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三章 正聲負聲

楊巡不理解李佑，而李佑因爲不掌握災信息，也理解不了楊巡的急迫心，所以才奇怪楊巡爲何不顧份地位的和他爭奪祖陵之功。

可以說，楊巡現在勢不妙。

今年汛期黃淮全流域大水，初期還好，前年大修過的堤壩都很有力。但進九月中旬後，水量驟然猛增，各段便漸漸就吃力了。

此時，楊巡卻猶豫不決遲疑不定，不知是否該在次要地段掘堤泄洪。結果猶豫了幾天，水量暴漲至二十年來最高峰，導致黃河下游連續三次決口，洪水氾濫沖毀了兩淮鹽田無數…沒等楊大人反應過來，九月十五曰上午高家堰南段又出現了潰堤決口，注意，這是潰堤決口，不是人爲的…幸虧此時李佑奉命專守祖陵不用管高家堰了，不然他的責任跑不掉。

高家堰決口後，在各閘壩毫無防備下，洪澤湖水直接沿著幾條水道衝擊到高郵湖，而高郵湖與運河幾乎就是一堤之隔。至今別水位漸落，但高郵湖大堤仍在死扛洪水，高郵段運河仍在洪水威脅之下…有了上面那些災難事故，決策失誤的楊巡能不心急麼。雖然他不認爲天災是自己的責任，但朝廷未必這麼想。一旦朝廷認定他有罪，等待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就在這時，李佑祖陵救險的奏本送到了巡衙門，聲稱九月十五曰祖陵救險功，水位開始下降，正好在高家堰決口的同一天。

楊巡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當即大筆一揮，改他爲了保住祖陵，英明神武的主決了高家堰南段向東泄洪，爲祖陵水位下降發揮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這樣兩全其，把他的失誤都掩蓋了。其一，高家堰潰堤便了主決堤，這項罪過便輕輕抹去了。其二，在千鈞一髮之際，將祖陵從洪峰肆中解救下來，這是足以倒一切的功勞。如果大功到手，其他失誤統統都可以忽略，朝廷大概也不會追究他的責任了。

不過若想搶功，勢必要排斥掉李佑，一山不容二虎，這樣的功勞沒有與人共的道理。但李佑必然不肯善罷甘休，楊巡的最大顧慮也在於此。

至於守陵太監，倒不用在意。太監奏章只是作參考旁證的，與封疆大吏的奏章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如果換做別的下屬，楊巡就不擔心了，稍微手腳，或者威脅暗示一番，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但李佑和別人不一樣，不是那麼好拿的，楊巡有點頭疼。首先李佑的後臺太紮了，楊巡作爲封疆大吏，又是天下分量最重的巡之一，雖不在朝也是有資格問鼎閣的人了，可仍對李佑的後臺有所忌憚。

其次，李佑本也是在朝中也是名聲非常響亮的人，號稱編外言，就算沒有後臺，他的奏本也是朝中矚目，不會像別人那樣堙沒無聞，話語權並不小。

楊巡從本心來講，真不想和李佑惡，但如今到這份上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不得不從李佑口中搶食。

但怎麼說他也是堂堂的巡，李佑是他的下屬。這次到盱眙見李佑，對巡大人來說已經是很放低段了，本想兼施的安住他，哄他將功勞轉讓給自己。可是那李佑強難纏的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產生了在李佑面前，他不像是高高在上巡的錯覺。

一個六品地方也能擁有與巡抗衡的氣場？楊大中丞做將近三十年，只在代天巡狩的巡按史和封駁詔書的給事中上見到過這樣的氣勢。

在縣公館中，楊巡繼續發愁，另一邊李佑回到了縣衙賓舍，同樣也犯愁。一個巡拉下架子死皮賴臉和他搶功勞，還是難應付的。

話語權方面倒是不怕，這次不小心被巡扣留了奏本，那麼下次直接送往京師就可以了。大不了一起往朝廷刷奏本打炮，他李佑吵架怕過誰來？上回大戰史集團不也沒落了下風。

吵架不輸陣首先要有站得住的道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道理倒也想出了幾條。一條就是方纔與巡說過的，哪有東岸剛決口，百十里外水位就迅速下降的道理？這關聯也太假了，建議朝廷需要仔細考慮考慮。

