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與縣尊的談話，方應走出縣衙二堂，仰天長嘆一聲。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說，他有點心急了。這並不是說他和汪知縣談崩了，恰恰相反，是達了默契和意向的，但其中意味不同。

他對汪知縣說要變被爲主，要從等上門轉變爲積極走出去，要佔領輿論陣地，要培養扶持自己舌，要善於進行形象策劃和包裝......

等等等等，說了很多，說得很，說的很直白。最後造一個結果，雖然汪知縣迫於名譽的半推半就了，但溫脈脈的友好往來變了赤的互相利用，這明顯是自己淺言深了。

關係有多深，話才能說的有多深。關係不深的，有些話就是不能說，該客套就要客套，該講究的分寸還得講究，太直白骨就顯得很功利；若關係深了，那麼有些話就該直說，如果遮遮掩掩的不說就那是虛僞。

方應默默反思，自己方纔有點像炫耀糖果的小孩子，忍不住把自己所想出的東西一腦倒了出去。既缺乏對火候的掌控，又缺乏春風化雨潤細無聲的沉穩功夫。

他此刻意識到，這是過於自信的心態驅使自己選擇了急功近利的做法，雖然在最短時間打了汪知縣，卻使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低了幾分，發自心的人和好度應該是下降了。以後在人際往中，還是要注意這些細節和分寸。

不過方應憾歸憾，但不後悔。萬事都是有得必有失，他想要急迫的改變生存現狀，那就不得不如此，他沒有本錢拖拖拉拉和文火慢熬。

手握汪知縣慷慨相助的五兩紋銀——這是獎掖人才的讀書之資，方應離開了縣衙。路過儀門門房時，那徐門子卻“好心”告訴他，方纔有兩夥下人前來打聽消息，確認了他進去拜見知縣的消息。

方應心知肚明，必然是昨晚自己擡出知縣當護符，某些人上了心，特意使人來確定況。不過他已無意在縣城繼續逗留了，未來三四個月裡，他的主要任務就是認真讀書，溫習功課，等待秋季的縣試。

頂著四月底的走了十里山路，方應又回到了上花溪村，在村外遇到不下地的村民。

此時方應明顯到，村民對他的態度與從前非常不同。別人見了他，總是恭敬的一聲“小相公”，然後行注目禮，彷彿提前到了秀才待遇。想想也知道，八是前面先回村的那些村民把他在縣衙裡的事蹟大肆渲染了一遍。

對深山裡的村民而言，縣太爺那就是令人敬畏遙不可及的大人。方應能與縣太爺不卑不侃侃而談，得到縣太爺的欣賞，同時輕輕鬆鬆便把譚公道這樣的老衙役徹底打了十八層地獄，當然很了不得，是他們不敢想象的，不愧是秀才家出來的人啊。

虧得方應在縣城時，沒有把被知縣私下裡接見的事給族人，不然更是轟了。

回到家中，面對家徒四壁的窘狀，方應發現讀書也不是個容易事。想在科舉道路上走下去，時時溫習經義是必須的，但家裡那兩本破書都是話本詞話，派不上用場，科舉可不考這些。別說他家裡，全村只怕也湊不出幾本聖賢書。

若是到了考試時候，找族人們籌措筆墨路費等費用倒還可以，但平時就去別麻煩人了。雖然手裡倒是有五兩銀子，但那是要作爲考試費用留著的，現在還是省著點的好。

想來想去，也只有鄰村中花溪村社學那裡有書可以讀。但方應沒有興趣繼續在社學裡上課，和一羣十來歲的做同窗實在不好意思，在這裡上過七年已經夠了。所以他只想著從社學塾師那裡借來書，自己回家慢慢複習就好。

淳安縣號稱文獻名邦，所以社學教育還算可以，就是花溪這種偏僻山鄉里也建了社學，專供上中下花溪村的發矇。得益於此，方應纔敢在知縣面前說“四書都學過一遍”。

不過沒有什麼秀才相公願意到花溪這種窮地方社學擔任塾師，所以花溪社學塾師目前只由所在的中花溪村一個王姓老生擔任，也是同村王大戶的族親，方圓十里都尊稱一聲王先生。

日頭西斜，方應從窗戶裡看到堂弟方應元進了院子，便招招手把他過來問話：“王先生這幾日在社學裡麼？我要去找他借書看。”

方應元不知怎的，對越來越陌生的堂兄有莫名的敬畏，如實答道：“都在的。不過堂兄被王先生逐出來的，想去借出書來只怕不容易。”

不就因爲叔父搗鬼，欠了點束脩錢麼？方應想道，先去問問看，如果實在沒法子，說不得要送點禮了。只怕知縣贈送的五兩銀子要派上用場，稍微破開一點估計也夠打發那貪財小氣的王先生了。

