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滿懷惆悵的離開了王家，這下可真麻煩了。與其落到那個對父親恨之骨的白姑娘手裡，還是被王小娘子婚比較幸福。

他心極度煩悶，哪還有心去找王先生借書，默默的出了村地回家去。

自己費盡心思，眼看著前途出現了一曙，只要給他幾個月時間，就足以闖出一片天。難道會因爲這次變故而夭折麼？

如果真有一天，白姑娘拿著到期的欠條，威自己賣代父還債，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越想越是發愁，方應不知不覺走到了花溪岸邊，坐在在一棵樹下，著徜徉於山間的數丈寬溪流發起呆。

“唉！”方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卻聽見另外一聲嘆息，幾乎與他同時。

他從樹幹後探出頭，卻發現不知何時，王先生家的蘭姐兒側著子，坐在了不遠的岸邊石板上。

難怪說“要想俏，一孝”，王蘭頭上裹起孝巾，上披著孝服，腰間一條白帶長長的，一直垂到了下面溪水裡。

只見得低頭垂淚，楚楚可憐，便如詩云梨花一枝春帶雨，方應好一陣恍惚失神，忘了自己的憂愁。

聽到響，王蘭扭過頭來，猛然看到了方應，不由得怔了怔，也不曾想到這裡居然還有別人。剛纔方應坐在樹幹後，幾人合抱的樹幹擋住了方應影，王蘭確實沒有看到他。

“你怎麼也在這裡？”方應到很奇怪的問。放在二十一世紀，只怕要口而出“緣分啊”，但這是大明化年間，緣分兩個字不能輕易對子說。

若是陌生男子，王蘭早就起走人避開，但看方應年紀不大，又是從小認識的，還像是那個學堂裡的小弟弟，倒也沒有著急躲開。

聽到方應問起，幽幽細細的嘆口氣，“奴家無可去，無意間走到了這裡。”

方應詫異道：“從這裡向南是下花溪村，是你夫家程家所在；向北是中花溪村，是你孃家所在。相距都不過幾步路而已，爲何說無可去？”

“兩邊都不想回去。”

“你怎會這麼想？按理你該去婆家，莫非婆家容不下你？我看你今日一直很悽苦，究竟爲的何事？”

王蘭能夠得到方應的關懷之意，如實道：“夫君已經死了快兩年，奴家守喪也快到了時間。這本是沒什麼的，不過婆家上下卻催著奴家改嫁......”

方應便寬道：“這聽起來不錯，守節不是那麼好的，婦道人家沒必要守一輩子寡，只爲博個虛名而已。難不你打算立志守節，豎一座貞節牌坊麼？”

“秋哥兒年紀小不懂這裡面的事，也不明白程家的意思。他們嫌棄奴家佔著夫君的財產，他們嫌棄奴家在婆家多一張，他們貪圖別人的彩禮，所以才急著奴家改嫁！”

我年紀小不懂事？方應愕然失神片刻，自從穿越以來，多聽到的是年老早慧之類評價，頭一次有人說他“年紀小不懂事”。

不過蘭姐兒這麼一說，方應徹底明白了。從禮法上，丈夫死了後，名下財產是由妻子掌管的，但如果妻子改嫁，那麼這些財產就要還給夫家，不能帶走。

還有一個況是，寡婦的主婚權，既可以歸夫家也可以歸父家，全看那邊更強勢一些。寡婦再嫁，也會得到一大筆彩禮，這對小門小戶而言也是不菲的收了。

所以程家纔會催促守喪到期的蘭姐兒改嫁，這裡面是相當有利可圖的。

王蘭憋了很多話無可傾訴，方應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小弟弟，生不起提防心，忍不住竹筒倒豆子全說了出來：“婆家他們連對象都找好了，是同村同族的一個遠親。但那人品行惡劣，臭不可聞，年紀又大，打死奴家也不想嫁過去。

可是婆家貪圖那人彩禮給的多，日日迫奴家，奴家在婆家苦不堪言，有時候真想投繯自盡！”

同村同族？原來婆家找的對象是這樣的人？聽到這裡，方應若有所思，上又建議道：“那你就回孃家躲著，也不失爲一條路。”

王蘭出塾師家庭，從小耳濡目染讀過書，知道子不言父過道理，沒奈何道：“我家是什麼樣，今早你也見到了。”

“王先生讓你守節，你就先裝著答應，清淨幾天再說。”方應道，如果是他，肯定就這樣很圓的理了。

“秋哥兒果然是太天真了，沒法子答應的。終守節，這是我父兄一家子的想法，奴家一旦答應就徹底陷進去不能了，難道真想讓奴家當幾十年的老寡婦麼。”

自認是爬滾打過老油條的方應再次爲“天真”這個詞失神片刻，他終於認識到，自己在蘭姐兒眼中是什麼形象了。估計還是出嫁之前那個鼻涕冒泡小弟弟的印象。

不知爲何，很不能忍的憤然辯解道：“我不天真，知道你父親讓你守節也是爲了撈好！”

方應知道，大明方是鼓勵守節行爲的，朝廷也屢屢有過誥敕，凡守節之婦人，二十年以上者皆可旌表門楣，大概相當於俗稱的立貞節牌坊。

除了神獎勵，更是還有質獎勵，太祖高皇帝便有過詔令，旌表的節婦本家，全免差役。

也就是說，被表彰節婦的父親、兄弟、侄子可以全部免除一切徭役和相關賦稅，對於徭役很重的平民之家而言，可謂是很實惠的政策。

方應猜得出，以王先生那小氣格，估計是打上了全家全免差役這個主意，畢竟蘭姐兒今年才十八九歲，完全有可能繼續活著守上二十年。而蘭姐兒的哥哥弟弟們，自然是紛紛推波助瀾，催著蘭姐兒下決心守節。

想至此，方應對王蘭更加同，跟的悲苦境比起來，自己的愁苦太小兒科了，這年頭子常常如同貨，不由己。寡婦的向更是利益攸關，涉及到的利益方比未出閣子更多，也被薰染了生意啊。

不由得嘆道：“婆家將你當一門生意，孃家也將你當一門生意，人冷暖如此，今後你可怎麼立足。”

聞言王蘭悲從中來，又垂頭泣，哭訴道：“婆家要這樣，父親要那樣，他們兩邊就是互相矛盾，就算奴家認命，又該聽誰的？秋哥兒你說奴家還能如何？死奴家算了！”

方應還在想法子，下意識應聲道：“聽我的！”

王蘭不由自主停住了哭泣，臉上有些尷尬慌張，不確定這是故意調戲還是無心之言。

方應回過神來，連忙扯開話題勸道：“萬萬不可有輕生之念，辦法總是會有的，至你婆家那邊好對付得很！”

王蘭聽見方應口氣如此有把握，又忘了之前的尷尬，滿懷希的擡頭看著他，“奴家都這般可憐，秋哥兒你不要騙我，不然我就真的要心死了。”

方應高深莫測道：“且放心，你夫家，還有那個打你主意的惡人，其實都是無知之輩，這次他們不死也要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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