另一條是他在路上想到的，高家堰泄洪有沒有用且不論，要先說本月初十本決泗州大堤行洪，這才一舉奠定了祖陵安然度過汛期的基本格局。如果沒有這個前提，只怕等不到十五曰祖陵就不保了。總不能只看十五曰險象環生，就忽略了決泗州泄洪的重要意義罷，至與十五曰退洪水的意義是等同的。

如果這條能被朝廷認同，他就立於不敗之地了，然後再全力與楊巡爭奪十五曰洪峰的功勞。

那他還擔心什麼？不是別的，就是楊巡的份和地位，再怎麼樣巡也比揚州府通判重要的多，一個真正的封疆大吏，一個六品小，在制中的差距太大了。

在制的約束下，朝廷也許會爲了巡犧牲通判，通判讓步，但肯定不會爲了通判犧牲巡，這就是彼此份的最大差異，極其不對等的差異，李佑名氣再大也沒法彌補的差距。

更使李佑擔心的是，他那些後臺都是很合格很理智的僚，若也都這樣想，那就徹底玩完了。

所以才說，一個天字前幾號的巡拉下架子死皮賴臉和他搶功勞，很難應付！

反覆思量，李佑先想到個主意，現在是兩人爭功，說白了就是搶利益，沒什麼面不面的，朝廷赤的偏袒一方也無所謂。

那他是不是可以將形式轉化一下，編點黑材料去彈劾巡，將事變了姓質？這樣朝廷爲了維護言路通暢的外在面，和制衡原則，不能太公然偏袒巡。

但隨即李佑又將這個想法掐滅了，因爲起真格很容易失控，而且非言去彈劾別人特別是上司太遭人忌諱，況且巡找他的黑材料更簡單，玩火[***]就不好了。

繼續想下去，李佑一時也沒有什麼別的主意。應該從哪裡手呢？難得機變百出的李大人也犯難了。

不錯，他心中有規則，有人，但沒有規矩，所以常常能出奇制勝。

但奇也是建立在正的基礎上的，如今是在盱眙泗州，周圍不是悉的環境，底下沒有穩固的基，對手又是巡這樣接近於文最頂級的大角，想憑空出奇有點難辦了。

天近傍晚時，縣衙有人來請李佑去赴宴吃酒。

原來縣衙給巡準備了洗塵宴，可是巡大人心不好，把今夜宴會推辭掉了。尚老知縣覺得浪費可惜，便改爲了宴請李佑，畢竟他的前途門路還指李大人幫忙，請吃酒也是應該的。

李大人是年輕人，不像楊巡那般放不下，便拋開憂思，欣然前往。晚上在賓舍呆著無聊得很，有點樂子再好不過了。

宴會地點設在盱眙西關一酒家，李佑算是來遲的，盱眙尚知縣以及本地幾位名流都在等候了。其餘無非樂師奏樂，記家陪酒。

陪同李佑的記家當然是最好的一位，李佑微微打量，容貌確實豔出衆，裝扮也很雅緻，但最出的是真似雪，白的很亮。

李佑忍不住手在上輕輕了幾把，手極其，彷彿最上等的綢緞子。便到十分滿意，今晚不會寂寞了。大讚道：“不想能見到如此尤！”

有個本地文人探頭觀了幾眼，笑道：“眼生得很，似乎是新來本地的，倒是被李大人拔了頭籌，也是的福氣。”

李佑轉頭問道：“是麼？敢問姐兒姓名？”

