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漂亮的式皮鞋踩進地上的雨渦中，楚眠從黃包車上下來，纖細白皙的手執起一面油紙傘。

傘面輕抬，見了前方的墓。

修建得恢宏大氣的墓靜靜地立在綿綿雨中。

巨大的石碑上刻著簡單的四個字——

九天之墓。

楚眠執著傘一步步走到九天墓前，只見墓碑沒有刻生辰死忌，只刻著陸游的半首詩。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楚眠佇立，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一面墓碑，道盡一世的求而不得。

楚眠握著傘，轉走向旁邊巍峨的九天閣。

九天閣的門沒有鎖，很輕易地推開，一濃郁的墨香在冷的空氣中散發著。

進門的三面墻上掛滿了一幅幅字，字有時狂放有時潦草，一幅幅書寫的都是求而不得。

楚眠收起油紙傘放到一旁，一個人往前走去，沿著樓梯往上。

樓上的廳里格局更妙，一面陳放烈酒，一面是兩絕的服，一戲服、一火紅嫁。

“……”

楚眠站在嫁的明柜前，仔細看了看，只見嫁和程碧城繡得一模一樣。

這嫁屬于真正的程碧城。

推開一旁的幾扇木門，走到狹窄的臺上，雨水沿著屋檐往下流淌，淌雨簾。

雨簾外的花草混著泥土的氣息。

手搭在嗒嗒的欄桿上往外眺，只見一片片蔥郁的樹景。

時下都講究房屋南向，但九天閣建得不是朝著正南，如果沒記錯，這個方向遠眺，面向的是九天和程碧城相依相守時住的平民區。

“主人到這里定居以后，就建了九天閣，他日日住在這里，直至逝世。”

有聲音在后響起。

是九止。

楚眠站在雨簾前，沒有回頭，九止站在屋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到了這里會挖墳刨尸。”

聞言，楚眠轉過頭，一步步走進屋，冷冷地看向九止，“你們是一定要這劇演到結束麼？”

“是。”

九止站在面前，攏了攏頭上寬大的斗篷帽子，慢悠悠地道，“不瞞厲太太，我們也在等一個故事結局。”

“程碧城傷勢太重，這里的醫療條件救不了的命，解開的催眠，送離開。”

楚眠淡漠地道。

聽到這話，九止笑了笑，雙手背到后，“把放走了，這座城里哪里再來一個程碧城？”

“我看過醫院的用藥，連最基礎的消炎藥都沒有，不要和我說這個時代就是如此。”

楚眠冷淡地看向他，“程碧城如此關鍵，你們真需要，就不會讓到病危的程度。”

“啪啪啪——”

九止鼓起掌來，“厲太太不愧是能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地位的人，看問題就是一針見。”

“……”

楚眠并沒有為這稱贊而到高興。

“不錯，我從來沒想過讓現在這個程碧城撐多久。”

九止說著往后退了幾步，退到墻前，墻的上方一副卷起來的畫軸靜靜地掛在那里。

九止看著，手將畫軸上的捆線解除，道，“因為這座城里的程碧城就不該是。”

隨著他話落，畫軸驟然落下。

展開一幅長長的畫卷。

人圖。

著旗袍的人執傘站于畫中，傘面輕抬，傘下人眉目如畫、冰玉骨、風華絕代。

“……”

楚眠的呼吸一滯，以為現在的程碧城已經是個人，但比起畫中人卻只是得了個神似。

而真正讓楚眠吃驚的，是與畫中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不止是皮相。

垂在側的手指了，但面上依然鎮定，“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是要我來做程碧城？為什麼，就因為我和相像？”

“等你在九天和陸懸之間有選擇的時候，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九止依然故弄玄虛。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讓我做程碧城？”

楚眠又問。

“像厲太太這樣的人，你要不愿意，九天上下沒人能催眠你。”

九止攤手，說得很是直接，“我不過是在等厲太太你心甘愿而已。”

“那你也可以前幾天就威于我，我的男人，我的兒子都在你手里。”楚眠冷淡地道。

“我自有我的理由。”

九止沒有說明，只放出人的條件，“我不止可以放現在的這個程碧城離開，我還可以放城所有重傷的人離開，甚至是陸家人，唐總統……國要是沒唐總統坐陣，很快會吧？”

聞言，楚眠笑了笑，“聽起來好像是件不錯的易。”

只要接催眠，就能輕易換到有利條件。

“厲太太可是為了三千貧民窟人敢冒天下不韙的心善之人，想來現在也不會見死不救，以及眼睜睜看著國生而不管。”

九止道。

楚眠站在那里，沉默地看向墻上的畫卷，“所以，九天這麼多的陣仗，想要的其實只有我一個人，對麼？”

一開始覺得九天要洗陸家，后來發現不是；后來看九天抓了的朋友、手下，以為是要全面打擊和厲天闕，結果也不是。

現在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沖而來。

只為了讓做這程碧城。

“……”

九止沉默，沒有回答。

“讓我考慮一下。”楚眠淡淡地道。

“厲太太有的是時間可以考慮，我不急。”九止笑道。

他當然不急，他可以把他們全困在城里慢慢重演百年前的恩怨，但國耗不起。

不過。

現在看著九止今日的所言所行，越發肯定自己這幾天的猜測。

或許，可以借機做點什麼。

……

夜，陸公館。

楚眠同謝傲然下圍棋，下著下著，謝傲然不落子了，看著道，“楚眠，你有心事，不下了。”

“好，那我回房了。”

楚眠也沒多說，站起來就往樓上走去，推開房門，一淡淡的煙草味道傳進鼻間。

蹙了蹙眉，開燈，“又煙了？”

不反對他心煩時一解，但老是就不行了。

昏黃的燈將整個房間照得黃澄澄的。

抬眸去，厲天闕正坐在的床邊咬著煙，面不豫地將一個牛皮紙包扔給，“發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