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云鬟本正在柳樹之下,斜倚假寐,心思浮。因追查殺害青玫真兇系何人,便心中盤算,須覷得機會見一見那“趙六”。
誰知白日不可說人,夜晚不可說鬼,這邊兒還在思量,睜開雙眼之時,赫然卻見趙六已就在眼前。
云鬟竟不知他是幾時來到的,又這般肆無忌憚地看了多久,原本就對這年有些心結,猝不及防見了,駭然意外,手抓著書冊,差些兒便擲向他的臉上。
趙六卻笑地,上下又瞧了云鬟一眼,竟道:“這個地方倒是好耍的很,你怎麼不跟那些小子們一塊兒玩呢?莫非你不會水,怕掉進河里爬不上來麼?”
云鬟已經坐起來,微有些戒備地著他,一聲不響。
趙六見不答,便轉過來,一袍擺,竟挨著云鬟邊兒坐了下來。
他的肩臂幾乎著的手臂,料相蹭,發出極輕微的“沙”地聲響,也如同是云鬟發倒豎的聲音。
竭力自抑,才不曾讓自己跳起來躲開,只皺眉轉頭,不悅地著他。
趙六卻渾然不在意似的,反而以肩頭輕撞了一下,竟饒有興趣般問道:“你認得字?在看的是什麼書?”
云鬟被他撞得子一晃,又見他目轉,竟看向自己手中的書冊,一臉蠢蠢地仿佛要來拿,便忙將書轉到側,以帕子遮住道:“跟你不相干。”
話一出口,自覺口吻略有些僵,且原本還打算見他一見,正因沒個機緣,如今這人竟鬼使神差地就在跟前兒了,倒是不好就拂袖離去。
趙六見把書藏起來,便道:“什麼寶貝……難道怕我搶了不?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歪書呢?”
云鬟不由皺眉,只當聽不出他的話中有話,靜靜問說:“趙六爺如何竟在這里?”
趙六挑了挑眉:“我在營里悶了數日,今兒出來風,遠遠地聽到這兒聒噪的有趣,便過來瞧瞧是有何熱鬧,不想卻正遇見了你,可見我們是有緣法的。”
云鬟聞聽“緣法”二字,啼笑皆非,竟不知是善緣,還是孽緣罷了。因垂眸定了會兒神,便道:“果然有緣,我正巧有些話想請教趙六爺呢。”
趙六又笑:“原來你也正想著我呢?不知是什麼話,且說來聽聽。”
云鬟聽他口吻恁般輕佻,不由又看他一眼,然畢竟彼此的年紀還是這般小,只怕趙六不過是頑劣、口沒遮攔之故罷了。
這會子小孩子們仍玩玩鬧鬧,笑語喧嘩,著綠蔭傳來。
云鬟且不忙問,只仔細看了看周遭兒,見無人近前,才低了聲音問道:“前日在公堂上,六爺說起我青姐……被害之事,可是真的?”
趙六眼中出幾分驚奇,道:“如何不真?縣太爺且都定案了,你這樣問又是何意?”
云鬟不答,只是盯著他,兩人目相對,趙六笑道:“你這樣看著我又如何?莫非你覺著我在公堂之上扯了謊?”
云鬟見他只是問,心中越發不自在,便默默道:“你不說倒也罷了。”
云鬟心頭一嘆,正起離開,忽然趙六出手來,竟將拉了一把,道:“如何就要走呢?”。
猝不及防,云鬟自是站立不住,子一晃,便跌了回去。
正意神迷,不防趙六抬手,又將扶了一扶,仍是笑道:“你急什麼,跟那些小子們相的倒也自在,如何跟六爺只說一句話,就急著要走呢?再陪著我坐會兒如何?”
云鬟被他拉拉扯扯住,又聽了這些言語,心中忍不住怒,便想也不想,揮起手中的書冊打了過去。
不料趙六也沒想到會如此,竟不曾躲避,只聽得“啪”地一聲,書已經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趙六的臉上,竟打的他微微側了臉,臉上也極快地紅了一片。
云鬟亦覺意外,看看趙六,又看看手中書,一時愣怔,卻見趙六側開臉兒,似也被打的怔住了。
隔了會兒,他才又轉回頭來,略略沉聲道:“你,竟敢打我?”