“奴家姓馬，賤名不足掛齒。”那記家低頭略帶怯的答道。

李佑大小宴會參加過不知多，今夜除了尚知縣的熱外實在乏善可陳，主要興趣放在了邊人上。

他和一羣親兵、民役、太監在堤壩上過了一個月，除了幾位送飯的中年農婦，沒看到過人，此時見獵心喜實屬正常。只盼著宴席早些結束了，拉著邊人去行那魚水之歡。

有人湊趣的問道：“李大人在泗州一個月，可有什麼佳作供我等瞻賞麼？”

李佑斂容長嘆一聲，進詩人模式，“本對不住泗州父老，心中痛切，昨曰過洪澤時偶得七絕一首。”

又隨口道：“堤柳煙含歷代愁，詩家畏見淮湖秋。無畫裡逢搖落，一夜西風尋泗州。”

一夜西風尋泗州，只怕再也尋不著了，宴席間衆人齊齊慨一番，所謂滄海桑田不外乎如是也。

“好詩！飲酒！”尚知縣招呼道。名氣大到李佑這個份上，隨便寫個什麼只要符合格式韻腳，只怕都會被捧爲好詩，倒也不必爲了創字號首首去抄襲品了。

旁人手持酒壺向杯中倒了酒，那芊芊素手又捧杯送到李佑邊，要喂他酒吃。這種宴席間的風流手段，李佑習以爲常，便擡頭張口，任由人施爲。

怎奈這個人是新人，作不練，把李佑嗆到了。他憋不住，猛然側向一旁要去咳嗽幾下，就在此瞬間，忽然眼前有寒一閃，不知有什麼事劃過了臉龐，微微作痛。

這是怎麼回事？李佑愣神之際，便見一隻白的拳頭握金釵，尖端朝著自己刺來，他嚇得酒全醒了，迅速飛跳起，帶倒了席位，堪堪避開再次刺來的金釵尖端。

他邊這個人，不知從何時起握了一支尖端很銳利的金釵，從滴滴的人化爲很不專業的殺手，惡狠狠地著自己。

宴席間所有人面對變故，都驚呆了，有反應快的道：“外面人進來捉刺客！”

當即有幾個親兵衝進來，將這姓馬的記家人按住。

李佑擡起手著自己臉上的劃痕，到一陣後怕。方纔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嗆酒，側去咳嗽，只怕要被這人刺個正著，的目標大概是咽罷…自己今天這是撞了什麼太歲，被巡宮已經夠煩心了，出來好端端的吃花酒也能遇到行刺！

尚知縣得驚嚇不輕，如果李佑在這裡到了黴，他會更加倒黴。對刺客厲聲呵斥道：“你是什麼人！膽敢行刺朝廷命！”

那馬姓人滿懷仇恨的著李佑：“是你害了奴家夫君！害的奴家流落賤籍！”

李佑奇道：“我認識你麼？你夫君是何人？”

“原本是泗州大老爺，被你抓走了，還有奴家的父親和弟弟！”

李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人是泗州王知州的那個得寵小妾，難怪恨死了自己。當初李佑抓了王知州，並沒有繼續抓捕他的家人，一是沒這個人手，二是沒有必要，三是不想落個趕盡殺絕的名聲，四是他抓了王知州也沒審判權，無法連坐他的家人。

瞧眼前此的景，李佑不用問都猜得出。八是王家逃難至盱眙後，由於沒有男人，便是正房夫人當家，然後含恨報復，把這個得寵小妾直接賣給老鴇子了，這就是契在主家手裡的偏房的悲哀。

面對人怨恨，李佑正氣儼然的喝道：“雖然你婦道人家沒見識，但本依然要告訴你，王大人犯國法，天理難容他，並非本之過！”

說完李佑也真覺得自己無聊頂，和一個無知婦孺教什麼真。只可惜自己這張引以自豪的臉面破了相，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其實也是他大意了，明知道自己在泗州人中招人恨，還隨隨便便的出來不提防。今天有這位，明天說不定有別人，爲了人安全，趁早離開淮泗地區的好。

不過彷彿有一道靈閃過李佑的頭腦中，卻又捉不定。李佑站在原地苦苦想去，終於有個主意漸漸型。

民如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正聲負聲都是聲啊，全看會不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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