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廠里這幾日有幾個大單子,方和幾個老師傅忙的腳不沾地。他的徒弟周平一和不夠格手制作,所以反而清閑了下來,每天就在窯廠幾個大師傅邊專注的看。
有脾氣不好的經常哄罵他,周平一就又只好自己躲到角落里拿著陶土慢慢練習。
耳邊就聽著周圍的大師傅們說起這一回大單子的來由。
“咱們窯廠在這十里八鄉,不,十里八鄉那都是謙辭,在這南地都算有些名號,”一個老師傅瞇著眼睛手上作穩當,語氣里有不得意,“蘭城那邊要做這等大瓶大碗的,哪兒還找得到第二家?”
“蘭城那破落地,怎麼的突然有這樣的差使?”
“破落?”老師傅輕斥道,“就你老糊涂說人破落,你當蘭城是你前些年去的蘭城?我家三郎前些天去過一趟,那里的埠頭做的又寬又大,不知能停多大的船,連街上的鋪子一月你知道要多租金?”
他頓了頓,道,“說了你也是鐵定想不到的。”
周平一慢慢的聽著,心想原來又是那什麼有關于海運的事。正思及此,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比他資歷還小的學徒,氣吁吁的道,“平一,馥郁那邊來人找你師傅,你師傅走不開,說讓你去。”
周平一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了手,給人反復催了兩句后才愣愣回過神來,“哦,哦,知道了。”
說著往外跑去。
幾個大師傅回頭看他一眼,轉都說他呆傻。
周平一一氣兒跑到了外頭院子里,林靖正站著。
周平一還因為上次的事心有戚戚,林羨那樣溫和的還好,上林靖一言不合渾往外頭冒冷氣的,周平一都覺得自己要腳了。
“靖郎,請,請問有什麼事?”林家的單子是他唯一能手一起做的訂單之一,是以周平一將這單子的制作時間記得特別清楚。
照理說現在還遠沒有到馥郁需新瓷盒的時候。
難不還是因為上次的事沒了,現在要來找他謝罪了?周平一有些局促起來。
林靖將他的面看在眼里,眉頭微皺,不過還是耐著子往下說,“今天過來是想將上一批單子的時間提前一些出貨,另外再將這個用上。”
他說著遞給周平一一把木頭章子,周平一慌忙接過,有些迷茫的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問林靖,“這是……”
只見每個木頭章子上僅刻了一個字,每個字都刻制的極其細,又有一個小鐵環呈現四方狀,能夠將許多木章子整齊箍住。
“后面的這批單子,上面用章子刻上年份與月份,月份后又跟上甲乙。”
照現在馥郁出單子的頻率,一個月約莫都是出兩批瓷盒,為了前后分的明確,故而以甲乙來區別。
“好,好,”周平一忙不迭的表示知曉,而后又聽林靖道。
“阿羨讓我和你說一聲,多謝上回你提點了,”林靖從懷里掏出半兩碎銀子,“喏,這是追加的訂銀,多出來的是給你的謝錢。”
這個周平一卻不敢接了。
林靖這兒走了以后還要徑直出城取藥材,哪里有時間和周平一掰扯,他上前魯的將銀子塞進周平一的手里,后兀自轉頭出去騎馬走了。
周平一抱著木頭章子和那半兩碎銀子,再想起剛才林靖的話,忽然覺得心里半點兒也不怵了。不僅不怵,反而有些呢。
原來自己的無心之失是做了件有益的事的。
自打錢城上回運藥了傷就沒有再來城里,連著家里打獵的活計也不做了。照孫香織的意思,打獵是早早的就不想錢城做的。
山里的毒蛇猛多,萬一遇上兇,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兒。現在家里頭靠著種藥材送給林家已經能夠維持穩定且不錯的收,完全用不著拼命了。于是趁著這一回,孫香織干干脆脆的讓錢城歇息在了家里,兩個人一起打理藥園子反而能夠更加細致。
只不過讓林靖這麼來回著取藥讓很過意不去。
“應該我們這邊送過去才是,讓靖郎來回還耽誤了讀書。”孫香織將早就準備好的各類藥材撞到林靖騎來的馬上,轉頭和林靖商量,“靖郎回去和阿羨說一聲,等這月末開始就讓我們這邊重新開始送。”