云鬟騎虎難下,見他眸晴不定,似挾風雷之怒,心中竟升起一莫名而來的恐懼之意。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曾出聲,只有風輕颸而過,那垂的柳枝,于眼前漾,發出細微的刷刷之聲。
可趙六年紀雖小,畢竟是軍中出,且又天生狂傲不羈,上回在縣衙門口對待來福兒的手段,便已經很夠人看了。
云鬟心中飛快地忖度了一番,自忖正面開罪此人只怕不智,正說幾句話挽回來,卻見趙六“嗤”地一笑,道:“你可知道,倘若是別的人這樣對六爺,此刻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云鬟見他如此說,倒不像是個怒著慍的神,卻也不敢大意,又自忖此地不宜久留,便帶幾分小心,道:“我一時失手,冒犯了六爺,還請恕罪,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趙六見走,忽然說:“莫非你不想知道那林子里發生的事了?”
云鬟聞聽,果然猛地止步,回頭盯著趙六:“六爺的意思是……”
趙六索斜倚回去,靠在樹上,又翹起二郎來,腳尖一點一點,優哉游哉道:“其實你疑心的不錯,公堂上六爺是說了謊的。”
云鬟見他果然承認,心又緩緩地提了起來,忽聽趙六又道:“我可以告訴你那丫頭到底是怎麼死的,殺人的真兇我也知道……不過,有人我噤口,我若同你說,可是冒著大干系的。”
云鬟道:“六爺要如何才能跟我說?”
趙六眨了眨眼,促狹一笑,道:“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這話有些意料之外,卻也在理之中。云鬟皺眉:“不知是什麼?”
趙六張了張口,也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子,才擺手道:“如今六爺還沒想到,你只先答應我……日后我想到了,再說不遲。”
云鬟只是冷笑,趙六會意,便道:“我自不會讓你做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呢,你倒是怕什麼?”
云鬟仍是不語,趙六瞄一眼,無奈道:“那你想如何?”
云鬟凝眸想了會子,方道:“并不敢,只是……我答應原也使得,但總不能是違背天地良心之類。”
趙六竟哈哈一笑:“好好好,這話也只能是你能想得出來。”
云鬟見他答應了,心頭一松,卻想:“日后之事,誰說得準?只怕我再也不會跟他見到,自然也不必在意這什麼勞什子的條件了。如今權且先答應他,哄出真相就是。”
趙六渾然不知一般,信手拍拍旁地方,示意云鬟落座。
云鬟到底跟他隔開一臂距離,方才坐了。趙六果然就把那樹林子里賈威如何哄騙青玫,又如何殺害,后來又如何跟他手等等,均都跟云鬟說了個明白。
云鬟聽到青玫被害之時,已不紅了眼眶,只忍著淚罷了。
趙六看的明明白白,竟道:“那丫頭委實太蠢笨了,怎能相信那種人的話,不過是飛蛾撲火,早晚自取滅亡罷了,何況只是個丫頭而已,你又為何十分放在心上?”
云鬟心中極為難過,聽了這等無的話,便冷道:“六爺說的是,青姐便是太過癡心,且又天生良善,故而總以為自個兒一片深厚意,對方也自報以同樣的深厚意,又怎會知道世險惡、男子天涼薄?真心不過錯付而已!”
趙六微微瞇起眼睛,卻并不反駁。
云鬟心中激憤,早顧不得其他,又道:“可惜青姐這般好,卻偏遇上的不是良人,本不該被這樣對待,本該……有更好的歸宿才對。”
趙六撇了撇,自然并非贊同之意。
云鬟皺眉,繼續說:“且青姐雖是謝家丫鬟,待我卻如親姊妹一樣,我跟之間的誼,自然不是外人能夠明白的。何況——六爺心里,難道就沒有個不能舍棄、無法被取代之人?”
趙六聽到這里,神才略有些怔然。
這一刻,兩個人均都沉默,只聽見約“吱”地一聲,是樹梢上蟬唱忽然喑啞。
趙六抬頭看了一眼,忽說:“你瞧,一只蟬被螳螂捉了。”
云鬟抬起頭來,卻見眼前枝蔓錯雜,哪里能看見什麼“螳螂捕蟬”?
