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皇帝見群臣震懾,這才言歸正傳,說道:“瘋癲徒張差闖東宮,打傷,今張差已畏罪而斃,隻把龐保、劉和薊州刁民李自強、李萬倉拿問,其余不許波及。”轉頭對皇太子朱常說:“你有何話,且與諸臣悉言,不要瞞。”
朱常知道父皇是要他對梃擊案表態,說道:“似此瘋癲之人,決了便罷,不必株連。”又覺得這話還不夠分量,怕父皇不滿意,接著道:“我父子何等親,外廷有許多議論,寧陷我為不孝之子嗎。”
萬歷皇帝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接口問群臣道:“你們都聽到皇太子方才所言否?”以目示意方從哲——
方從哲趕回話道:“聖諭已明,人心已定,皇上毋以此介懷。”
萬歷皇帝這才天開霽,臉笑意,讓近侍轉告把守慈寧宮門的宮衛和太監,讓遲到的員放行無阻,又有數十名科道起來,跪在後面覲見天,萬歷皇帝又當眾表演了一番父子親,以破除宮外種種易儲的謠傳,最後讓皇太子攙著他站起來,父子二人並排而立,萬歷皇帝問群臣:“爾等俱見否?”
百都拜伏稱頌,萬歷皇帝又道:“皇太子再次出閣講學之事,閣會同司禮監與禮部、翰林院、詹士府商議,擇日舉行。”
眾甚喜,山呼萬歲。
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恩示意眾告退,獨把方從哲召到前,萬歷皇帝吩咐道:“速作諭來,無誤批發。”這是要急著了結梃擊案。
方從哲回到閣,吳道南已被送回寓所休養,閣又只有他一個人,好在皇帝已給梃擊案定,擬旨不難,當即遵照皇帝方才所言草擬了一份理梃擊案的諭帖,那司禮監的太監就等在閣堂前呢,急將諭帖送至乾清宮弘德殿,萬歷皇帝略改數字,便蓋印發出,同時又下一道諭旨:“史劉複在慈慶宮前高聲狂吠,離間朕父子,著錦衛拿送刑部,從重擬罪奏。”
那劉複真不知是禍從何起,當時萬歷皇帝邊的其他人也都未留意魏進忠以一個“願”字讓劉複大禍臨頭,其他員雖有疑,但這種事已經沒法再去追問、查證,魏進忠這一手可謂妙到毫巔、殺人不見,只有張原猜測可能是那傳話的魏進忠從中添油加醋說了些什麼,不然皇帝怎麼會突然那麼震怒,因為只有張原知道魏進忠何等的險狠毒,後人曾以“形質偉,言詞佞利”來評價從小混混到九千歲的魏忠賢,“言詞佞利”就是說魏進忠善於花言巧語並且很犀利,張原對這位未來的九千歲保持著警惕,必要時候要果斷幫助鍾本華——
六月初七,刑部擬以對劉複杖刑、革職,萬歷皇帝還認為判得太輕,要對劉複於死刑,這有點殺駭猴的意思在裡面,要外臣不敢再對梃擊案說三道四,方從哲與其他科道上書營救,乃改為由刑部、都察院重審。
六月初九,三法司與司禮監在文華門前審問龐保、劉,現在張差已死,龐、劉二人當然矢口否認曾指使張差闖宮,隻說是張差瘋口扳誣,他們無罪——
薊州的李自強、李萬倉也已解到京城,這二人在刑部審,也不承認龐、劉二人指使,引薦張差闖宮,用刑之下承認平日對張差多有欺,燒毀了張差的柴草並毆打張差,同時在刑訊之下,二李又招供出在薊州黃花山不欺男霸的惡事,龐保、劉這兩位對二李多有包庇——
都察院堂張問達是親東林的,上疏申辯說,張差已死,龐、劉容易抵賴,而文華門又是尊嚴之地,不便用刑,難以審得實,希皇帝同意把龐、劉二人移到刑部審問。
萬歷皇帝不同意將龐、劉二人移到宮外審,又授意皇太子朱常傳話給三法司堂,說不可輕信仇口,株連無辜,但刑部在審問二李時就獲知龐、劉二人在薊州借口為鄭貴妃修鐵瓦殿就幹了不斂財擾民的惡行,一意要求將龐、劉二人發到宮外審訊,這樣僵持了數日,六月十三從宮中傳出消息,龐、劉二囚因為天氣炎熱、刑不過,已經死亡,隨即萬歷皇帝傳旨明確了這一消息——
這下子梃擊案沒法再審了,京中有傳言龐、劉二人未死,是鄭貴妃包庇的,已送往某,但很多人還是相信龐、劉二人已死,因為這二人本非什麼重要人,鄭貴妃沒必要冒風險包庇這兩個下人,還是決了乾淨,也算是給太子一個待。
六月十五日,方從哲、吳道南兩位閣老讓人傳話三法司堂,要以太子出閣講學為重,盡快了結梃擊案,於是就在次日,刑部將理意見上呈皇帝,還是以張差“實系瘋癲,誤宮闈”定罪,李自強、李萬倉因為凌鄉民、為非作歹被判流放——
六月十八日,萬歷皇帝批複了刑部關於梃擊案的奏章, 同意刑部的理意見,同時將史劉廷元貶為鄧州判、刑部郎中胡士相貶為鄧州知州、刑部主事鄒紹貶為靈璧縣知縣、刑部主事王之寀貶為全椒縣知縣、工科給事中何士晉出為浙江僉事、在慈慶宮狂吠的史劉複削職為民——
浙黨三人、東林黨二人被貶出京,看似雙方各打五十大板,但劉廷元是浙黨首領,在姚宗文聲譽損的況下,劉廷元又被貶,浙黨損失遠大於東林,本次梃擊案可以說以東宮和東林獲勝告終。
六月二十五日,王之寀離京赴南直隸滁州全椒縣任職,東宮太監王安悄然相送,王安對王之寀被貶到很歉疚,王之寀笑道:“但得東宮安穩,王某縱死亦不足惜,貶為縣已是皇恩浩。”
王安低聲道:“心一兄放心,早晚有回京重用之日。”王之寀,字心一。
王之寀正道:“下並非為他日的榮華富貴計。”
王安忙道:“是,是,心一兄忠義,王安敬服。”
王之寀微微一笑,低聲音道:“梃擊案總算了結了,王公公此計絕妙啊,下真正敬服的是王公公。”
王安道:“雜家也是有高人指點。”
王之寀一驚,忙問:“何人?”
王安道:“也是一名,暫不泄其姓名,此人對東宮忠心耿耿。”
王之寀歎道:“天下才智傑出、智謀深沉之輩多有,就看其才智是用在為善還是為惡上。”說罷,向王安一揖:“拜別公公。”解纜揚帆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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