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行館中, 伏廷正在住坐著, 手里拿著一份剛送到的北地奏報。
剛看完奏報上的軍務,羅小義推門走了進來。
“三哥, 都安排好了。”說著低聲音:“都中再有新消息就會及時送過來的。”
“嗯。”伏廷放下奏報:“準備。”
圣人古怪,結束覲見后便再無其他作,也無安排, 他也是時候離開長安了。
只是離開前特地布了眼線,留心著都中新的靜。
羅小義抬腳出門前, 猶豫著問了句:“那咱們就直接回北地了?”
伏廷掃了他一眼。
是一言不發,就羅小義覺得好似自己多了似的,咧著干笑。
忽的兩只小手冒出來, 地抱住了伏廷的。
他偏頭一看,是占兒。
小家伙穿著雪白的袍,小臉白圓潤, 近來到了忍不住想站的時候, 經常抱著他的做支撐就冷不丁站起來了,口中還咿呀個不停。
羅小義見狀, 趁機溜出門去了。
伏廷看著占兒抱著自己的不放,也就不, 穩穩地撐著他。
占兒抱著他的, 晃晃悠悠地站不穩, 小臉趴在他膝頭自顧自地玩。
伏廷看著他這幅模樣,想起棲遲,這一幕沒能看見了。
缺了, 這些時日以來,占兒倒是與他親近了許多。
只一會兒工夫,羅小義忽而又回來了。
“三哥,外面來了個人要見你。”
伏廷問:“什麼人?”
羅小義表有些微妙:“就是當初那個箜篌。”
畢竟當初在皋蘭州里是奉迎過他的,忽然跑來這地方求見,羅小義不多想都不行。
伏廷如今倒是對這個人有印象了,那是因為當初在古葉城里曾出面保過棲遲名節,特地被棲遲提起過好幾次。
“來做什麼?”
“早被近衛盤問過了,并不肯說,說是要當面見到大都護再說。”
伏廷念及曾經作為,點了頭。
羅小義朝外吩咐一聲。
不多時,兩名近衛推開門,杜心奴走了進來。
的后還跟著個水青布衫的年輕男子,幫抬著箜篌進來的,放下后與換了個眼,躬朝伏廷見了禮便退出去了。
門合上,杜心奴斂下拜,向伏廷見了禮:“賤妾聽聞大都護如今側空虛,特來拜會,不知大都護如今邊可缺人近侍候,若蒙不棄,賤妾愿盡心盡力。”
伏廷冷眼看去:“若是因此而來,你可以走了。”
羅小義在旁咳了一聲,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三哥正不悅著呢。
杜心奴不過是有意試試他心意罷了,悄悄瞄一眼伏廷,見他一軍服,生人勿近的架勢,又看了眼他邊挨著的孩子,暗暗想也真夠不易的,難怪夫人會暗自落淚,是瞧著這麼一個可的孩子也舍不得呀。
不敢再玩笑了,垂首道:“賤妾失禮,大都護莫怪,其實今日賤妾是奉夫人命令來的。”
伏廷眼頓時掃向。
羅小義聽了不瞄了瞄他,見他不說話,機靈地問了句:“夫人你來做什麼了?”
“夫人我來送信。”
伏廷依舊默不作聲,聽到信臉沉了。
杜心奴察言觀,嘆道:“夫人說倘若大都護對有氣,不愿展讀,便由賤妾代勞,不過夫人也說了,不愿別人多喚大都護名字,最好還是由大都護本人來讀。”
說罷自腰間取出封信來,便要撕口。
伏廷說:“放下。”
杜心奴到威懾,忙福施禮,將信函放下,看一眼他神。
羅小義擺手,示意可以出去了。
杜心奴卻又笑了一下:“大都護見諒,夫人花了錢的,要賤妾為在大都護跟前獻上一曲,以表心意,賤妾收了錢,得把曲子給彈了才能走。”
羅小義撓撓頭,心說他嫂嫂這是做什麼,他三哥哪里是個聽曲的人啊。
杜心奴卻已坐去箜篌后,洋洋灑灑地就彈奏了起來。
占兒站累了,就挨著伏廷的坐在了墊上,著脖子,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聲音的來源。
伏廷抿著,只不聲地聽著。
樂聲悠揚,倒好似這屋中此時正在樂一般。
一曲終,杜心奴抬頭道:“此曲喚作求凰,以表夫人慕之。”
伏廷眼一掀,看了過去。
羅小義已在旁暗暗稱奇,悄悄看他一眼,心說嫂嫂竟然是表意來了。
杜心奴起:“夫人代賤妾已辦到,還請大都護盡快看信。”
說罷告退出門。
伏廷看一眼羅小義:“先出去。”
羅小義被他一眼看清醒了,將占兒抱起來,也出了門。
伏廷看了眼那封信,拿了起來。
信在他手中展開,起首一句“夫君”,后面都是尋常問候,可有添減裳,可有吃飽睡好,占兒可有病著凍著,一路是否都平安。
他剛沉了眉,翻過下面一張,卻見稱呼換作了“三郎”——
知道他一定知曉李硯的事了,以北地商鋪地契托付,倘若最終確實走到要從天家手底下討命的地步,只期他將在北地經營的商事劃出去,那里以后依然可以為北地民生經營。而文書里暴了定好的中原商鋪,可作為一道保全他和占兒聲名的證據。
他是功臣,是北地的支柱,帝王倚重,百姓仰,六軍傍,只要大義滅親,不會有命之憂。
然而所思所想皆是一己之心,以為北地不可無大都護,卻獨獨罔顧了他心意;以為占兒不能沒有父親,卻罔顧了占兒也不能沒有母親……
他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如何能做出這種滅妻之舉。
是一葉障目,不見本心。
……
“你以命相護,我卻輕言別離……”
“先前從未憶起;憶起后,再未斷絕……”
“你問我把你當什麼?”