正在心里訝異,趙六卻幽幽然道:“你說的原本也不錯,然而世道便是如此,總是弱強食的,就如這只蟬,它好端端地在樹上高唱著呢,竟是招誰惹誰了,可偏偏就有螳螂去害它吃它……就跟你的青姐也被人所害,豈不是一樣的道理?”
云鬟愣住,萬想不到他竟說出這樣的話。
趙六又道:“如今咱們雖看不到,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句話你可聽說了罷?這螳螂殺了蟬,自己未必就能安生,遲早晚或也會被黃雀也吃了。——就如同姓賈的害了青玫,可是我們也在后面追著他呢,遲早有一日,會讓他落在我的手里呢……”
趙六說話之時,神仍是有些許漫不經心的,只說到最后一句,卻莫名地語氣微冷,帶殺機。
云鬟蹙眉,此刻心底對他的見已不覺淡了,只凝眸細看此人。
趙六卻又展一笑,道:“不過你可別以為六爺是黃雀,那雀兒雖能啄螳螂,可卻弱的,六爺要做,也是那蒼鷹一類的才是。”
云鬟本心里震,忽然聽見他這樣一句,不自便出一抹笑意。
趙六便點頭嘆道:“罷了,這極認真的一句,你反而又笑,就這樣看不起六爺不?”
云鬟忙斂了笑,搖了搖頭,目一轉,卻看見手上的書,細的手指挲過那青的書,半晌,云鬟忽地問道:“六爺,您姓趙?”
趙六斜睨道:“這不是廢話麼?”
云鬟道:“那不知您家在何,原本的真名又什麼呢?”
趙六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般道:“六爺便是四海為家,真名麼……為何要同你這小丫頭說,哈哈,你這般刨問底,莫非是看上了六爺?”
云鬟變了臉,遽然不快。
趙六卻笑嘻嘻著,又說:“你若真的要跟六爺做個娃娃親,不必說真名兒,六爺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告訴你也使得。”
云鬟心中愈發大刺,對此人的警惕不悅之心才方淡了幾分,此刻聽得這些造次的話,又著他跟趙黼三四分相似的臉容,再也耐不住,便霍地站起來。
趙六兀自笑道:“說笑的罷了,真惱了不?六爺眼高著呢,如何能看上你這種……”
說到這里,忽地見云鬟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
此刻仍是挽著單單的發鬏,外披著黑罩紗外裳,里頭是雪白緞袍,干凈素雅,黑白分明,而的眸也是如此,因帶幾分怒意,雙眸中卻又像是簇簇燒著無聲的火焰一般,明澈異常。
趙六咳嗽了聲,勉強轉開頭去,口中繼續說道:“這種奇異古怪的……”話音未落,就聽見腳步聲響,原來是云鬟已經去了。
直到那腳步聲遠離,趙六才又回過頭來,卻見眼前柳枝搖曳,翠葉玲瓏,一抹雪擺晃了晃,便沒在那無邊的深深蔭翠中、再不可見了。
話說云鬟離開葫蘆河邊,正阿寶幾個玩的倦了,見了,便一并陪著往回走。
不多時來到素閑莊,還未進門,就見門上小廝迎著說道:“小主子回來了呢?快進去看看罷,有個孩兒來了咱們莊上,聽說是青姑娘的親戚……過來投靠的。”
云鬟聽了,不由變,邁步往而行之時,心中已經轉了幾回。
果然,還未到花廳,就見珠兒聞訊先跑出來,卻是滿臉歡喜的,興高采烈地對云鬟道:“姑娘可算回來了,快進去看看,原來青玫姐姐還有個遠房表妹,做曉晴,不知怎麼聽說了青玫姐姐的事……”
老話說:寧惹閻王,不惹木匠’,木匠不是拉個木板做個門,搭個桌子,那叫木工!通陰陽,懂風水,能使家宅興旺,亦能讓暴斃橫死,這纔是木匠!原本我或許一生都是個普通的木工,直到奶奶給我一本神秘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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