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公里以外。
鹿山支隊年初開聯歡會,幾個新兵鬧哄哄地圍著林陸驍讓他出一個節目。趙國剛從廁所打完水回來,放下臉盤,見林陸驍不為所,抹了把臉道:“去年聯歡大家都念著你剛來沒為難你,今年你還想躲,反正一年就這麼一次,兄弟,丟臉也就這麼一次。”
林陸驍靠在床頭淡瞥他一眼,沒作聲。
從小到大就不是表演節目的料,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里組織什麼活大劉被畫花貓子上臺表演的時候,他跟沈牧就閑閑地抱著胳膊坐在臺下笑。
那模樣太傻了。
大劉長得比他倆討喜,表演起來還有點稽,他現在手機里都還留著高中時候大劉臉涂花貓子的照片。還跟沈牧琢磨著以后等大劉結婚,拿這照片訛大劉一筆。
新兵們剛伍,還沒歷過苦,此刻全是要開聯歡會的興。
有人提議:“跳個《小蘋果》吧。”
有人不贊同:“不行啊,到時候市里電視臺要來拍的,小蘋果太多了,咱們弄個特殊點的,比如快閃什麼的。”
直接被人否決:“你當專業歌舞團呢?整那麼多花架子干嘛?問林指導。”
于是一伙人齊刷刷地看著林陸驍。
林陸驍正低頭看書呢,充耳未聞。
趙國干脆道:“索唱首歌好了,就那個什麼吧,張宇的《月亮惹的禍》,我看陸驍最近老在聽,就這個吧。”
林陸驍:“……”
有人提出建議:“原來林指導你喜歡這歌兒,唱這歌兒還不如唱軍歌呢。”
趙國罷罷手:“都他媽幾首軍歌了,咱就整點不一樣的。讓你們林指導唱歌,你們幾個伴舞,完。”
趙國說完,被林陸驍狠踹一腳,趙國疼得哇哇直,后者已經拿著書轉出去了。
林陸驍靠著水房的墻上,一只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給南初打電話。結果響過兩聲就被那邊掛了,心又提了起來,莫名煩躁。
不接電話是什麼病。
這邊南初手機一響,就被南月如劈手奪走了,低頭瞥一眼,火冒三丈地給摁斷。
沒過一會兒,手機又振起來。
再次被南月如按斷。
再響起來,南月如此刻已沒了耐心,平日里致雅淡的妝容也變得猙獰起來,猛地把手機往地上狠狠砸,并用后跟附上幾腳!
屏幕直接炸裂開。
大概覺得不解氣,踩完,一腳尖把手機踢到床底下。
整個過程,南初都沒有作聲,冷冷看著,那面容平淡一點兒不惱火,反而再次激怒了南月如,嘶吼:“你瞪我?不服氣?我是你媽,我這輩子就得管著你!”
南初笑了下,目平靜地看著:“你多久沒去看醫生了?”
南月如怔楞片刻。
南初繼續笑:“你現在就像一個瘋子,你砸我手機有什麼用呢?除非你殺了我,不然我還是會跟他在一起,還是你準備繼續關著我?沒用呀,他會找到我的,上次你把我關在醫院,他就徒手翻進來,就在你安排那兩個高大威武的保鏢眼皮子底下。”
……
南月如眼眸狠厲,張罵。
卻被南初搶了先,一點兒也不生氣,十分平靜地在陳述:“想罵我賤是嗎?罵吧,反正您以前也沒罵,您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他邊去。”
“你就這麼上趕著不要臉地倒?”南月如吸了口氣,靜下來,“你知道現在每十二天就會有一個消防員犧牲,十大高危職業消防員列第一,他哪天沒了,你的下半輩子你守活寡嗎?”
南初看著笑了,“守啊,我幫他守著。”
“無知!”怒。
“不管你聽與不聽,這話我說在前頭了。”那眼里有,里是熠熠的輝,說:“我因為無知,放棄過他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如果有,除非是我死。不,死了我也他。”
說完,轉走了。
又在門口停住,回頭看:“媽,我一直不明白你在激憤什麼,就因為我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所以你嫉妒我?”
人筆直僵著,著窗外,背影悲涼,聽見兒這麼問,忽而發出一聲:“滾——!”
……
林陸驍被所有人拱著上臺唱了一首《月亮惹的禍》。
這首歌除了當年在外縣支援的時候跟隊里幾個士兵附和過幾句,倒也沒怎麼在人前唱過,更別提現在這種場合,從小到大他就沒怎麼唱過歌。
家里也不興這個,逢年過節胡同巷里都有專門的戲班子,哪得到他去唱歌。
他聲音低,平淡唱完一首倒還行,沒太多技巧。
他是真不喜歡唱歌。
再加上這首歌里有點他跟他家小姑娘不可描述的記憶,他就更不愿意唱了。
但他一大男人,也不是扭扭那勁兒,在一片高喝聲中,接過主持人的話筒,低沉的嗓音流出來:“唱首軍歌吧。”
臺下,“不行,就《月亮惹的禍》!趙國說林指導這歌一聽就有故事!”
