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 都部署好了。”夜里, 李硯坐在馬上,看著前方高大的人影小聲說。
伏廷只點了點頭。
他們已穿過城, 停在僻靜,往西再過百里,就是都城長安。
眼前不斷的有人影來來回回, 來稟報周遭向。
李硯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姑父能一步一步做到大都護這個位子,即使在這種形下他也毫不, 幾乎將能部署的都部署了。
大到后方接應兵馬排布藏匿,小到前方眼線布置。
這一行能走到這里,就像他手中扯著線, 連接著各,牽一發而全。
而之所以這麼周,無非是為了真正手的那一刻, 不至于腹背敵罷了。
李硯遙遙看了一眼遠, 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是明白距離那地方, 已經越來越近了。
風郊野。
又有人到了跟前,像個影子一樣停住, 迅速稟報:“大都護, 單于都護府的兵馬了, 隊伍領頭的是他們可汗的兒子阿史那啟羅。”
單于都護府至今保留著曾經與突厥分裂前的稱號,最高位的,不是大都護, 而是他們的可汗。
伏廷這才開口:“他們也過了?”
“是,正往此而來。”
伏廷想了一下,下令說:“讓他們過,在后跟著。”
忽然就能過了,必然與邕王有關,都中一定是有行了。
……
單于都護府的兵馬因是打著奔喪的旗號而來,行人數有限,同樣也是分批而。前方這一支走得迅捷,大約千余人,對于兵馬而言不算多,但對于奔喪來說,卻是人數太多了。
夜濃如漿,人馬如游龍暗影。
此時的長安城中卻并不消停,近來買賣場上忽然混起來,許多大商鋪一,下面的小鋪子便跟著混不堪,整個長安東西二市都跟著。
大臣們忙著催圣人立皇儲,督辦的不是很上心,形便越發的嚴重起來,于是最后干脆歸結為民心不穩。
好在還是有明眼的臣子,主管長安商市的員仍盡心盡力,試圖與商市會通,這樣很快就可以穩住這暫時的波,再徹查緣由。
只是如此一來,長安城也連帶著需要經常在不必要的時間開城了,有時甚至會夜不閉城。
消息送到伏廷跟前時,已然到了長安地界,天早已亮了。
所有人都下了馬,藏在山下林間,在此還能暫作休整,往后就不知道了。
“長安這樣有多久了?”他立在一株爬滿荊棘藤的樹旁問。
來稟的近衛說:“就這段時日的事。”
伏廷心里瞬間有了數,抬手抹了下臉,明明白白的知道一定是棲遲。
連這些都想到了。
近衛拿了水袋過來,他接了,收心不再多想,又問:“他們呢?”
問的自然是單于都護府的人馬。
未等有人回答,一名做百姓打扮的斥候匆匆鉆至眼前,抱拳道:“大都護,單于都護府人馬一路未停,直往長安城下去了。”
正在那頭喝水提神的李硯看了過來。
伏廷轉頭遙遙朝外看了一眼,沉聲下令:“換裝帶刀,馬上走。”
※
北地這時卻已更加嚴寒。
眼看著就要落雪了。
都護府里一片太平,房中燒著炭火,床上鋪著厚厚的羊絨。
占兒坐在上面,從一頭挪著小子到另一頭,趴下去,手去夠東西。
夠了半天,小手拿回來時,拿的是一柄木頭制的小劍,他拿在手里敲敲打打,還高興,里嘰里咕嚕的。
棲遲在旁看著,到了給他抓周的時候,眼下卻只是簡單的辦,冷冷清清。
伏廷食言了,他又一次錯過了給孩子辦的禮數。
這一堆東西里有書本,有金燦燦的黃金,各式各樣的東西,他偏偏挑了個最不起眼的木頭劍。
“看來將來是要子承父業了。”曹玉林的聲音冷不丁冒出來。
棲遲轉頭看了一眼,才發現不知何時已走了進來。
“有新消息了?”
“是,三哥已經過了,眼下應該到長安了。”
棲遲心懸了一下,又強迫自己釋懷,眼睛看著玩著小劍的占兒,默不作聲。
到了這時候,似乎只能等消息了。
“嫂嫂不必擔心,三哥雖然走得急,但部署嚴,如今又得到了崔氏的支持,應該不會有事。”曹玉林連安人也是一本正經地攤開來講事實。
棲遲笑了笑,指了下占兒:“你不是說占兒會子承父業麼?既然如此,說明還有父業給他承,這也是個好兆頭。”
從不信命,也不信什麼兆頭,但現在愿意相信一切,只要是好的。
※
夜再度籠罩時,長安城的東城門下,已然盤踞著數千人的一支隊伍。
那是單于都護府的人。
東城門因有商貨運至,此時城門未閉,城頭卻有守軍,如此一支隊伍突然出現,又是來自邊疆都護府,沒有帝王允許,自然是不能隨意放行。
下方領著隊伍的人忽而打馬出列,那人寬胖,一胡,還很年輕,聲音也格外洪亮,朝上方道:“吾等是都為二位皇子奔喪,已獲邕王首肯,為何還不能放行?”
正是單于都護府的可汗之子阿史那啟羅,說罷他從腰間出邕王令牌來,舉著往上給他們看。
都中都在流傳邕王即將得登大寶,而圣人如今臥病,或許邕王能提前監國,那便真是不能得罪了。
可如今都中時局紛,連買賣都不安穩,又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風言風語說邕王與外敵勾結,是靠謀詭計在作,所以連局勢都控制不住,可見也沒什麼當帝王的本事。
城頭將領轉著心思,頂著莫大的力,吩咐邊的人去傳信京。
忽在此時,后方城中有快馬而至,一路都在大喊:“宮中有令,圣人夜商要事,任何人不得肆意出都城!”
