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等到第二天回高嵐的時候，汽車後尾箱裡，還是裝滿了這些東西

一直到轉鍾，室的電話響了起來，鍾紹基打來的，問他，忙完了沒有?

他說，是鍾書記呀，我不忙呀。

鍾紹基說，那我過來坐坐。

儘管兩個房間在隔壁，但要一位市委書記到自己的房間來，實在太不像話。

唐小舟連忙說，我到你那裡去吧。

鍾紹基說，也行，你過來吧。

唐小舟知道鍾紹基的是中華煙，便在當晚別人送來的煙中，選擇了四條

中華，裝在一隻塑料袋裡，提著出門，來到鍾紹基的房間。房間的門沒有關，他

敲了幾下，得到答覆後推門進去。和他那個房間一樣，這是一個大套間，相當於

普通居室的三室一廳。室除了放幾盆唐小舟不出名的綠植，一切都很簡

單。鍾紹基的書不在，茶幾上，已經泡了一杯茶。鍾紹基的紫砂茶杯，也已經

放在了茶幾的另一角。鍾基紹本人在廁所，似乎在爲談話做前期準備。唐小舟將

煙放在茶幾的後部，轉過去，將門關了。

鍾紹基恰好從裡面出來，熱地說，小弟，謝你記得我這個哥呀，坐坐坐

鍾紹基坐下來的時候，看到了茶幾上的東西，說，你這是千什麼?

唐小舟說，不是我的，借花獻佛。反正我也不菸。

鍾紹基笑了笑，說，看來這些東西對你是一個負擔，我正好幫你理。

唐小舟說，是啊，省了我的事。

鍾紹基站起來，拉開電視櫃下面的一排屜，拿出一包茶葉，說，這個你帶

走。

唐小舟說，算了吧。我嫌麻煩。

鍾紹基說，總得有點禮尚往來吧。

唐小舟說，我們還是算了。東西多了是負擔，還要花心事去理，累。

鍾紹基說，你花心思理和我花心思理是一樣。

唐小舟因此慨，說，中國自詡是禮儀之邦，說什麼禮多人不怪。結果形

了一個怪圈，沒有禮的時候，你知道你被排除在這個世界之外，你了另類。禮

一旦多了，你就苦不堪言，放在家裡吧，一是有很多東西會過期，二是沒有那麼

大的空間堆放。每隔一段時間，你就得像理垃圾一樣理一次，非常麻煩。

鍾紹基也慨，說，你說的況，實際上是中國每一個員面臨的現實。人

家送的如果不是錢以及極其貴重品，你還真不能不收。你如果不收，那等於告

訴所有的人，你是另類，和這個場格格不，所有人都會防著你，擔心你有一

天會壞了他們的事。如此一來，你就自絕於場了，你想做什麼都做不，人家

不會和你合作。場是灰的，你不得不讓自己也爲灰，以便融這個圈子

唐小舟說，這件事很讓人痛苦。誰都知道，這也是腐敗，可這種腐敗，又披

上了人禮教的外，很冠冕堂皇，甚至很溫。可這種溫集多，集腋

裘，加在一起，就是一個讓人無法承的心理負擔。

鍾紹基便笑，說，看來，你還沒有爲灰，你心中還有彩。這很難得。

唐小舟說，人生其實可悲的，時間是一條殘酷的蠶，不斷蠶食的是你心靈

的彩。所以，我總希，給自己留一片自留地，讓自留地裡多一些彩。

鍾紹基說，這樣的話，你心深，常常充滿了掙扎。

唐小舟說，是啊。也許，我骨子裡是個文化人，不適合這個圈子吧。

鍾紹基說，並非員心中就一定沒有彩吧?相反，我倒是覺得，員是最

有彩的人，他們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抱負、目標。只不過，場要實現自己

的理想抱負，首先要將自己融這個圈子。這就像軍隊執行潛伏任務，你首先得

穿上迷彩服。我倒是覺得，迷彩服始終是一種適應環境的技手段，而不真的就

是環境。有些人穿迷彩服的時候長了，忘了自己穿著服，錯誤地將自己與環境

混爲一談，最終失去了自己。

唐小舟說，雖然如此，每個月都要理一大堆這類東西，心理上總是個負擔

鍾紹基說，不是有人說，當是個充滿風險的職業嗎 ?有人將風險理解貪

污賄，我覺得，真正的風險，是灰風險。你不得不將自己弄灰，等到你

真的了灰之後，卻又慾的控制，很難不向黑。灰可以說是場

彩，可黑不是。一旦染上黑，你就徹底變質了，所以，場需要掃黑。

唐小舟說，說到掃黑，雷江的況怎麼樣?

