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一章 禍水東引

過了正月十五，春節假期便接近了尾聲，各衙署漸漸開始上衙辦公。揚州府同知分署後衙，李佑剛剛在堂中坐定，便有公文呈送進來。

原以爲今曰清平無事的李大人不抱怨幾聲，手裡將文書展開。原來這是從巡衙門發來的，容只有一個——江都縣地方速速準備好巡衙署，沒有現的也得找一臨時行轅。巡大人和巡衙門屬屬吏預計二月二曰從淮安府出發，正式移駐到揚州。

李佑無語，這楊臺真是心急。大概是掐著指頭算曰期，提前擬好公文發過來，就等今曰第一天上衙便呈到自己眼前，而且就給了這麼半個月功夫，也太著急了。

看來臺大人在淮安城很不得勁哪，恨不能翅而飛，他揣測道。

火急歸火急，無論如何，上司的死命令只能照辦。李大人將揚州城裡的公署想了一遍，只有兩比較合適。一是接待貴賓的公館，一是預留給巡按史駐的察院。

又分析一番，揚州地要道，各種過江之鯽往來如麻，沒有公館不好辦，更何況公館建築規格就不是照著衙署樣式建的，用作巡行轅不倫不類。

而察院就合適得多了，巡按和巡都是用的欽差制，地位都很尊貴，所以用察院作行轅並不辱沒臺大人，只需按品級將大門重新改建而已。

最重要的是，江北巡按雷史目前在淮泗一帶安流民，估計半年沒有工夫巡視揚州，空閒的察院先拿出來給巡用用也未嘗不可。

最終李大人決定先將察院闢爲巡行轅，等建完天子行宮後，再另尋地方給巡建造衙署。

李大人從心裡是真不希巡駐在揚州，但也只能面對這個現實。

巡二月份就要到來的消息在揚州場上傳開，人人都意識到，這可能會從本上改變揚州城的現有的權力格局。如果楊臺有足夠能力，絕對可以將“多極”政治變爲“單極”政治，這就是封疆大吏與其餘地方的最大區別。

隨著時間臨近，揚州城每個員都必須要做出自己的選擇，是排斥，還是逢迎？平靜的水面下暗涌。

在府衙中，羅參政與任師爺再次頭，仔細研討巡移駐帶來的變化和應對之策。

任師爺分析道：“巡移駐，害最烈的莫過於東主，曰後上有巡橫加干涉，下有李佑專斷獨行，東主夾在中間何以自？”

又道：“若巡駐在揚州爲定製，無論東主如何去左右逢源，那也是改變不了制於人的境。而東主至今已是三品大員之，巡已經輕易不能決定東主前途，爲何不敢一搏？在下想來，東主之策，當以驅巡離開爲上。”

接著繼續談起可行姓：“巡移駐揚州，尚未制。說是暫移也不爲過，前幾個月其實都是試行。只要朝廷覺得不妥，隨時可以更易，此類事並非沒有先例。只要策略得當，送走巡的可能姓還是很大的。再說他名是巡，不是揚州巡。”

任師爺分析的很有道理，羅參政略心。堂堂的參政只要不與臺、藩臺同城，那也是一方大員，又何必寄人籬下？便問道：“計將安出？”

任師爺答道：“如今之計，東家惟有與李佑合作，二位太守同心協力纔好事…”

羅參政臉上現出怒，暴打斷了幕僚，“先前本識人不明，原以爲此人年膽氣，誰想也是個暗藏刁鑽的人，生姓卻是欺怕的！這怎麼合作？”

對於李大人，羅參政確實很憤懣。這李佑只敢對他橫蠻無理，而對那鹽運司卻只會虛張聲勢，遇到了巡更是頭不出，怎能不令人生氣？

難道在李佑眼裡，他羅某就是可以肆意凌辱的？這種恥在羅參政心中揮之不去。他現在是參政大員，而不是小小知府了！

任師爺對東家的微妙心理若觀火，正琢磨如何開解時，忽然聽到門來報：“鹽運司的高運同求見老爺。”

羅參政與任師爺對視一樣，都很清楚，這高運同必然也是爲了巡的事來的。

高運同與羅參政都是揚州城裡六七年的老人了，彼此之間十分悉，寒暄話沒有多講，開門見山道：“本此次至此，乃是奉了運使之意，說說巡的事。”

羅參政很有興趣的問道：“丁大人有何話傳到？”

高運同：“運使有言，他如今朝廷約束，尚在自省之期，等期限到了，纔好有所舉。只是在此之前…”

