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真是這樣想的,於是也這樣說了,隻是在旁人看來,這句話更多的是調侃,而且著幾分無恥。很明顯,莫雨就是這樣想的,聲音微沉說道:“談談婚約。”
“那是我和東神將府之間的事。”
“你很清楚這不是事實,這件事總要解決。”
兩個人說的都很平靜,且不容置疑。
莫雨的聲音像雪一般寒冷:“如果不是有人堅持你必須活著,其實你懷裡的婚書,隻不過是張廢紙。”
對於像這樣的大人來說,那份婚書上雖然有教宗大人的簽名,很特殊,但可以很輕鬆地讓這份婚書失效,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殺死陳長生——人死了,婚書當然變廢紙。
陳長生向夜深,說道:“很多人看見我進了宮。”
莫雨說道:“誰會在意你這樣一個人的死活?”
陳長生說道:“我現在是國教學院的學生,所以會有很多人在乎……這些天,那些人冇有出現,但不表示他們不存在,他們看著國教學院,看著我,也看著你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想起那名教樞的主教大人。
時至今日,他都冇有與對方說過一句話,但他知道國教學院改變的源頭在哪裡。
“殺死我是件很簡單的事,但同時也是件很麻煩的事。”
他說道:“你可以想辦法讓落落離開我的邊,但冇有辦法讓那些落在國教學院的目離開。”
莫雨的聲音有些冷淡:“我要殺你與國教學院無關,我的眼中本冇有那些老傢夥。”
“是的,你要殺死我,與國教學院冇有什麼關係,可惜的是,冇有人知道,也冇有人會相信。”
陳長生最後說道:“除非你把我和徐有容的婚約昭告天下,那麼我想,全世界的人或許都會支援你殺死我,可問題在於,那樣又會生出新的麻煩,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能做些什麼呢?”
他來到京都後、尤其是進國教學院後,看似萬事不用理會,隻有風聲雨聲讀書聲,日子過的很是平靜,實際上他以及國教學院一直都在風雨之中,很是飄搖。
這些天,他在國教學院讀書苦修,不曾出院門一步,正如莫雨先前所說,就是要借落落的世來曆,震懾那些意圖對自己不利的人,雖然由落落主提出,但他也表示了同意。同時,他藉著國教學院的曆史與複起的聲勢,指向無人知曉的婚約的那頭,令東神將府也不敢擅,如此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來自偏遠西寧的普通年,麵對京都裡的高門大閥甚至是皇宮裡的大人,他已經做出了所有能夠想到的應對,謝國教學院新生的份,謝所謂人品,讓他堅持到了今夜。
“好個心機深刻的小人。”
莫雨姑孃的聲音裡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與諷刺,“可惜小人不曾見過滄海,如何懂得什麼是壯闊?不曾摘下星辰,如何懂得什麼是浩瀚?你終究是不懂冰雪為何的夏蟲罷了。”
陳長生驟然生出強烈的不安,右手握住袖裡的犀角鈕,左手握住了短劍的劍柄。
然而晚了。
他隻覺心神一陣恍惚,眼前的景也變得模糊起來。
夜下的皇宮,景本就不如何清晰,但眼下的模糊明顯有異。
一道難以言說的氣息,進他的腦海中,他忽然間有些犯困。
下一刻,他心神微凜,清醒過來。
景已然不同,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廢園裡,前方約可見一寒潭在星下散著森森水意,潭畔散生著數株梅樹,尚在秋時,梅枝未開,連花苞也冇有,看著很是孤清。
他震驚無語,明明前一刻還在未央宮殿外的廊下,為何下一刻便來到了此間?
對方施展了什麼手段,竟弄出如此詭異的效果?
