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接上回，卻說李大人要去一趟國子監，其他還好，就是位置比較坑人。國子監在京城最北端，幾乎到城牆下，而李佑所住的蘇州會館，卻在最東南角崇文門，一去一回有二十里路。

既然去拜訪國子監學順便報名，總要穿戴正式一些。李佑便小竹從行李中把袍烏紗翻出來，他只是離職又不是罷，朝廷特命保留冠帶品級的。又從會館裡要了轎子，帶著兩個長隨出發了。

慢慢悠悠的向北快走了一個時辰，纔到達國子監大門外的賢街。街口有兩道國子監牌坊，祖宗有制，過此牌坊文下轎武下馬，所以最後一段路李大人乾脆下轎步行過街。

國子監按慣例建有大門、二門，大門曰集賢門，二門曰太學門。

李佑連穿兩道門和碑亭，來不及看景，目就見前方一條筆直甬道，甬道兩側開闊地方站滿了人，分班列隊的還整齊。

兩片人略估算有一二千人，制服很統一，皆是頭戴平巾，穿玉直裰，乃是太祖皇帝欽定的監生制服。

人羣再向前，是長形高堂，堂前有臺，臺上有位緋員，估計是監的學罷，多半是四品的國子監祭酒。

真是令人悉的場景啊…李佑不知爲何想笑，來的好巧，看來是趕上會講了，這和他上輩子學校開大會的場面相比，除了穿戴不一樣沒有大喇叭之外，還有什麼區別？

李佑覺得自己堂堂（其實到京城也不能算堂堂了）七品，鬼鬼祟祟躲在一羣監生後有失面，便從人羣的後方繞到旁邊小路，又沿著小路到了人羣斜前方、臺東側才停住腳。

他自覺這個位置十分妥當，既現了學的尊重又位於普通監生之上。同時趁機打量了一下未來的同學們，不注意還好，一仔細看不由得搖頭嘆息。

這些同學們真的很年輕，放眼去，年紀最小的竟然只有三十多歲，年紀大的也不過五六十而已…這是太學還是養老院？

先前李大人還準備開啓混學院收小弟養打手的玄幻流模式，但這幾眼後，則相當直觀的領悟到，國子監果然是敗狗集中營…秀才們科舉屢戰屢敗喪失信心又想做的，纔會按著年資排序來國子監熬出，熬到最後運氣好的，可能會有個相對位置不錯的八九品當。但一般當上都四五十歲了，出又低，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就算那些來補監的，也差不多罷，自己這樣的果然是天下獨一無二…至此李佑便徹底熄滅了結同窗的僥倖心思。

在十八九歲七品的勢力眼中，這羣戰鬥力不足五的垃圾同窗即使結了也全都是拖累啊！趁早混個出走人罷，實在沒有必要在國子監浪費太多時間。

聽說監生異數王老頭（或許該王前輩了）當年在國子監呆了八個月就肄業了…打定了主意，李佑收起心思著耳朵細聽臺上的“領導講話”。

其實李佑早被臺上的人發現了，下面一兩千玉衫服陣容的邊上，出現了全套冠帶青袍烏紗的人，並且是全場唯一走的，當然十分醒目。

等李佑挪近了，正在講話的“領導”拿眼角瞥了一眼他，不知爲何臉皮微微幾下，迅速結束了長篇大論，高聲道：“爾等務必潛心向學，休得無事生非！不然監規絕不容！”

人羣散去，李佑稍稍整頓冠，上前拜見。這時卻見那“領導”下了臺，率領幾個吏主迎了上來，這份禮遇即將坐監的李大人寵若驚。

離近了，李佑暗暗掃視一眼對方前的補子，沒錯，和王知府一樣，是四品。

國子監裡唯一四品職就是祭酒，看來這外貌瘦小幹的“領導”便是那祭酒了，之前打聽過，這位大人姓費。

“下今至太學，多有打擾。”

“哪裡哪裡，不知尊駕到此，有失遠迎了。”

“不敢不敢，驚了老大人，都是下罪過。”

“無妨無妨，還請堂一敘。”

對答幾句，李佑到氛圍很古怪，這是一個四品面對七品所該有的姿態麼？執禮甚恭，莫名其妙。

他哪裡想得明白，一頭霧水的跟隨祭酒大人向彝倫堂而去。國子監中，彝倫堂是祭酒、司業等員的公房所在。

只有四品祭酒和五品司業一起陪李佑這個客人，其他八九品的資格不夠，上不了檯面，都散了。

這更讓李大人不明所以…他只是想來找個管教務的如典簿之流打聽打聽況，沒想著如此隆重的被接見…都吃錯藥了？忍不住開口道：“我此次…”

話未說完，忽然有幾個監生衝過來攔住了李佑，噗通一聲齊齊跪在地上高喊：“大人在上明鑑！學生有冤呈訴！”

李佑頓時愕然了，這要在蘇州府不奇怪，當推的被人攔著告狀很正常。可是現在京城國子監，這又是哪門子戲碼？國子監有祭酒，有執法監丞，他一個來補監的有什麼資格去爲監生做主？

怪哉怪哉，今天國子監著詭異和邪門…卻聽那費祭酒喝道：“不統，監規何在？下去！”

帶頭跪地的監生昂頭道：“日月昭昭！欺人難欺天！師長能堵塞言路乎？”

這都什麼和什麼…李佑心裡暗罵一句，在場這麼多人，恐怕他是唯一不明真相的羣衆，誰能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可以斷定，似乎有件麻煩事…李佑本著況不明時，退避三舍明哲保的不二原則，對費祭酒拱手道：“下今日另有要事，就此告辭了，日後再來拜會。”

那監生高呼：“詣闕之事，另有，大人慾掩耳疾走乎！”

詣闕…這是通天事啊，怎麼就找上他了？李佑到自己今天真的來錯了。

另一跪地監生大：“大人朝廷厚恩，位列七品監察，便如此昏庸行事嗎？枉食君祿！豈能爲清流表率！”

七品監察？李佑瞠目結舌，似乎…有點誤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