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顧不得繼續洗完,匆匆揩乾了自己,躺到沙發上。他需要好好思考一番,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訛一筆錢?還是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如果僅僅只想訛一筆錢,倒還容易解決,問題是,這個人似乎並不會就此罷休吧,如果沒完沒了地糾纏,自己該怎麼辦?
黎兆平的麻煩纔剛剛開始呢,又一個麻煩找上門來了。剛剛好轉一點的心,頓時了一團糟。
孔思勤發來短信問,你認識一個妹妹,唐小枚?
唐小舟的心猛地抖了幾下。真的鬧上門來了?媽的,這個人真會選時機,這個時候真是太敏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件事對於自己,到底意味著什麼?他還真有點害怕。他回覆了一條短信,你從哪裡聽說的?
說,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韋大概想做點文章,你得當心了。
韋鵬?他怎麼摻合進來了?看來,這事真的複雜了。只是,他不能在孔思勤面前怯,回覆說,當什麼心?
說,知道男人都是花心的。不過,拜託,以後吃之前,做好風險評估。
唐小舟擔心的,就是唐小枚鬧的時候,孔思勤也跟著鬧起來。一個人鬧,他是不用擔心的。畢竟他和唐小枚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婚姻束縛,誰規定他不能談?誰又規定,他談的時候,不能和人家有關係?有了關係,最多也就是槍走火,意外事故而已,無法上綱上線。如果孔思勤也跟著鬧起來,質就變了。
他回覆說,有機會再向你解釋。
說,你不用向我解釋,我不是你什麼人。想一想怎麼向餘解釋吧。
這句話給他吃了定心丸,已經表明,不會落井下石。有了這一保證,唐小舟心安了。只要孔思勤這裡不出事,他就不怕。餘丹鴻做文章又怎麼樣?他沒有權利嗎?一開始覺好,所以和睡了,後來發現不適合自己,分手了,不行嗎?最多也就沒有亮自己的眼睛,把一朵毒蘑菇看了鮮花吧。要說,他還是害者呢。
中午,趙德良有活。鄭硯華帶隊前往歐洲招商歸來,省政府組織了一個彙報會,由招商團彙報相關況,趙德良和陳運達均出席,然後是迎賓館的洗塵宴。趙德良一般不出席政府組織的活,正因爲通常不出席,偶爾出席一次,規格就顯得非常之高。爲歐洲招商團洗塵這樣的活,意義很難說大到哪裡去,全省範圍,每年組織的外出招商活,不知有多,絕大多數這類活,是勞民傷財,彙報的時候績不小,落實的時候難度不小,最後檢查的時候是變化不小。唐小舟心裡清楚,趙德良對目前所搞的全民招商是有看法的,所以,但凡招商活,他幾乎不出面。這次之所以出面,只有一個原因,爲鄭硯華站臺。
洗塵宴的場面很大,領導書們,也都有一席之地。所不同的是,領導們的席位,都是安排好的,由省政府辦公廳專人負責領位,另外有幾張排在最後面的桌子,餐齊全,卻沒有牌子,那是給領導書以及工作人員預留的。
將趙德良送到現場,唐小舟正準備找個地方坐下,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餘丹鴻。
唐小舟說,書長,你好。
餘丹鴻說,我在七娘子,你過來吧。
迎賓館的房間,都是以詞牌名命名的。唐小舟還真不知道有個七娘子的詞牌名,自然也不知道七娘子房間在哪裡。他問過服務員,服務員將他帶到很偏的一個房間。推門進去,見餘丹鴻一個人坐在裡面菸,桌子上沒有菜,只有一瓶酒,茅臺,蓋子已經打開,兩隻酒杯,已經擺上了。
唐小舟說,書長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餘丹鴻用夾煙的手指了指邊的椅子,說,現在不是兩個人了?
唐小舟在他旁邊坐下來,見他面前的茶水只剩下一半,連忙拿起茶壺,替他斟了水,顯得有點惶恐,問,書長找我有事嗎?