“軍歌有的是機會唱!唱首流行的!”
“那《小蘋果》吧。”林陸驍面無表地說。
士兵全然不給機會。
“《月亮惹的禍》!”
“《月亮惹的禍》!”
“《月亮惹的禍》!”
“……”
林陸驍無奈笑,一旁領導也忍不住了,慫他:“他們那麼想聽,就唱一段兒吧,省的下回你走了他們還念叨。”
“行吧。”
音響里,男人輕咳兩聲,低沉醇厚的聲音淌著。
“都是你的錯,輕易上我……”
出來三個月。
兩人時不時維持著短信聯系,直至上個星期,徹底失去了聯系,打電話不接,短信也沒人回,畢竟是有過“前科”的人。
他當下腦子里就想著這人時不時又跑了。
本來打算下個月等這邊事妥后再請婚假,結果當天晚上就去領導了婚假報告。
一曲完畢。
他把話筒還給主持人。
趙國忽然蹦出來,“等一下!”
林陸驍怔了會兒,趙國直接兩步跳上臺,抓過主持人的話筒,“我說兩句。”
林陸驍笑他,“你當領導發言呢!”
趙國瞥他一眼,舉著話筒對臺下的士兵說:“林指導來我們這兒一年多了吧,應該是最后一次參加咱這聯歡會了,有些話堆了太久,借著今晚機會,都給你說說。”
趙國這話。
把原本熱烈的氣氛仿佛忽然澆下一盆冷水,變得肅穆整禮。
所有人都不笑了,抿著一張,端正坐在軍凳上。
“一開始大家都不服他的,還有幾個不怕死的整過我們林指導,結果后來大家都被他收的服服帖帖的,我一直覺得男人最好的年紀應該是二十三四歲,張揚跋扈毫不畏懼。”趙國瞥了眼旁站著的人,面容沉靜,一軍裝,帥氣人:“后來發現,男人三十年紀才最有魅力,不管是訓練場上不茍言笑的林指導,還是私底下跟我們開玩笑逗趣的林陸驍。特別是我媽,老跟我說,你要有你那隊友一半兒沉穩,我就不用整天這麼提心吊膽的了。”
林陸驍始終站在臺上,角勾著一抹淺笑,那氣度毫不局促,卻也是心足夠強大。
趙國繼續說,口氣輕松了些:“原本想跟領導說再留你幾年,結果剛得知你們林指導打了婚假的報告,你啥時候結的婚?!”
臺下一陣轟然。
林陸驍淡笑,“領得匆忙,下次給你們帶喜糖。”
士兵們又是一陣,“喜糖!”
“喜糖!”
“喜糖!”
趙國揮手示意,像個指揮的大將軍,“安靜!結婚這事兒就揭過了,三十的人了要再不領證,我們都著急,沒事兒,下回帶嫂子來就行!今晚主要是兄弟幾個想提前給你送個別,這一別,天南地北的,加上咱這職業……”
趙國忽然吸了口氣,想到也許一輩子再也不相見,尖哽住,腔仿佛堵著一口氣,一下子竟說不上來。
“下一次再見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離別還沒來,卻已被離別的緒打。
所有人緒被他的停頓帶了。
確實,當過兵才知道兄弟的可貴,這都是一幫鐵骨錚錚的漢子,平時訓練科打諢,可真到了火場上都是能為對方擋火苗的盾。
林陸驍自然懂,只是他這人緒一向不太外,很失控。
趙國說:“兄弟幾個送首歌給你,算是為你送行,接下去咱還得并肩作戰。”
音樂前奏響起,林陸驍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歌了——當那一天來臨。
“兄弟們瞞著你練了好久。”
林陸驍手勾著趙國的肩,低頭緩了緩緒。
那晚,星空高照,鹿山支隊上空久久回著一首高有力的軍歌。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鴿哨聲伴著起床號音
但是這世界并不安寧
和平年代也有激的風云
……
年輕士兵建立功勛
準備好了嗎
士兵兄弟們
當那一天真的來臨
放心吧祖國
放心吧親人
為了勝利我要勇敢前進……”
那高振的歌聲仿佛要將一切不安定都驅逐出境,驚了樹上停歇的鳥兒,四散逃離,翠綠葉梢上掛著幾滴晶瑩的珠,在歌聲中慢慢匯流一灘清水。
底下的軍人們還在高唱,他們笑著,他們鬧著,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
營地里。
主持人把話筒遞給林陸驍,“說兩句吧。”
能說什麼呢。
此刻說什麼都是多余,表達不了他們滿腔的熱。
最后他接過話筒,目一一掃過臺下一張張悉堅毅的臉龐,忽而低頭笑了下。
“天南地北,眾心所向,素履以往,一息尚存,戰斗不止。”
后來這話,被眾多士兵,記在心里。
甚至有人把他寫在自己的書上,了他們的隊訓。
“表面上,交往兩個月領證是閃婚,實際上我們認識有十一年。” “你們吵過架嗎?” “好像沒有,只有冷戰過。” “冷戰多久?” “一年。” “……” #平淡、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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