林靖坐在桌邊和錢城一起吃飯,對孫香織剛才的話不以為然,“我一個人來回還算輕便,也并不耽擱,現在外頭還是的很,這事以后再說,暫時不改了。”
他雖然并不打算以后就這麼取藥來回,但是心里的打算一時之間還不能馬上實現,只能慢慢來了。
不過林靖等的契機比他預想之中的提早了不。
九月末,天氣漸漸轉涼之際。幾乎是晝夜之間,蘭城那邊有外國船只進港的事就傳到了清溪鎮。
尋常百姓聽來這不過是一個閑暇時候的談資,可對于許多觀依舊的商人來說,這簡直是天上說好要往下掉落的餡餅,掛了五六年終于往下掉了。
林靖站在早點鋪子外頭聽著眾人熱議紛紛,他默不作聲的掉頭回家去,也沒將林羨起來。只把包子遞給雪英,對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顧阿羨。”
“靖郎要去哪兒?”雪英連忙低聲問。
“付霞鎮。”林靖去牽馬,“今天晚上不回來,不必等我。”
至于他要去干嘛,林靖自己不說,雪英也自然就不敢多問了。
自從上次機緣巧合救下了唐仁義家的孩子,又知道他手下一眾徒弟,林靖就有一份活著的心思。
林羨清楚,他也清楚,馥郁的生意遠不該拘束于一個小小的清溪鎮,走出去是必然的后路。現在海運開了,機會也來了,更久要走到這一步上。
只不過走到這一步,路途中運輸的安全一直就是不可忽視的巨大阻礙。走在路上的商人,運氣好一點的還能討一些生活,攢點錢維持家里的開支,運氣不好一點的給強盜割了頭奪財害命的不在數。
然而清溪鎮上習武的沒有幾個,人人破頭都要讀書去,并不看重武藝,甚至有些許看不上習武的意思。皇帝那邊尚武沒用,俗話說天高皇帝遠,他管不著清溪鎮民風。
付霞鎮不一樣,起碼在唐仁義手下那麼多徒弟讓林靖看到了不一樣。他趕路大半天,在晌午過半的功夫到了付霞鎮,好在唐仁義的名聲還算大,于是一路問姓過去找到他家里算是很順利。
唐中杰還沒到讀書的時候,這會兒正和幾個村里的孩子聚在村中空地玩樂。打從上一次他差點兒給人擄走拿去賣了的事以后,唐仁義就再不許他走遠,只讓他在家門口玩了。
杰哥兒耳朵靈,遠遠的就聽見了馬蹄聲,抬頭一看,樂了,這不就是救過自己的那個哥哥嗎。
“哥哥,你怎麼來了?”杰哥兒一下站起來,用沾了泥的手拍了拍臉,也不嫌棄自己只是將臉弄得更加臟了。
“你爹在家嗎?”林靖下馬問。
“在的。”杰哥兒利索道,“你要見他?那就跟我來吧。”
他說著拋下一眾玩伴飛快的往家里跑去。留下的幾個孩子有些畏懼和好奇的看著高大的林靖,更多的是將目落在了他手里牽著的威風凌凌的大馬上。
唐仁義恰好剛從地里回來,正歇腳喝茶呢,就見自己兒子一溜煙的從外頭跑了回來,里還吵吵嚷嚷的大著,“爹,爹,那個哥哥來了!”
“什麼哥哥,”唐仁義放下茶碗站了起來,掀開門簾快步的往外走去,行到一半就看見了門口的林靖,當下大喜道,“靖郎,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林靖直抒臆道,“上次師兄說若有事相求可以來找你,我這就厚著臉皮過來了。”
林家從前不怎麼樣,現在卻不能算是破落人家。與唐家相比那是十個唐家加起來都不必上的。更何況這還是救了自己孩子的同門師兄弟。
唐仁義連什麼事兒都不用聽,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再等聽完林靖的來意是想找幾個他的弟子去幫忙運貨,唐仁義更就覺得這個是好事了。
“這個事容易的很,哪里算得上是什麼請求?”他爽朗笑道,“他們里頭好幾個人正發愁沒有活做呢,你這反而是為我解了憂愁。”
“路上山匪重重,”林靖將風險提前講出來,剩下的就讓唐仁義和他的徒弟自己權衡,“一會兒請師兄將他們來,我們再詳細說。”
人過來也簡單的很,好幾個徒弟都是和唐仁義一個村的,另外幾個住的也不遠,唐仁義出去買酒,家里婆娘殺,剛好晚上和幾個徒弟湊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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