餘丹鴻說,你來辦公廳已經三年了吧?
這話,前幾天他已經問過了。唐小舟只好再回答一次。他說,三個年頭了。
餘丹鴻說,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都已經三年了。三年來,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時間,不了。但單獨吃飯,好像還沒有過一次吧。
唐小舟不好接話,只是認真地聽著。
餘平說,平常在廳裡,我們單獨談話的次數也不,但那都是談工作。私下裡談心,好像也沒有過。
唐小舟的腦袋有點發懵。餘丹鴻今天怎麼了?繞了這麼一大圈,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忽然想到孔思勤的短信,是不是唐小枚鬧到餘丹鴻那裡去了?如果是,餘丹鴻想和自己談什麼?這難道是鴻門宴?再一想,既然他餘丹鴻,他的宴,自然就是鴻門宴了。
服務員送菜上來了,很簡單,四菜一湯。四個菜裡,只有一個是葷菜,三個是素菜。
餘丹鴻說,不好意思呀。人老了就是沒用,什麼都高,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吃,害你跟我吃素。
唐小舟小心翼翼地說,能和書長一起吃飯就是榮幸,吃什麼是次要的。
餘丹鴻拿起旁邊的那瓶茅臺酒,往自己面前倒了一杯。然後將瓶子放在唐小舟面前,說,這是我今天中午的量,剩下的全是你的。你包了。
唐小舟將面前的杯子倒滿,和餘丹鴻了第一下。
餘丹鴻說,其實,我們兩人認識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應該有六七年了吧?
唐小舟說,有八年了。
餘丹鴻說,是啊,八年。中國人用八年時間把日本鬼子都趕走了,確實不短。坦率地說,以前只知道你會寫文章,還真沒發現你是個當的料。就算你剛到辦公廳的時候,也是裡糙,丟三拉四。這三年來,你的進步真是神速,讓我這個老頭子刮目相看啊。
唐小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時,也對餘丹鴻突然間的熱充滿了警惕。他說,這都是因爲我遇到了好領導嘛。
餘丹鴻繼續往下說,小舟啊。你要相信我的眼,我的眼很看錯的。你前途無量呀,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我今天可以說一句話,只要你機會把握好了,將來肯定比我餘丹鴻走得遠。
唐小舟端起酒杯,和他了一下,故作謙虛地說,謝謝書長的言,也謝謝書長的栽培。
餘丹鴻擺了擺手,說,小舟你錯了。我餘丹鴻栽培算什麼?中國場是怎麼回事,我不說,你也清楚。能夠栽培你的人只有一個。他出一隻手指,向頭頂上捅了捅,說,今年是換屆年,也是你到辦公廳三年了。三年一級,是個關鍵的坎。這次機會,你一定要地抓住。
唐小舟暗想,這個機會,自己能抓得住嗎?到辦公廳三年是不錯。可自己升正才只有一年多時間,兩年都還不到呢,還要抓機會升副廳?那真是買一袋黃梁枕在頭上。即使餘丹鴻主提起,自己也不敢想呀。最關鍵之在於,餘丹鴻爲什麼突然對自己說這些?討好自己?他是書長、省委常委,自己的頂頭上司,沒必要對自己奴婢膝吧?
杯中酒喝到一半的時候,餘丹鴻又提出了另一個話題。
餘丹鴻說,我聽說,你和那個那個,你老婆,離婚了?
唐小舟說,是的。
餘丹鴻驚訝地問,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唐小舟說,一年多了。我們的關係一直不太好,多次提出離婚。因爲我不同意,所以一直拖著。去年掃黑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省裡沒給我安排工作,還有些傳說,說我從此完了,辦公廳將不會再用我了。就天天找我鬧。那時候我的心很不好,工作不順,家裡又麻煩不斷,就同意離婚了。
餘丹鴻問,那時候,你已經知道和那個什麼水的事了?