廢園靜寂無人,遠傳來竹聲。
他轉去,隻見數百丈外那座宮殿依然燈火通明,雖看不見,也能想見其間熱鬨非凡。
應該是南方使團到了。
站在廢園,看著明殿,他的影顯得好生孤單。
莫雨的聲音再次響起,隻不過這一次不在他的心裡,而是在廢園的那頭,來自夜裡的某:“看看吧。今夜你隻需要當個看客,那麼所有的事,就都可以輕鬆的解決。”
陳長生向漆黑的夜,說道:“這不公平。”
莫雨說道:“這麼稚的話,不應該從你這麼險的人裡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陳長生說道:“這麼稚的話,不應該從傳說中的莫大姑娘裡說出來。”
莫雨認為他關心這整件事公不公平是很稚的事。
他認為莫雨這種看法纔是真正稚的事。
這不是語鋒相對,而是對世界的看法不同。
莫雨的聲音很冷漠:“公平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昭明學士在冤獄裡被凍死的時候,應該不是這樣想的。”
昭明學士莫文山,大周朝一代文宗,在先帝晚年時得罪宮中權貴,蒙冤下獄,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被酷吏拖出囚房,潑水凍死,莫府男丁儘數被殺,唯有一個孫僥倖活了下來。
莫雨,就是那個孫。
夜裡驟然響起莫雨寒冷而憤怒的聲音:“大膽小賊!”
陳長生說道:“天下人說天下事,何須膽大?”
聽到這句話,莫雨沉默了很長時間。
“是的,這確實不公平,但你太渺小……和這座宮殿比起來。要對抗魔族,人類需要團結,需要新,為此,無論我大周還是南方諸派,都不餘力,所以纔會有青藤宴,纔會有大朝試,纔會有……和秋山君的婚事。”
莫雨的聲音漸漸平靜,說道:“當然,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喜歡徐有容,重徐有容,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秋山君才能勉強配得上,那麼,便隻能嫁給他。”
陳長生不同意這種說法,他要離開這片廢園,去未央宮。
他知道自己想在莫雨這種傳說裡的人麵前離開,肯定是不可能的事,這片看似孤寂無人亦無圍牆的廢園,想要出去肯定很難,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將一直握在掌心裡的那顆鈕釦彈向地麵。
這顆用犀牛角製的鈕釦,是極珍貴的法——千裡紐。
落落將千裡紐孝敬給他之後,同時也教會了他使用千裡紐的方法。
一道輕煙生起於廢園,陳長生的影消失無蹤。
但下一刻,他的影便重新回到了原地。
寒潭依舊,梅樹未。
他的臉變得有些蒼白,角有道鮮緩緩淌落。
廢園四周有道極其強大的屏障,甚至要比那夜在國教學院,那名魔族強者施展出來的煙羅更強大。
大周皇宮,果然非同尋常。
莫雨想他留下的地方,果然不普通。
哪怕看著隻是片廢園,依然離不得。
……
……
“你有什麼,都在我的計算之中,所以,放棄吧。”莫雨的聲音平靜的令人心寒。
陳長生抬起頭,舉起右臂用袖子掉角的鮮,向夜裡的宮城,向已經生活了數月卻依然陌生、難以親近的京都,看著生活在這裡的看不到的所有人。
“其實,我真的是來退婚的。”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如平常那般平靜:“是你們所有人、包括聖後孃娘都喜歡、看重的凰,但我本冇有想過要娶,我……真的是來退婚的,可是,從來都冇有人相信。”
夜裡一片死寂,廢園依然清冷,像極了他此時的神。
他是來京都退婚的,在東神將府裡,他說了兩遍,今天,在皇宮廢園了,他又說了兩遍。
是啊,為什麼始終就冇有人相信呢?
就因為是高高在上的真轉世,而自己隻是個冇有修行的普通年?
“我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清楚,活著,最重要的是什麼,那件事非常重要,比婚約重要,也比我來到京都後到的這些辱挫折加起來都重要,所以我不在乎。”
他收回向遠方的目,看著寒潭對麵的夜,說道:“但你們做了很多無謂的事,不斷地提醒我,我有一個未婚妻,要嫁給彆人,直到先前這一刻,你們還在提醒我……”
“好吧,我必須承認自己開始在乎了。”
“就像在神將府裡我對徐夫人說過的那樣。”
“這次,我真的改主意了。”
“我不會娶徐有容,因為我不喜歡和你們。”
“但我也不會解除婚約,因為我不喜歡和你們。”
“這很公平。”
“這樣一來,隻要我不同意,就不能嫁給秋山君,或者彆的什麼人。”
“我知道這對來說不公平。”
“但對我很公平。”
廢園寂靜無聲。
寒潭冷意刺骨。
莫雨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些什麼。
當初在東神將府,徐夫人也曾經有過這樣的。
但下一刻,便笑了起來,有些自嘲,也是對年這番話的嘲諷。
“那你必須讓整個大陸都知道你和之間有婚約。”
“今夜確實是最好的機會。”
“但首先,你得能夠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