個衙役正在搬開沉重的公案,然後在公案下面發現了一個躲藏在這裡的人,只不過先前有桌布當著,一直沒被發現。
再細看,這人不是告狀的何氏婦人又是誰?方應啞然失笑,剛纔子一鬧了起來,焦點都在柴東和趙文煥兩人上,倒是把這潑婦給忘了。卻沒想到竟然無聲無息的躲到了那裡,並安安全全的中保,小人的生存智慧不可小看啊。
衙役將何氏婦人擡了過來,卻見也閉目不醒,不知道是被剛纔的嚇到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正好有人提著一桶水灑掃,張貴見狀順手將桶接了過來,把一桶水全都潑在了這何氏婦人的臉上。他今天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幹這種活了,練得很。
這何氏婦人猛地坐了起來,下意識胡抹了幾把臉,同時被水嗆得連連咳嗽。
周圍衙役快活的鬨笑幾聲,這昏迷顯然是裝的,但衆人很快就停住了笑聲,愕然的瞅著何氏婦人,連寵辱不驚的方知縣也瞪大了眼,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原本蓬頭垢面、不修邊幅、滿臉塵土的婦人被潑上水並抹了幾把臉後,雖然一時不能徹底清洗乾淨,但也約約現出一張白皙、、如花似玉的臉龐,看著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
而且一桶水潑下去,不但潑到了臉上,還打溼了半。在破爛寬大的襖子遮掩下,若若現的凸顯出一道人的曲線。
一句話,眨眼之間醜小鴨突然變了白天鵝......方應錯愕不已,久久無語。
他一開始就對這這撒賴打滾的潑婦存了厭惡之,再加上那比要飯乞丐強不了多的骯髒樣子,直接把這潑婦腦補了更年期失調的中年大媽,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誰料到那個令人作嘔的外表下,竟然是一個很貌的小婦。方知縣忽然想起一句話,聖賢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果然是至理名言。
正在衆人集愣神的當兒,這何氏娘子忽然一個側,直接跪在了某縣尊前,並抱著某縣尊的大,淚花閃閃的苦苦哀求道:“民婦知罪了,求大老爺饒過一遭!都是別人著民婦來的,民婦願將功贖罪,幫著大老爺反告回去!”
不得不說,一個乞丐模樣的潑婦和一個標緻人都抱著大哀求,兩者相比較,效果是絕對不一樣的......換之前,方應早就一腳甩開踢飛了,但現在竟然挪不腳。
更令方知縣心的是,何娘子願意主幫他。這點很重要,如果有這樣的關鍵證人幫著自己指控東廠和都察院,極其有利於後面的事態發展。
不然自己空口白話的去指責東廠和都察院對付自己,總差點什麼。有這麼一個本來是對方陣營的重要角突然反戈一擊,自己就遊刃有餘輕鬆愉快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問題,旁邊這麼多人看著,自己要是輕而易舉的就姑息了何氏,未免有損縣尊大老爺的威嚴,傳出去還以爲自己多麼好和耳朵。
需要一個臺階啊,方應心裡暗歎道。此刻總班頭張貴心有靈犀的靠近了方知縣,勸道:“大老爺!小的去打探過何氏底細,家裡狀況確實可憐,被搶去田地和丈夫亡故都是有的。
被迫著來宛平縣告刁狀也是孤苦無依之下的無奈,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寡婦如何能拒絕得了虎狼,何況也是爲了生計,所以主要罪責也不在於。
既然此時肯迷途知返,幫著大老爺澄清事,那麼依小的看,大老爺就寬宏大量饒一次罷!”
方知縣很穩重的沉片刻,然後點點頭道:“張差役此言有理,本就納你之言,將功贖罪!”
張貴幾乎要淚流滿面,三番五次的揣出錯後,他終於能跟上大老爺的思路了,回想起歷程辛酸,可謂雖九死而不悔矣。
周圍一干衙役嘖嘖稱羨,難怪人家張貴能當總班頭,這揣功夫爐火純青了,剛纔別人怎麼就沒反應過來!
何氏娘子連聲道:“多謝大老爺不罪之恩!”不過仍然抱著某縣尊大,還有越抱越之勢。
靠,都快抱到大了!方應面上仍然不聲的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何氏娘子梨花帶雨的哭訴道:“民婦今後生計無著,又不敢返回東邊去,懇請大老爺給一條活路!不然往後只有死路了。”
方應皺眉道:“你要什麼活路?”
何氏娘子了淚水道:“縣衙門前沿街有閒置空院,聽說是縣衙公產,本來用作班房的。民婦想在此置辦酒店,以此維持生計,並願繳納租銀,縣庫也可多些賬。”
方應驚愕道:“你這小娘,在縣衙大門外蹲了幾天,倒是把周邊觀察的一清二楚啊,等事後再說!”
此後方應又從牢裡喊來兩個牢頭,看管這何氏娘子去了縣衙舍,在此暫住等待。
張貴又湊近方應道:“其實此很聰明,很善於利用形勢。話說到縣衙告狀那天帶來的兒其實不是的兒,只是借用了一天,告完狀當天就還回去了。”
方應啞然失笑,“有點意思,從頭到尾也沒有說這是自家兒罷?只是我們都下意識的以爲這是孤兒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