鍾紹基說，這個不好說，畢竟是省裡抓的，各個市的黨政領導，口頭上說支

持，實際上都在觀。誰心裡不清廷，掃黑行名義上是反黑惡勢力，可黑惡勢

力憑什麼存在?還不是憑場保護傘?你在一個地方爲，當地黑惡勢力盛行，

真的與你無關?我看不一定。有很多黑惡勢力，一開始都是以扶持經濟增長的名

義搞起來的，都是當地政府扶持的對象。許多時候，政府或者某個員，自己也

並不願意扶持這樣一些對象，可爲了經濟發展，爲了政績，爲了gdp，不得不

做一些違心的事，甚至違法的事。現在要掃黑，你能完全撇清你和這些黑惡勢力

的關係?不能。撇不清，就是你政治上的污點，可能影響你的政治前途。

唐小舟說，哥，你這種觀點，我不贊。

鍾紹基問，那談談你不贊的原因?

唐小舟說，掃黑是省委的決定，你作爲市委書記，肯定要堅定地和省委站在

同一條線上，這是最起碼的。一個黨的市委書記，如果不積極支持省委的工作，

不和省委站在同一立場，本就是錯誤。更何況，假若所有的市委書記都不執行

，或者牴，或者想置事外，其中有一兩個市委書記，做得很好，那他就穎

而出了。

鍾紹基說，這一點，我也想過。何況，雷江的過去，與我沒什麼關係，從理

論上說，我不怕掃黑掃出我自己的某些錯誤。但有些況，相信你也知道，掃黑

令一下，那些有點黑勢力背景的人，聞風而逃。大干戈一場，連黑勢力的鬼

都沒抓到一。不說這次行是否真能打擊甚至遇制本省的黑惡勢力發展，單從

政治上評估，風險也確實太大了。你不認爲，這次行，搞不好就難以收場嗎?

唐小舟說，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了。能不能收場，與你鍾紹基鍾書記有什

麼關係?最終承擔政治風險的，肯定是省委對不對?既然你不需要承擔任何政治

風險，那你又何必替古人擔憂?

鍾紹基說，可是……後面的話，他打住了。

唐小舟自然明白鍾紹基的可是，他自己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實際上，這是一

次站隊，站對了隊伍，往後你肯定可以獲得相當的回報，至你的政治前途會順

一些。如果沒有站對，後果是很麻煩的。這種事，有點像賭博，你將自己的籌碼

鉀下去，肯定是想贏，如果你的信心不足，又怎麼可能往下鉀?唐小舟不一樣，

他是趙德良的書，趙德良要掃黑，他沒有第二種選擇，只能將自己鉀了下去，

他只有主貴奴榮這條路可走。人家是另一種類型，人家原本就有自己的路，只不

過現在需要判斷，是不是應該將自己原來的路和趙德良的路合而爲一。此時，如

果一腳踏進去，自然就染上了趙德良烙印，帶有趙德良的政治彩。掃黑功，

自然好說，趁機撈足了政治籌碼。趙德良一旦因爲掃黑行失敗，在江南省呆不

下去，留下來的人，要想將這種4印褪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倒不是褪不掉

，而是需要時間。場人，最缺的就是時間。眼前的例子是馬昭武。當初，馬

昭武是德山的市委書記，哀百鳴來到江南省，他迅速站隊，當然也獲得了相當的

回報，當上了組織部長。可沒料到的是，哀百鳴最後是灰溜溜地離開了，馬昭武

便了江南省的政壇另類、孤家寡人。

進場，就像進行一場越障礙的爬樓梯比賽，早期，越和上爬，都相

對容易。可是，因爲你缺經驗，往往會浪費大量時間。到了後來，你有畜經

驗了，可時間也越來越，樓梯的度也越來越高，途中的障礙又更加複雜，而

時間卻會對你越來越吝音，某一個梯級，你未能在規定時間裡越，落後的結果

是，你不得不和後面比你年輕、力旺盛得多的人競爭。和後來人相比，他們的

優勢是時間，你的弱勢卻是心態。

既然他不說，唐小舟也不好就這個話題更進一步深地談，只好打住，換了

個話題，問他，最近有一批去中央黨校學習的名額，你們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