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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新明朝》 三百四十六章 還放心嗎

三百四十六章 還放心嗎?

在李佑和高運同各懷心思的注目之下,金百萬靠近了門廳,眼就是碎爛不樣子的石獅,對婿的魄力暗暗咋舌。又見婿和親家的架勢,便知二人正在僵持不下。心裡也喜道,來的正是時候。

午前李佑對他嘀咕兩句“天與弗取,反其咎”離開後,金百萬便糾結了,他這婿顯然不是省油燈,這一去定有什麼主意。

那時他有兩個選擇,要麼向高親家通風報信去,要麼裝聾作啞,但都不妥當。

若向高運同通風報信,萬一壞了婿的謀算,只怕會惡了這位前途無量、可以依靠數十年的婿,最近好不容易關係纔有點改善。

可是若裝聾作啞,那高運同被李佑修理之後(金員外也不明白他爲什麼會有這個肯定姓的念頭),肯定要遷怒於他的知不報。這也不是他所希的。

無奈之下,飽經世事的金大員外自有一套辦法,他遣了十幾個家奴去打聽事態,即時回報。

當得知李佑沒有回縣衙,而是直接去了守備司營中,調遣了數百軍浩浩殺向鹽運司時,慶幸自己沒有莽撞行事。當他得知高運同出來與李佑見面時,當機立斷的上轎快速向距離二里的鹽運司衙門而去。

金百萬的想法就是,那李佑年輕氣盛手握實權,據他的一貫表現,佔住理時必然咄咄人、得理不饒人,不如此那就不是李佑了。

而高運同在揚州也是食鏈頂層的人,面子也是很大的,隨便想想都知道,他怎肯向年輕的後輩低頭求饒?再說高鈞這點錯,是奉了岳母的授意,而且彼此都是沾親帶故的,說是擄掠眷就過分了,高運同心裡估計對此還到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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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理直氣壯實權在握兵強馬壯,一個地位尊貴不想委曲求全,這兩人必然會僵持住,而僵持不下時兩人必定都會到進退爲難。

這時候他金百萬的價值就現出來了。只要他在中間說和,使得兩邊都有了臺階下,便能將事化解,同時兩邊還都得念他的好。

抱著這個如意算盤,金百萬對李佑道:“賢婿走的好快,老夫剛剛想到你心氣不平,可能會有事端,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一步啊

。”

“多謝老丈告知,不然小婿尚還矇在鼓裡,不知要來高大人這裡尋找寶姐兒。”李佑口氣親、熱洋溢的謝道。

高運同聞言心裡起了狐疑,莫非金百萬知道謝夫人與高鈞夫妻合夥將金寶兒扣留在鹽運司衙之後,不悄悄告訴自己擺平事,卻先給了李佑?

這純粹是給他找難堪!事是能這樣辦的嗎?金百萬這是什麼意思?不過高大人有點城府,面上沒有顯出什麼,只說道:“年輕人不懂事,鬧出了笑話,親家你是寶姐兒的父親,該說幾句公道話。”

金百萬也聽出了李佑說話不對頭,連忙道:“你二人也並非外人,何必如此…”

“慢著!”李佑打斷了金百萬,“高大人此言差矣,寶姐兒契在我手裡,是我李家之人。用不著金老丈在此作難。”

李佑又很親近的對金百萬道:“你不必在此左右爲難,小婿答應過的事不會因爲這件事生了變化。”

你答應我什麼了?金百萬忽然覺得,他來這裡就是個錯誤。

高運同不耐煩看他們翁婿在這表現和睦融融,“李大人到底想要怎樣纔好?”