唐小舟點了點頭。
餘丹鴻在他肩上拍了幾下,又舉起酒杯,說,來,一個。小舟,男人的肩膀就是用來扛事的。大丈夫何患無妻?主和你離婚,這是最好了,等於給了你機會嘛。失去一棵樹,得到的是整個森林,你撿到寶了。喝了一口酒後,又問,怎麼樣?有目標沒有?
唐小舟想,可能會繞到唐小枚的事上來吧,便說,接過幾個,但都不功。我覺,我現在的況比較尷尬。
餘丹鴻說,你現在的況很好呀,爲什麼會尷尬?
唐小舟說,書長你大概也知道,現在的人都現實,尤其年輕的孩子,更加的現實。們憑什麼找我一個離了婚又有孩子的男人?無非就是想從我上得到什麼。想得到什麼?權?你知道,我沒有。錢?我也沒有。我去搞腐敗?機會不是沒有。但我不能做,也不敢做。
餘丹鴻說,不是你說的這麼嚴重吧?難道所有的孩子都這樣?
唐小舟乾脆將話說明了。他說,關於這事,我是真的有些怕了。我給你舉個例子吧。有一個孩,我們見了幾次面而已,有一天,在賓館開了房間,約我去見面。你猜我見到了什麼?我去一看,裡面竟然有兩個孩,和另一個人。當場和我談判,要我幫那個孩考上公務員,只要我答應,和那個孩一起陪我睡覺。
餘丹鴻說,有這樣的奇事?你編小說吧?
唐小舟說,我編小說?我正爲這事煩著呢。從那以後,那個孩天天纏我,一天打幾十個電話,還威脅我說,要鬧到辦公廳來。
餘丹鴻問,你說的這個孩唐小枚?
唐小舟裝著十分吃驚的樣子,問,書長怎麼知道?
餘丹鴻說,我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昨天下午,我見過這個孩。說你始終棄,玩弄了。當時我就義正辭嚴地對說,你未婚,未嫁,兩人談這種事,是男間的正常往,辦公廳管不了。如果你覺得唐做了什麼違法的事,你可以去法院起訴他。
唐小舟有些不相信地看著餘丹鴻。他真的會這樣說?不可能吧。
餘丹鴻說,當時我就看出來了,這個孩確實不適合你,打扮得那麼妖豔,一看就是個很隨便的孩。這樣的人,惹上就是麻煩,怎麼配得上你?那時,我還不知道,曾經做過這樣荒唐的事。小舟呀。這件事真是個教訓呀,雖說自由,組織上也不會過問你和誰這樣的事。不過,我還真要提醒你,找朋友,你可得睜大眼睛呀。
唐小舟說,是啊。這次教訓真的是深刻。
餘丹鴻擺了擺手,說,我指的不是這個。這次的事,我幫你擋了。就算還繼續鬧下去,只要我這一關過不了,鬧不出什麼名堂。我是說,以後你還要找朋友,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準了再出手。
唐小舟半信半疑。完全不明白餘丹鴻怎麼會這麼好心。上次自己提長的時候,完全沒事,他都無中生有,要整出事了。這次真的有事了,他反倒替自己出頭?或者他覺得,這種事無法上綱上線,纔有意賣一個順水人?
酒繼續往下喝,話繼續往下談。後來就涉及一個話題,唐小舟明白了,餘丹鴻其實也是想和自己進行一次換。
餘丹鴻的話題,是都市報送上來的那份報告。唐小舟完全能夠想象,那絕對是餘丹鴻的一塊巨大心病。那些日記寫的就是他和他的弟,別人知不知道不重要,他自己一看,就能明白。文中涉及的許多事,知道的人應該極,他只需要判斷一下,便能得出結論,清楚這些東西出自誰之手。另一方面,唐小舟有意沒有讓徐雅宮寫明來源,只說得到這樣一份稿件,請批準發表。趙德良直接將這份東西批給了餘丹鴻,等於往他懷裡塞了一顆炸彈。讓餘丹鴻驚恐萬分的是,這顆炸彈,他絕對不能扔掉,甚至不能拆除,得一直在懷裡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