又過了一日，方應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只好與堂弟一同前往中花溪村。方應元去社學，方應則徑自去了王先生家中商談借書的事。

在院外，瞧見院門半掩半開，方應立在門前，舉起手正要敲門。忽的院門從裡面打開，衝出個人影，帶著些許香風和哽咽聲音，一頭撞了過來。

方應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正著，下意識出手去，卻抱住了一團乎乎的軀。意識到這是個年輕飽滿的人，方應覺自己腹下三寸幾乎條件反的蠢蠢，不愧是極度敏的子，幾乎一點就著。

但方應終於還是將對方扶好，並主後撤兩步，便立刻認出了是王先生的兒蘭姐兒，比他年長三四歲，從小在社學讀書時就認識的。後來蘭姐兒嫁到了下花溪村後便不常見到了，不知爲何今天又出現在孃家這裡，最近似乎不是逢年過節回孃家的日子啊。

搜索記憶後，方應愕然發現，原來這位蘭姐兒還是另一個方應年時的夢中人，難怪方纔那一瞬間反應如此強烈。

此刻王蘭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一場，方應爲避免糾結起摟摟抱抱的事更尷尬，主施禮問道：“蘭姐兒因何哭泣？”

誰知才問出口，王蘭淚珠子又落了下來，以手捂面斷斷續續泣起來。站在門裡擋著路，方應便進不去，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在門外看著哭。實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勸也沒法子勸。

方應正撓頭時，又一聲冷哼，從他背後傳進了耳朵中。轉頭看去，居然是王大戶家的小娘子。

王小娘子出現在這裡絕非是偶然，從方應進了中花溪村，有人瞧見後就去王大戶家通風報信，這世道永遠不缺拍馬的人。所以王小娘子纔會及時現，準的看見這曖昧一幕。

“秋哥你太讓奴家失了，以後不要指我幫你說好話！”王小娘子氣咻咻的指責完後，憤怒的轉走人，一如前幾次那樣乾脆利落。

實在太氣憤了，方應寧可去調戲那個寡婦，也看不上麼？哪點不如蘭姐兒了？

方應嘆道，好像見過三次，每次都是怒氣衝衝的轉走人，這小娘子脾氣真大，也忒生氣了。可這次真是極度狗的誤會啊，只有最老土的電視劇纔會編這種場景。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對著背影道：“王大小姐你聽我解釋！”

完又後悔了，方應忍不住輕輕的給了自己一個小，“說的這什麼話，又不是夫妻人，最多就是債務關係，犯得著跟解釋什麼？”

再次轉過頭，方應這才注意到，對面蘭姐兒一俏白，分明是孝服，看這孝服款式，應該是丈夫亡故了？而且孝服樣式頗舊，邊角都有所磨損，看來穿了有一陣子了。

此時標緻耐看的臉蛋兒哭起來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六七分的相貌也變八九分了。方應還注意到前飽滿的廓抖抖，能充當別人夢中人，果然是有真本錢的。

方應默唸幾句君子有道，費勁把目收回來，總算明白王小娘子爲何看了這場景就氣急攻心。

寡婦門前是非多，俏寡婦門前是非更多，俏寡婦門前有男子的話，是非多上加多。自己偏偏就站在了這門前，難怪王小娘子要誤會。

方應心虛的看了看左右周圍，遠似乎還有人在指指點點，爲了避免事態進一步擴大，他也要溜之大吉。卻見王塾師從房中出來，站在王蘭後喝罵道：“你這不孝，夫亡不去守節，還有心思在這裡勾三搭四麼！”

王蘭越發悲痛，蹲在地上放聲大哭，方應明白了什麼，敢此時蘭姐兒並非爲了丈夫哭，其中似乎另有。

看著人垂淚於心不忍，好歹也是小時候認識的，方應便對王塾師勸道：“這是自家兒，王先生有話好好說，何必惡語傷人。”

王塾師沒好氣的說：“我管教兒，與你何干？你在這裡作甚？難不想壞了我家兒貞節麼？”

此人簡直不可理喻！方應氣的要拂袖而去，這時又兩個僕役飛快跑了過來，遠遠道：“方家公子！我家老爺有請！”

不消說，中花溪村裡能稱得上老爺的，也只有王大戶了。方應不想去見債主，對這兩個僕役苦笑道：“在下可以不去麼？”

其中一個僕役老實的答道：“老爺吩咐了，方公子若不肯來，就強行綁了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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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因爲涉及到後續劇沒有想好，這章也一直拖著沒發，所以昨晚失言了，現在所欠一章，今晚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