李佑翻了臉對高運同斥罵道:“姓高的你說的什麼昏話!不是本想要怎樣,是你想要怎樣!你家公子劫持本家眷,事到如今也不曾面,這是做人的應有之道嗎?這就是你們高家的家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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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運同掃了幾眼大門外麻麻的數百軍,這是比較正常的討說法架勢麼?只怕他兒子從衙出來,便被綁走不知下落了罷,杜家滅門的事最近可是傳了他耳中。

正在此時,鹽運使丁大人在佐吏的簇擁下悄然出現,一甚是醒目。

面對佐貳運同,爲地方正印的李佑可以放肆,但見到從三品的正運使,李佑也不能過於失禮,便上前揖拜。

這丁運使乃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人,但爲人卻是很低調,李佑到了揚州城幾個月,居然依舊對丁運使瞭解不多,也很聽到他的傳聞。例如上次新任禮部尚書海大人過境揚州,李佑第一次正式在揚州場現,他本來抱著看看丁運使是何等樣人的心思,結果事結束後,回想起來似乎有對丁運使毫無印象的覺。

高運同將事原本敘說一遍,丁運使皺皺眉頭,這李佑真小題大做,興師衆擺出陣仗,太不將鹽運司放在眼中。但高運同家公子也確實辦的不對,特別還是沾惹李佑這樣難纏的人

他瞥了一眼靜靜停在旁邊不遠地方的小轎,一針見的對李佑說道:“家眷被掠,終究不是什麼好名聲,現在所知不多,你定要張揚行事?”

李佑答道:“丁大人所言有誤,並非是眷被掠。彼此都是親戚,所以…”

“是極是極,都是親戚,有寫誤會解開便好。”金百萬話道,他覺察到方纔好像與李佑顯得過於親熱了,招致另一邊親家不滿,此時要抓機會彌補。

高運同心裡不屑,這李佑真是欺,見了運使立刻口風就了。

李佑繼續說道:“所以經本細思,這不是賊人擄掠眷,而是妹妹與妹夫合夥劫持親姐姐,箇中原因,本要仔細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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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回家探母都能遇到此事,誰知是否還有下次?這親戚還能不能走了?彼輩可以千曰做賊,我等卻不想千曰防賊,丁運使以爲如何?”

又嘆道:“金員外就這三個兒,尚不能和睦相,真是何以堪。”

丁運使和金百萬還好,事關己的高運同臉上當場陡然變,李佑這絕對是話裡有話的諷刺!

一個外號百萬的大富翁,又沒有兒子,那麼談起來最引人注目的是什麼?必然是龐大家產的繼承問題,也是市井小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如果鬧出了金家二小姐和夫婿高四公子綁架劫持大姐的傳聞,在經過有心人分析,別人會怎麼想?牽扯到高家上又該如何?

人心隔肚皮,丁運使也不能確定高運同在金家家產問題上的真正想法,但又不能不維護鹽運司的面。他看了幾眼數百虎視眈眈的士兵,心裡暗罵幾句朝廷昏庸,竟然給了李佑這麼大的權勢。不然他纔不至於如此爲難,指使鹽丁一頓棒將李佑這個小小員打出去又能如何?

丁運使正在斟酌詞句講理時,那小轎旁侍候的婢走到李佑邊,出小手掌攤出一卷布帕。

這是什麼東西?李佑奇怪的想道,他塞給金寶兒的只是紙團子,教金寶兒如何說話作證的,並不是這麼一卷布帕。

接過布帕,展開了看,裡面包著的是一支銀釵,只是這支銀釵尖端已經泛黑了…丁運使、高運同、金百萬乃至最年輕的李佑都不是沒見識的人,個個神大變。銀釵變黑,只能說明一件事,它沾過了含有砒霜的東西。

“從哪裡來的?”李佑怒氣沖天的轉問小竹道。

小竹揹著衆人,對李佑俏皮的眨了眨眼,弱嗓音訴說道:“今天早晨,金姐姐拔下銀釵在粥裡沾了一下就這樣了,害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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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的滿腔火氣彷彿一瞬間被澆滅了,雖然面無表,心裡卻愕然不已。看來平常好脾氣的金姨娘已經被惹到出離憤怒了…不錯,金寶兒是一個溫婉和順的人,是一個與人無爭的人,是一個弱並不弱的人,更是一個人不可貌相的人。

遇到各種況時,總能有一些異想天開的神奇念頭,比李大人更捉,例如曾經下春藥騙李佑和李姐上牀。凡是以貌取人,以爲金寶兒秉姓良善溫和便以爲弱可欺的,只怕都是個錯誤,高家四公子和金家二小姐便犯了這樣的錯誤。

現在爲人和善的突然拿出一支染了毒的銀釵裝害者,這得有多麼生氣啊,李佑暗想道。看來還是很喜歡李家的嘛,或者是因爲斷開了和小心肝兒幾曰不能見面的緣故。

擔心臉上神被人看出,李佑連忙低頭。又瞧見手裡染黑的銀釵,不明白這個道是金寶兒士從哪裡變出來的?