“我當你為何,當如你待我。”
信至末尾,已然落款,邊上卻有斜著添上去的一段,大約是后來加上的,字跡也有些微的潦草——
“白日忽夢一人,看似悉,走近卻又不是。自別后,眼中所見者之眾,眾人中卻無人是你。自然不是,那些人豈會是你……三郎,我金刀鐵馬的伏三郎。”
這添上的幾句如同夢語,字跡飄忽,邊上有一道墨跡,似要涂去,最后卻只涂了幾個字,終是留了下來。
伏廷抬頭,間一。
許久,又看一眼最后那一句:三郎,我金刀鐵馬的伏三郎。
他霍然站了起來,信握在手心里,吐出口氣。
李棲遲,你就是仗著我將你放在了心尖上。
羅小義聽到靜,一下推開門。
他已將那封信折好,抬頭說:“出發。”
※
棲遲立在窗前,默默思索著長安的形。
也不知杜心奴的信有沒有帶到,也不知他看過后是何等心。
那封信給杜心奴之前,再三斟酌,遲疑了好幾日,杜心奴來取信那日,著信倚榻淺眠,忽而做了個夢。
夢見獨行于荊棘道上,遠有人朝打馬而來,張口要喚三郎,近了卻發現是張模糊面容。
恍惚坐起,著筆將這段添了上去,本是想自嘲般說一句,隨便夢到的人豈會是他,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是他,他金刀鐵馬,一鐵骨。
最后寫出來卻全然不是那個意味。
想要抹掉,抹了一半,卻又扔了筆。
還遮遮掩掩做什麼,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該大大方方告訴他,矯那些還有什麼意義。
于是終究是就這麼送出去了。
余里有誰正快步朝這里走來,棲遲朝窗外看了一眼,來的是李硯,他一手拎著擺,朝這里走得很急。
見狀一驚,還以為是出什麼事了,可分明都中暫時并未傳來其他消息。
轉走去門口,李硯已到了,一見到就說:“姑姑,我剛接到府兵來報的消息,聽說淮南道驛里來了人快馬吩咐迎客,要迎的是安北大都護。”
棲遲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姑父就要到那驛了。”
心口猛地一跳,腳下已自發自覺地出了門。
剛開口喚了聲“來人”,李硯已道:“護衛和馬匹都備好了,姑姑快去吧!”
棲遲看他一眼,匆匆往王府大門走去,連披風也來不及拿。
幾十護衛守在門外,馬背上懸著的帷帽,棲遲上了馬,戴好帷帽,第一個沖了出去。
出城后,往驛而去,棲遲于這附近長大,路線悉,一路上挑揀近道,節省時間。
趕得太急,以至于未能細想李硯說的是他要到了,卻本是還沒到的。
了驛中,尚且院落空曠,館舍屋空,只有里面的員和差役在忙碌著準備。
棲遲下了馬,才發覺自己心口還在砰砰的急跳,是馬騎地太快了。
握著兩只手,在院中緩緩踱了幾步,隔著帷帽的垂紗,時不時看向外面。
好幾次后,聽見了外面馬蹄奔來的聲音。
立即走向院門,一手掀開帽紗,看著由遠及近馳來的人,直到對方一直騎著馬到了驛院前,下了馬朝搭手見禮:“縣主。”
棲遲臉上神漸漸斂去:“崔世子。”
怎麼也沒想到在這里會等到崔明度。
……
驛,員來設了座,奉了茶。
棲遲坐在桌旁,頭上帷帽一直沒摘下,坐在崔明度對面。
“縣主近來如何?”他手里握著茶盞,看著,似想過帽紗看到神:“自那之后,我一直掛念縣主安危,近來才得知你近來一直居于州,才趕了過來。”
棲遲不明白他為何會走這趟,眼下分明與劃清界限才是最明智的,口中說:“我很好,世子沒必要掛念,那日后,你已不必再心存愧疚。”
崔明度看看,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我已是河侯了。”
棲遲朝他上瞥了一眼,此時才留心到他一服白。
不知是該勸他節哀,還是該恭賀他終于能自己做主,一個字也沒說。
崔明度溫聲道:“家父臨終前為我定下了婚事,以后自然是再難有如此見面機會了。”
棲遲心說這樣也好,他們本就不適合再見,起說:“既然如此,河侯保重。”
走出了門。
崔明度沒料到竟只說了這麼一句,腳了,起跟了上去。
棲遲走到院中,回頭看到他,退了一步,刻意拉開了些距離:“人多眼雜,你該離去了。”
崔明度道:“不必擔心,我既能前來,自然早就做好了安排。”
不想再說,也無話可說,卻見他似還有話說的模樣,轉頭往外又走一步,眼睛掃到院門,耳中霍然一生馬嘶,倏然停步。
崔明度也朝那里看了一眼。
伏廷剛剛勒住馬,眼睛盯著,又掃一眼后的崔明度,利落地下了馬,軍服一拂,換了只手拿馬鞭,朝這里走來。
后的院門口,是陸續跟來的大隊人馬。
棲遲連忙迎了上去。
伏廷一把就握住了的手腕,拉著腳步不停,徑自越過崔明度就了館舍,仿佛當這里沒有別人。
棲遲跟著他的腳步,走得很快,被他拉著一路轉過回廊。
他順手推開間房,帶著走了進去。
棲遲立時摘了帷帽扔在一旁,一回握住了他抓自己的手:“我不過是剛巧遇上他,來這里只是為了見你的。”
伏廷低頭看著:“我不管別人,只問你,還是不是我伏廷的人?”
棲遲點一下頭,如覺不夠,又重重點兩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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