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兩人一前一后,索著走了片刻,眼前逐漸地竟像是有了似亮。
云鬟心底忖度,他們從三樓上掉下來,這會兒只怕是在底樓,但走了這會子,卻不知到了何了,若非今日誤打誤撞,也絕想不到這繡樓上竟還有道,且設計的如此。
如今看來,必然是那王閆知道了道的存在,故而借此前來,裝神弄鬼,做下這禽不如的惡行。
忽然聽趙六道:“你如何知道此地竟有機關的?”
云鬟小聲道:“我若知道,就不至于這樣狼狽了。”
趙六又笑了聲:“我還當你真個兒是諸葛呢,如今看來,倒只是個會撞運氣的小丫頭而已。”
云鬟聽他語氣輕松,眼前不由浮現前兒在小狗兒家,他故意嚇唬自己之態,以及葫蘆河畔,他咬著狗尾草站著的不羈模樣,跟趙黼更無半點相似,云鬟便哼了聲:“誰讓你自以為是來著。”
如此一問一答,氣氛不覺緩和了些許,只兩人一路而來,卻像是往地下而去一般,幸而眼前的亮也漸漸大了,竟似是火一般。
云鬟看著那閃閃爍爍的芒,竟遲疑著放慢了腳步:畏火,尤其是這種黑暗中的火。
對而言,每當這樣的形出現,都不會有好事發生。
趙六聽見腳步聲停了,便道:“怎麼了?”回頭看云鬟臉不大好,他便道:“怕什麼?有六爺在呢,縱然真有個鬼,也他先吃六爺罷了。”
云鬟不知該如何回答,趙六又笑道:“放心,六爺是有毒的,給他吃了,看毒不死他?自然就不吃你這小丫頭了。”
云鬟輕輕嘆了口氣,遲疑地看他,微淡的火中,年稚的眉眼,看著就仿佛另一個人般,似真似幻。
趙六見遲疑,卻以為仍害怕似的,便道:“罷了,知道你膽小,等會兒六爺取了這火過來,咱們就沿路回去,可好?”
云鬟勉強點了點頭,不料正在此刻,卻見那火搖曳,前頭拐角,顯出一個極巨大的黑影來,搖搖晃晃,宛若巨靈魔神,駭人之極,云鬟差點便出聲來。
趙六見云鬟直直地看著他后,他早知其意,便道:“莫慌!”彎腰俯,從靴筒里掏出一柄匕首來,橫在前。
云鬟見他彎腰之時,作有些古怪,卻來不及細看,對面那影子又晃了晃,仿佛要向前,又仿佛遲疑不敢。
這會子,趙六忽地靠近了,不等躲開,便匆匆低聲道:“待會兒我若跟他打起來,你且記得,不用管別的,只取了那火,沿路返回……這道通向繡樓,可是往三樓只是一道直著的長梯,很是危險……”說到這里,趙六目閃爍:“你且小心別再掉下來,六爺不能再當你的人墊子了,明白麼?”說著,竟又笑了笑。
云鬟來不及多想,卻見拐角的那道影子徐徐又探了出來,他越是靠近,那影子便越發巨大,看著就仿佛藏匿于地獄的鬼怪,正蓄勢待發,想要擇人而噬一般!
云鬟忍不住屏住呼吸,手中的布帶卻赫然一松,是趙六撒手了!
且說阿澤吩咐了樓下的公差分頭行事,他自不死心,飛快地又去底樓跟書房分別搜了一遍,最后又回來三樓的臥房中,里里外外,邊邊角角都細看一番,卻始終毫無所獲。
阿澤自不肯輕信什麼鬼神作祟,但兩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眼前不見了……說出去只怕也沒有人信,阿澤思來想去,各種匪夷所思的念頭都想遍了,卻偏想不到,在小姐的繡房之中,竟有所謂的“道”!
何況就算他知道,等閑也找不到那口的,除非是拆了整座樓。
阿澤尋了半晌,垂頭喪氣來到外間,正要下樓催問差人,卻見袁老先生扶著小廝來到,因問發生何事。
阿澤本不想張揚,然而畢竟找不見人,遲早要說穿的,當下不敢瞞,便把兩人無故失蹤之事告知了老先生。
誰知袁老先生聽了,震驚之余,竟暈厥過去——他本就連日來心疾難除,如今聽聞此信,自如雪上加霜一般。
袁府眾人當下又是一團忙碌,阿澤見狀,無可奈何,便仍先回樓上去。
誰知從一樓上了三樓,進了小姐閨房之后,忽地聽見里頭似有些靜。
阿澤只覺得如一點星火在眼前亮起似的,風一般掠向臥房,閃來至門口,頓時驚喜加!
阿澤著眼前——卻原來正是云鬟,正呆呆地坐在地上。
阿澤喜的無可不可,當下大一聲,竟仿佛上天終于開眼,降落了寶貝下來一般,他竟不顧一切,上前抱住云鬟道:“哥兒!你方才去哪里了?怎麼總也找不到人?”
云鬟不言不語,只愣愣地著他。
阿澤狂喜之余,忽然想到還有一人不在,當下問道:“對了,那小六子呢?”
云鬟仍是滿目空茫,那種眼神,竟仿佛看的不是他,而是別人,又仿佛什麼都不曾看,只是整個兒魂不守舍而已。
阿澤忽地心驚,抬手在眼前晃了晃,道:“哥兒?你怎麼了?方才……到底發生何事?那小六子……”
云鬟還未說話,忽地聽見樓下一陣鼓噪,接著樓梯上腳步紛迭而來。
頃刻間,有許多人涌了進來,為首的正是鄜州知縣黃誠,人還未進門,已經問道:“阿澤人呢?如何說哥兒……”
黃誠一句話沒說完,便見云鬟正在眼前,黃誠一見,那顆心才徐徐放了下去,便忙進來道:“怎麼先前說你不見了?我正也有所發現,聽這般說,還以為……”
阿澤正也不知所以,云鬟卻仍是面無表,只手上地著一。
黃誠緩緩住口:見手上握著的是塊半新不舊的汗斤子,看著像是男子所用。
黃誠便問道:“對了,趙六爺呢?”
阿澤卻也想問此事,兩人不約而同,都疑地看向云鬟,卻見孩子懵懵懂懂,仿佛神游外般,兩人見如此,不由擔心,都以為或許是了驚嚇之故。
云鬟抬頭,看看黃誠,又看看阿澤,此刻面上雖懵然,心底卻似有驚濤駭浪。
——趙六,自然是知道在何的。
但,云鬟不知道的是:
到底,該不該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