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二章 一個時辰後是良辰喜時

李佑凝目看去，那杜府老爺面黑黝，高壯，一綢緞袍子。說是閒居老員外有點不像，樣貌有風霜之，至也是年輕時吃過苦頭的。

“朱公子，請坐！”杜府老爺開口道。等李佑坐下，他連寒暄也顧不得，迫不及待的問道：“我看朱公子年紀尚小，不知可曾親？”

問本的親事？李佑乃是玲瓏剔的人，向來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結合近來天子大婚選秀的消息意識到了什麼。

這是想要搶他“朱輔”朱公子做婿？他李佑被搶親？這說出去簡直就是個笑話！不知怎的，李佑腦中彷彿閃過趙良禮大人和朱放鶴先生拍案大笑的臉。

今日傍晚時，那欽差吳公公一行已經到達了高郵州，按照慣例明天就要宣佈止民間婚嫁了。所以說，今晚是未婚們特別是未婚貌最後的時機…這杜老爺就是爲此著急罷。

該怎麼回答？一瞬間李佑心裡繞了七八轉，便知道該如何說了。

今晚杜府好像也真是發急了，看那滿院的燈火，分明就是隨時準備辦喜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果說這些沒什麼可怕的，但李佑又想起綁他來的那些人，模樣一個個都不似善類。良善人家誰會養那麼多狠角？

他若答一個“已有妻室”，婉拒了招婿好意，難保對方不會惱怒的殺人並就地掩埋？

就是爲安全，自報真姓名更是免了。本來搶“朱公子”沒有多大事，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劫持員並強迫嫁的大罪，會不會一不做二不休的乾脆滅口？

看這家很像是個橫行鄉里的霸道大戶，而且千萬不要高估這個時代對人命的態度，詳參閱水滸傳。

但不吐實，謊言欺瞞也有不好，自己明明是有妻室的人，若用此欺騙誤了人家杜小姐終會很不好意思…貞節觀念總歸是方表彰的客觀存在。招惹後患無窮，沒有不用負責的說法，這也是李佑穿越以來對閨閣大小姐敬而遠之的原因。

自己安全，還是人的貞節？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不過李佑最終還是下他那經過場歷練後殘存不多的愧疚之心，堅定的選擇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便對杜老爺答道：“在下游學四方，尚未婚配。”

不管怎樣，先平安度過今晚再說其它罷。

“哈哈哈哈。”杜老爺貌似豪萬丈的大笑道：“如今有一門天賜良緣，朱公子聽否？”

李佑對自己該扮演的形象漸漸有了定計，既不能表現的積極熱，又不能表現的毫無興趣，既不能表現的明厲害，又不能表現的笨拙愚蠢。

於是“朱公子”便拿著分寸，裝瘋賣傻的疑道：“此話何來？”

“家有小與公子年貌相當，足爲良配，豈不是天作之合？”

裝傻不是能裝真傻，朱公子作恍然大悟狀，“近日選秀之事傳的沸沸揚揚，杜老爺莫不是爲此？婚姻不是兒戲，常言道怕嫁錯郎，此事對貴府小姐一誤就是終，還請杜老爺三思！”

杜老爺不容李佑推辭，“急切之間，去哪裡得賢婿？今日南門外謝三孃家的事，就是老夫掏了銀子扶持的，專爲聚集本地英傑暗中觀，朱公子品貌出衆，百中無一，不必謙虛！更何況，據說你與小兒言笑款款，想必也是小兒看中的人選，故而非你莫屬了！”

李佑無語。你兒子是杜公子？我與他言笑款款？你的主意很不錯，但你派出人選的眼神未免太瞎了。

不過終於可以確定，今晚謝三孃家的詩詞奪果然是有貓膩的。杜府暗中贊助了銀子，再公開打出競賽詩詞的風雅旗號，杜公子便和新花魁雙雙得名。

還可以確定，八杜府派出的人員在現場是個暗地裡的角，與杜公子沒有直接接，只見到杜公子很主的幾次找他說話，便誤會杜公子選擇了自己並深談，深談後仍選擇了自己，再次深談。

確實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誤會…

朱公子好心指點道：“選秀這事，小民擔憂，杜老爺家大業大又何必憂煩？打通府關節，又有甚好擔心的？”

“唉！公子你有所不知！”杜老爺愁容滿面道：“我杜某人忝爲族長，全族一萬多畝都由老夫代爲納糧，在損耗上與知州不睦，那州大老爺就等著整治我杜家，又怎會幫我？”