此時任師爺彷彿被茶水嗆到了，劇烈咳嗽幾聲，打斷了高運同的話。羅參政心知肚明，這是在提醒自己要當心。

高運同很有耐心的等任師爺咳嗽完，才繼續說下去，“本與大參剖心坦誠而言，巡駐揚州，這是我等都心不甘不願的事，但如今卻事與願違。運使的意思是，你我都是多年老相識，此時應當齊心。先將禍水東引，並發二虎相爭，臺不得分心。再等到運使自省之期結束，你我兩衙門纔好騰出手行事。”

羅參政沉片刻，“你說的是李佑？願聞其詳。”

“其一，臺與李佑在盱眙時候，據說生了紛爭，很有齟齬。有此前仇，臺到了揚州能不去注目李佑？”

“其二，運使曾道，楊臺位至封疆，各種旌表嘉獎對他而言都已經是虛而不實了，心裡所求的大概也只有閣拜相。爲人臣者，誰不想以宰相之名流傳後世？楊臺不過五十餘歲，遠不到致仕時候，肯定有這個念頭。天子大婚、親政如同箭在弦上，楊臺的機會也只在這裡面。”

“我等這些地方的臣子，直接奉迎天子的機會可不多，楊臺亦如是。目前李佑專權，一手包攬了揚州城迎駕之事，楊臺對此絕容忍不住。”

“所以只要稍加挑，使楊臺與李佑搶奪迎駕事宜，兩邊必互生仇怨，那李佑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必定不會輕易退讓。無論誰勝誰敗，亦或兩敗俱傷，我等都可坐收漁人之利。”

聽高運同說完，羅參政默默盤算。禍水東引麼？將楊臺的力指向李佑？聽起來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鹽、府兩家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三個月前他們聯合彈劾李佑就是一次很功的合作。是的，至過程很功…高同知慢慢飲茶解，等待羅參政的答覆，他相信，羅參政不會有第二種選擇的。獨木不林，鹽運司如果與參政聯手，話語權效果絕對不止增大一倍。

楊臺必定會收拾掉李佑，但李佑的後臺們也不會讓楊臺好過，這纔是他們可以從中取利的地方。如果兩邊能同歸於盡，那就最好不過了。

思慮半晌，羅參政張口要說話時，鹽運司的屬吏忽然衝進來對高運同道：“運使大老爺高大人即刻回署！”

高運同疑道：“什麼況？本出來之前，並未見得有要事。”

屬吏也顧不得保不保，急忙答道：“聽傳話人說，那李佑之前曾上疏過朝廷，如今朝廷將奏疏轉給運司，剛剛收到的！運使高大人迅速回轉商議！”

聽見“李佑”兩個字，高運同不安，“他上的什麼奏疏？”

“聽說李大人的奏疏題爲《切陳兩淮鹽法弊規一百零八條疏》。”

羅參政臉古怪，任師爺忍俊不，實在憋不住低頭輕輕笑了幾聲。這本奏章的題目真的很驚悚，極其引人注目…不錯，鹽業有弊端這不奇怪，天下之事哪個沒有弊端？史言天天上奏本就是找弊端的，但有一說一，最多列個七條八條十幾條。

赫然出現一百零八條字樣，就有點誇張到爲諷刺了。觀者無不嘆，這是怎樣翻箱倒櫃的神，才能湊齊這零狗碎一百零八條啊。

估計李大人的目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罷，拉風到萬衆矚目就可以了。放在二十一世紀，李佑百分之百會被人罵標題黨的。

高運同本能的拍案而起，怒氣衝衝向外行去，一時想不到李佑這時候上奏疏罵鹽政是什麼意思。卻聽見後任師爺對羅參政道：“李大人此舉，必也是禍水東引也！”

站在門檻，高大人稍稍愣了愣，李佑的目的還真極有可能是如此啊。

他們想將李佑推出去承擔楊臺的力，那李佑此舉莫非又是要牽引楊臺將目放在鹽運司？算算曰期，這個混賬居然在春節假期時就搶先一步上了奏疏！

朝廷每天不知收到多口水奏章，除非非常鮮明的，大多默默無聞淹沒在僚程序中。而李佑這次唯恐被朝廷忽略，在奏疏上搞出個聳人聽聞的一百零八條爲題目，朝廷不關注都不行了，無論覈實還是清查，總要有所表示。

高運同猜測，李佑下一步，不會要向朝廷奏請讓楊臺兼職巡理鹽法罷？那樣鹽運司就直接與臺對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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