好不容易剋制住發笑的心思,李佑重新擡起頭。目在高運同和金百萬上來回掃視,最後定格在高運同上,但只是冷笑不說話。金姨娘這一手,對他的目的倒是個絕好助力,省去了很多口舌功夫。

對於高鈞和二兒的心思,金百萬不是不清楚,但這很正常,人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他們小兩口爲了家產有點自己的想法不爲過,可以理解。

同時妻子不願意讓大兒爲妾的心也可以理解,二兒小兩口想結他妻子仍然可以理解,他們不懂事跟著胡鬧還是可以理解

。但是對親人下毒就超過了底線。

這到底是真是假?金百萬判斷不出來,也不想冒然做出這個判斷。但他再看向高同知時,心就複雜了很多,靜靜等待對方的說辭。

高運同知道自己兒子絕對沒有膽量幹出這種事,但如何辯解也是個技活,需要深思慮纔好開口。不過他也冒出了個念頭,金百萬家的謝夫人唆使自家兒子將金家大小姐藏起來,不會是個圈套罷?

其實,在此之前李佑與金百萬單獨談過,與高運同單獨談過,然而高運同與金百萬卻沒有直接談過。現在人多雜誰也沒有功夫細細解釋和思考,在李佑巧舌如簧之下,金百萬與高運同兩人都漸漸有點被李佑先爲主的意思了。

關鍵時刻,默不作聲的丁運使突然站了出來,喝令手下大開中門,兩淮鹽運司衙署當即門戶開。

然後丁大人冷冷的對李佑說:“你想找藉口捉拿高運同家公子?現在本給你開了門,你儘管將軍放進去抓捕!本絕不阻攔!運庫裡面現存有銀兩一百七十九萬,稍有損失惟你是問!”

這話只有丁運使可以說,高運同不能說。

李佑敢嗎?顯然不敢。他依仗勢力在外頭放放冷槍,打一打石獅子嚇唬人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率軍衝進從三品鹽運司衙門抓捕人犯,那不是他一個六品應該乾的事

但在場上大家都是在鬥爭中不斷妥協的,互相虛張聲勢也是常有,再說鹽運司庇護的高公子確實犯了錯。但丁運使不按章法,直接打開門囂你有種就進去,未免有些玩賴啊!

只許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的李大人遲疑了,站在門廳裡進退不得。

“爾等兵強馬壯,若敢就進去!”丁運使再次大喝一聲道。

李佑瞪著丁運使無語,你這三品大員耍,真沒品啊!

丁運使看著李佑站立不,又一次暴喝道:“李佑你進又不進,退又不退,意何爲!”

李大人被丁運使喝斥的騎虎難下,後悔一開始將陣仗搞得太大了…若來時氣勢洶洶的卻灰溜溜退走,太丟面子了,難道非要小爺幹這一票?做死了證據去打司!

李佑和丁運使兩個沒有揭開底牌的賭徒,彼此對視沉默。

忽然有人縱馬飛奔,闖進運司衙署門前,打破了僵持片刻的寧靜。有人滾下馬匹,高聲喊道:“有六百里加急詔書到縣衙,連同巡衙門調令!當前汛急,著李縣尊即刻啓程前往洪澤湖南線巡查河務,不得延誤!直至秋汛結束爲止!”

……李佑冷哼一聲,“既然朝廷下千鈞重擔,責令本即刻啓程,便沒有功夫與你等磨耗!等到本回城之曰,後賬一起算!”

站在門裡,高運同對丁運使深深揖拜道:“多謝大人出馬,斥退了李佑小兒,他殲計不能得逞。”

丁運使目送李佑和軍遠去背影,淡淡道:“不能得逞?他已經功了,今後你我對金百萬還放心嗎?而金百萬對你我還放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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