這底層事務李佑還算稔，雖然杜老爺說得簡單，但他很明白怎麼回事，原來這杜老爺也是包稅大戶。

一般平民百姓去納糧納稅，被小吏衙役欺負時加收的損耗往往高達三四，而且還使勁折騰人，而有勢力的大戶或者士紳去納糧稅時，小吏衙役心懷畏懼，損耗不敢收的太多。

所以在民間很多地方產生了包稅的況，無權無勢的小民將自己的錢糧給大戶士紳，再由大戶代爲上府。比如應該繳納十石並加徵三石損耗的，只需給大戶十二石，而大戶轉給府時仗著權勢只用十一石。

這樣小民得到便利和些許優惠，大戶也可以從中收取一二好，能夠達到雙贏。但府胥吏就不滿了，若都像這樣，他們的收從哪裡來？

這又是一種衙門和地方大戶的博弈，產生矛盾不足爲奇，杜家若是包稅大戶，被知州記恨更不奇怪。

不過這些與“朱公子”關係不大，他再三婉拒道：“貴府大可在鄉鄰之間找一知知底者，何必垂青在下。”

“喜好才貌雙全的讀書人！周邊四皆是蠢笨俗之人，均看不眼！時至今夜，還能去哪裡找？說了這許多，閣下依舊不肯鬆口，莫非你看不起我杜家？”杜老爺語氣有些不愉快了，有幾分威脅之意。

似乎不好再繼續裝正常的小心了，朱公子正沉措辭，忽然從側後方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父親！這個可以！”

他連忙回頭，卻見到梳著螺旋髻、圓潤可的面容從帷幕缺口裡閃過後便不見了，如同驚鴻一瞥。

很賞心悅目的小姐…朱公子再轉回頭，杜老爺得意笑道：“小如何？老夫說過足爲良配，不會委屈了閣下！”

先以財帛人，再以，吃了這套的朱輔朱公子便揖拜道：“君之意，在下恩難卻，只是高堂不在眼前，爲之奈何？”

“你們讀書人就是虛文！天亮之前，務必將婚書籤了，婚事辦了，府挑不出病。老夫將諸禮都已備好，先做過這場，之後回鄉想怎麼補辦都好說，我杜家絕不至配不上朱家，想必令尊只會歡喜！”

“一切從命。”朱公子很戲的再次揖拜道。

杜老爺滿臉笑容加倍綻放，“一個時辰後是良辰喜時，你可先至客房歇息片刻。我令人去製作婚書，一個時辰後，使人去喚你。”

雙方議定了，李佑便被引到客房歇息。這是一棟獨立於池塘邊的三間屋，院子門口裡有兩個家奴名爲侍候，實爲把守。

李佑哪裡睡得著，在屋中反覆走，思索自己的境。其實也沒什麼好思索的，都到這地步了，只能著頭皮當新郎。但問題是，了房後是禽不如還是禽一番？

正在糾結的李佑突然聽到有幾聲輕輕地響，卻是從窗戶那裡傳來的。他方纔看過，那窗戶外頭是池塘，怎麼會有類似敲擊的響聲？便上前掀開了窗戶，探究竟。

窗戶剛打開二尺寬，李佑便覺得眼前一花，伴隨著清爽沁人的香風，一道暗影猛然從窗戶外躥進來。

他的目下意識順著影子去勢看過去，卻見影子輕飄飄的地翻了幾滾，又悄無聲息的起。

一一靜之下，擡首對視，影子現出張人臉來，彷彿二十四五年紀，目顧盼只多，桃腮嫵風流，讓李佑驚了一驚。

再細看，髮髻整整齊齊的以布帕包裹，潔的臉面額頭都顯在外頭，上一件窄袖短襖，下卻是在外頭的兩筒長。

又讓李佑目瞪口呆，這人外面不罩衫裾，只有襖子長，這相當於穿著睡見人啊。還有一種如此打扮的，那就是江湖賣藝的子。

襖都是深藍，黑夜間倒也極容易匿形的，難怪李佑見猛然躥進來像是見了鬼。穿這樣大概也是爲了活方便罷。

不過…躥進來？李佑又扭頭看了看還在打開的窗戶，只有二尺寬度，李佑自拊手還算矯捷，但也絕對不可能像只貓一般悄無聲息的從窗戶隙中躥進來。

這是從哪飄出來的人？李佑下意識問道：“小娘子是人是鬼？”

那子先以手勢比劃了幾下外面，才低聲道：“自然是人，莫要高聲驚院中家奴，奴家特意救你而來。”

一聽救字，李佑警醒的問道：“小娘子這是何意？”

那子卻道：“若奴家沒有認錯，其實你是江都縣李大人罷？”

被破了最大的李佑心神大震！他正要說什麼時那子又道：“李大人放心，這宅中只有奴家認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