城頭上守將尚未發話,下方阿史那啟羅忽而帶著人馬凝一,毫無預兆地往城中沖去。
守軍大喝,立即要落城阻攔,被當先沖的人馬抵擋住,卻已是來不及了。
霎時間城頭士兵往下趕來,持兵集結,雙方劍拔弩張。
驀然,遠夜似被撕開了一角,齊整急烈的馬蹄聲踏破長夜,奔涌而至。
沒有一點多余的人聲,那批人馬徑自沖至城下,如一暗迎頭拍來,直奔單于都護府的人馬,只有兵戈聲和馬嘶聲。
隨其后,幾匹快馬而至。
伏廷坐在馬上,看著城頭火照著下方混戰的人群。
早已吩咐過,他的人都沒有下殺手,想的是盡量生擒,利于事后審問。
單于都護府的人馬顯然是沒料到后方會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批大隊人馬,被沖了個措手不及,已被前后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伏廷目掃過去,搜尋著他們的領頭將領,忽而扯韁振馬,飛馳過去,手從腰間出了馬鞭。
那先前在城下放過話的阿史那啟羅忽的脖子一,人被生生拖下了馬。
下一瞬,一繩子結的套索接替了馬鞭纏住了他的脖子。
伏廷手上一扯,繞在馬上,直接拖著他自戰局中而過,馬蹄踏,人影紛雜,頓時傳出一陣殺豬般的驚慌哀嚎——
“你是何人,膽敢如此對我!”
伏廷一直將他拖出戰局外,地上已是一道清晰的跡,他勒馬轉頭,居高臨下地看過去,目森寒:“比起我北地枉死的將士,今日對你已經算是仁慈了。”
阿史那啟羅竟認識他,倉惶地了一聲:“伏廷!你怎麼過來的!”
伏廷從腰后了刀,刀背映著城頭火,指著他:“他們停止城。”
在馬下的人倏然不再喊,而后又大聲喊停。
單于都護府的人往兩側退避,趁奔走,大概是早就定好的。
城頭一支守軍跟著追去。
局稍定,一名斥候趁自城中趕出,直沖到伏廷跟前,急切道:“稟大都護,宮中有消息稱,圣人即將傳旨了。”
伏廷沉眉,看來先前所謂的夜商要事,就是這事了。
他揮了下手,斥候傳令,手下人馬頃刻退回,集結在后。
城頭上守將堪堪控制住了城門,終于有機會大聲質問:“來者何人!”
伏廷將繩索拋給近衛,看一眼后:“怕嗎李硯?”
李硯始終打馬跟在他左右,抬頭看了一眼東城門那一角高聳的城闕,飛檐指天,天邊是發白發青的天際,拖拽著大片的暗夜。
他抓著馬韁的手握了拳:“沒什麼好怕的。”
伏廷點頭,霍然下令:“豎旗。”
安北都護府的旗幟赫然在城下豎起,直迎城頭守軍。
伏廷執刀在前,立馬城下,一字一句朗聲道:“臣伏廷,率安北都護府兵馬,都討伐王逆黨,匡扶圣統!”
※
飛快的人影奔走在宮中,直奔帝王寢殿。
殿一盞熏香裊裊,卻無寧神之效,大概只能勉強遮蓋住刺鼻的藥味。
其中站著十數人,皆是當朝高要員,無一不是心急地等著個結果。
床帳前擺著小案,案頭上攤著紙筆,帳后半坐一道頹唐的人影,卻遲遲沒有落筆。
邕王已經了東宮,看似順理章了,可依然沒有定數。
民心不安,朝臣也不安,只希圣人能趕有所決斷便好了。
殿門忽而被撞開,奔跑至此的人已慌忙撲,是宮中侍,殿后即跪地不起,哆嗦著稟告了宮外突發形。
四下頓時嘩然。
垂帳被一只枯瘦的手揭開:“再說一遍。”
侍著聲稟:“安北大都護率兵都,聲稱圣人王蒙蔽,要討伐逆黨!”
“王是誰?”
“邕、邕王。”
猝然一聲急嘯聲,自外傳來,尖利耳。
殿中詫異未止,又是更大的詫異。
這是宮中衛軍的示警聲,聽這聲音,便知事態已嚴重到何等地步了,連宮防衛都已驚了。
諸位大臣連忙請命,接連趕去置。
垂帳里的人影抖了抖,陡然發出一連串的猛咳。
侍忙不迭上前侍候,又被那只枯瘦的手推開,摔在床前,跪地不敢彈。
“大家容稟,”殿外又至一名侍,隔著殿門高聲報:“河侯連夜趕至都中,有要事求見大家。”
崔氏,百年世家大族的崔氏。
帝王心知什麼時候該用什麼力量,這時候最需要穩定人心的世家出面。
“傳!”
侍退去。
很快就有腳步聲自殿外傳來,卻似乎不止一個人。
宮外的侍忽而驚慌的尖了一聲,又戛然而止。
殿門大開,崔明度走了進來,提著擺,恭謹地朝床榻下拜,卻不發一言。
垂帳的帝王不抬眼看去,一眼只看見他后的兩人。
那兩人不是他的隨從,也不是其他員。
伏廷渾罩在披風里,遮掩了上的跡,掀下拜:“臣伏廷,朝來諫。”
他后跟著發髻微的李硯,手著擺,終究提起,也跪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宮中說的“大家”這個稱謂就是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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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兒:都沒有人關心我抓周的。
眾人:你個傻子,抓金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