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五章 送聲的來了

暫且理完不長眼的典史，李縣尊見天遲了，便退了堂回衙。他的家眷昨晚就先住進去了，此時已經安頓的差不多，倒不必李大人再費什麼心。

吃過飯，李佑在宅中轉了一圈，覺很滿意。專門爲知縣起居建的公宅居然還帶有池塘和花園，綠波粼粼，綠柳蔭，別有小天。

次日清早，李縣尊又升了堂，召集三班六房，將自己帶來的幾個幕僚介紹給佐和胥吏。

“崔先生，襄贊本文書、刑名事項。莊先生，襄贊本文移、掛號、點卯、考計、督責事項。周先生，襄贊本錢糧、倉庫事項。告與爾等須知，不得怠慢！”

衙門裡政務繁多，關鍵卻是兩項，最要爲錢糧，最重爲刑名，李佑對師爺的使用顯然是有的放矢。

那些胥吏聽到這番安排，心下便知道，縣尊雖然年紀不大，但對衙門事務卻很通，或者是有明白人在背後指點，總而言之不是外行人。這既對他們胥吏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散了後，李佑退出大堂來到後衙辦公。前面有大堂，後衙自然有二堂。大堂是用來審案、集會的公開場合，二堂纔是知縣日常辦公的私地方。

在前衙，以大堂爲核心，建有六房、縣丞廳、主簿廳以及急遞、班房、、醫科等其他各房。

而在後衙，則圍繞二堂形了單獨的封閉小院落。院落裡除了知縣所在二堂，還有供師爺辦公的幕廳，保管印信的印房以及門房。

可以看出，若將縣衙比作朝廷，那麼前衙相當於外朝，後衙相當於廷。大堂相當於皇極殿或者承天門，二堂相當於天子便殿文華殿，幕廳相當於閣所在的文淵閣、印房相當於尚寶司。

如今李大人的兩個跟班長隨苦盡甘來、雙雙犬升天了。識得幾個字，秉稍稍穩重的韓宗了掌印大爺，縣裡所有公文用印都要從他手底下走一遭。張三因爲不怎麼識字，只能充當門大爺，跟著老爺所在把守門房。這兩個位置，是員可以在衙門裡安置家奴的最好地方，也是最有油水的地方。

韓宗還好，張三卻趴在門房裡淚流滿面。當他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幫役時，就羨慕員家的門，每日坐吃等死都有錢財源源不斷送到手裡。如今終生所，一朝如願。

但李老爺左右不可無人，故而又將已經年的家生子義哥兒調撥到邊，擔任跟班長隨。

李佑坐在房中，沒有去管公文，第一件事卻吩咐當值皁役去承發房取近半月的朝廷邸報。

聽說這件事的人慨道：“縣尊真是在江湖，心憂廟堂。”

李大人心裡卻唏噓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啊。”

臨別之前，父親曾與他談，叮囑說別人做靠出和資歷，而他目前靠的是名氣和聲，這一點什麼時候也不能丟掉。但聲不是刷出來就萬事大吉的，還需要長久維持住，所以必須得時時刷，日日刷，常常刷，厚著臉皮也要刷！

父親所言很有道理，不過李大人想自己如今遠離京師，若要博眼球，又不願靠著頂撞上司或者兩袖清風吃不起之類的手法，辦法還真不容易找。思來想去只好三天兩頭就寫點選擇批判的奏章了。反正他敢言被廷杖名聲在外，估計不會讓別人覺得他冒失。

應當時不時對大小朝政發表下尖銳意見，鍼砭個當今時弊，以此提醒京中諸位老大人不要忘了他李佑這號風流人。免得漸漸淡出朝廷視野，了數千地方中很不醒目的一員。

其實李佑的想法很好理解，和二十一世紀娛樂明星使盡渾解數在上刷存在一個道理。明星和名臣，都是需要曝度的職業。

雄心意爲知名父母的李縣尊將邸報送到崔師爺那裡，崔師爺研磨一番，找些合用的素材。崔師爺行事酷尋章摘句，做這種工作很合適。

然而沒過多久，崔師爺苦著臉進了李縣尊房中，“稟過東主，在下實在無能爲力了！”

李大人將邸報拿來翻來覆去掃了幾眼，登時滿眼只看到十六大字：“太后偉大，皇上英明，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最終李大人只能無可奈何，這發到縣衙的垃圾邸報真的缺乏直言邀名的好素材，別說崔師爺，任是誰也無能爲力罷。

當初他搞邸報改制親自規定的“足本”只下發到府，那時候絕對沒想到自己會來署理知縣…覺得東主有點好高騖遠，人在縣裡卻老想著名天下…崔師爺忍不住勸道：“大人慾揚名，在下有一點淺見。當今才上任知縣，不必如此急進，先在本地穩紮穩打爲好。在下覺得有兩件要做的，一件要結士心，這是求得士林譽，大人可儘快巡視縣學，宜早不宜遲。二要找幾樁醒目案子，辦得漂亮了，百姓口碑必會迅速上揚，小民別的不懂，就認這個青天。都是極簡便易行的。”

崔真非說的其實不錯，看看這年頭講青天斷案的小說大行其道，三把鍘刀包大人爲象徵，就知道百姓心目中的好是什麼樣子了。

包青天斷了什麼案子，任是誰也能說的頭頭是道。但包青天徵收過多錢糧？建過多橋樑道路？在任戶口增長如何？田土開墾了多？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李佑若有所思，判案子打板子他拿手，但去縣學這事讓白板功名李大人有點張啊。

忽然張三來報，有個投求見的。李佑接過名刺，卻見是金百萬的，心裡奇怪，難道金百萬如此沉不住氣親自上陣了？

張三知道老爺所想，先答道：“拿著金家老爺的帖子，卻並不是金員外本人前至，自稱是金員外所用的管事，姓齊。”

原來如此，李佑大笑道，“送聲的來了！”

當即李老爺傳令擊鼓升堂。張三納悶道：“老爺沒弄錯罷？他是私人拜訪，老爺在這裡見他就行可，升坐大堂作甚？那裡人多雜…”

張三的潛臺詞是，人家多半要給你送禮啊，大堂裡衆目睽睽的怎麼收？

李縣尊叱道：“愚不可及！朗朗乾坤，行止鬼鬼祟祟吾不爲也！公堂之上明鏡高懸，何事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