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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門之下》 第六十九章

北地氣候多變且復雜, 在這遼闊而遙遠的北疆, 幾乎難以到春夏。

春天幾番雷,夏季幾陣雨。

雨是暢快痛徹的, 一顆一顆直直砸地底的那種,甚至能濺出坑來,也濺出熱沉悶, 但只會持續幾天。

之后,風乍起, 就秋了,隨之進漫長的秋冬。

而越往邊境去,天氣就越復雜, 有時候便是一天四季也有可能。

時日就在這翻轉不定的氣候中流逝過去——

筆直的道上,車馬轆轆而過。

來自邊境的六位都督夫人結伴同行,又去瀚海府中拜謁了一趟。

這一趟十分巧妙, 仿佛毫無邊境兩軍對陣的劍拔弩張, 只是一群北地的貴婦相約出游,便好似這北地也一派風平浪靜。

眼下, 已在返回的路上。

去時六輛馬車,返回仍是六輛, 只是無人知道, 其中一輛里, 多出了好幾個人。

正中間的馬車里,李硯尚且沒有回神。

前一日,剛聽說六位都督夫人再度都護府來拜見大都護夫人, 還想著他姑姑會很忙,哪知到了半夜,他就被新起來,登上了這輛車。

事前完全沒有半點風聲給他。

城守夜半開城放行,到此時,早已不知走出多遠了。

馬車很開闊,他的旁坐著棲遲,對面坐著曹玉林,新就在靠門的地方。

秋霜沒來,據說是被他姑姑留下照看商號了。

“放心,這都是安排好的。”棲遲早就留心到他神了,溫溫和和地說了一句。

李硯點頭:“嗯。”

他心里有數,那日遇刺的事還歷歷在目,姑姑帶上他,肯定是為他的安全著想。

他又看看對面的曹玉林,除去上次被救,這是第二次離這般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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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想起至今還沒向道過謝,他立即坐正了,向端正地見了個禮:“那日多謝將軍相救大恩了。”

曹玉林英氣的眉眼看向他:“世子不必客氣,我已不是什麼將軍,直呼我姓名即可。”

“那怎麼行,您于我是長輩,也有救命之恩,我……”李硯一教養,向來知禮,可說完卻又不知該什麼,不看向姑姑,以眼神求助。

棲遲提點說:“跟著你小義叔喚就是了。”

李硯常聽棲遲喚“阿嬋”,開口道:“那我喚阿嬋嬸?”

跟著叔來,可不就得嬸?

曹玉林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竟多了不自在:“世子還是我名字好了。”

棲遲因侄子這一個無心之言,心都松快了一些,怕曹玉林更不自在,還是說:“喚阿嬋姨就是了。”

李硯搭手,忙改了口。

曹玉林這才沒說什麼,算是默認這個稱呼了。

隊伍忽而停頓。

閉的木質車門被敲了兩下。

打開門,幽陵都督的夫人斂著胡,靈巧地鉆進車來,只屈膝跪在車門邊上,帶著笑道:“已出瀚海府,有勞夫人稍候,我們得換個頭面,方便遮掩一下。”

說完將懷中掖著的一裳遞給曹玉林:“你這打扮不行,也得換了。”

替曹玉林接了過去。

“有勞。”棲遲輕輕點個頭。

幽陵都督夫人見禮告退。

給曹玉林的那服是齊,尋常子最常見的服,但平日里束袖黑,從未穿過這個。

可也知道意思,無非是要改頭換面,防人耳目罷了。

所以新遞過來的時候,還是接了。

李硯不便在車中待著,先下去回避了。

出了車中,只看得到前后左右的人,皆是跟隨護送的人馬,簡直里外三層的架勢,嚴地圍在幾輛車左右,看起來只是這群夫人所帶的尋常護衛,可一路下來也沒半點嘈雜聲響,分外齊整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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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忽見方才去過車上的那位幽陵都督夫人自前面車中了個頭,上已換上漢家子的齊,若非發式還沒來得及改,簡直要認不出來了。

李硯這才知道方才說得換個頭面是什麼意思。

……

車里,曹玉林正解開外衫,手上很慢。

棲遲朝新看了一眼,又朝門看一眼。

會意,便也和李硯一樣,先出去回避了。

曹玉林留心到,看向棲遲,手上才快了一些:“多謝嫂嫂。”

棲遲看了看:“你可以不用換,這一路上別說保護的人馬多,就是往來斥候和糧草也不斷,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是幾位夫人有心罷了。”

曹玉林聽了,便將那服放下了。

說實話,本也不會穿這種裳,這種抹外罩輕紗的裳只適合眼前這樣水做的貴族子,于實在格格不

棲遲看了一眼那裳,目轉回上,猶豫一下,還是問道:“阿嬋,你上的傷沒事了吧?”

曹玉林眼睛抬起來,沉默了片刻才道:“想必那天是嚇到嫂嫂了。”

棲遲立即搖頭:“沒有,我只是想為你治,同是人,怕你覺得傷在那種地方不好言明,是撐著的,我還記得當初在古葉城里你舊傷復發過。”

說話時又想起當時看到的場景。

盡管只是一閃而過,還是看見了,曹玉林的口上何止是累累的傷疤,甚至說得上是面目全非,留下了大塊難以言說的可怖傷痕。

這才是當時震驚無言的緣由。

但怕傷害到曹玉林,還是裝作若無其事,若非實在擔心是扛著傷不做聲,今日也不會再問起半個字。

曹玉林語氣平靜:“已經好了,嫂嫂放心,早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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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遲不知該說什麼好,那是何等非人的傷,豈是輕易就能過去的。

一時想起剛才李硯在這里無心地一句嬸,又想起伏廷曾說過,的理由,心里像被揪了一下,輕輕問:“你莫不是因為這個才跟小義分開的?”

曹玉林坐在那里猶如一尊泥塑,很久才說了句答非所問的話:“嫂嫂都看見了,我這般模樣,已算不上個人了。”

蹙眉:“莫要胡說。”

曹玉林搖搖頭,似不想再提了:“我知道嫂嫂心疼我,只希嫂嫂將此事忘了就好了。”

棲遲不想傷疤,更不會詢問這些傷是如何落下的,點點頭:“我只當不知道,只要你不要帶著病痛就好。”

“真沒有,我可對天發誓。”說得極其認真。

棲遲沒再說話了。

車中一時沉寂,二人仿佛什麼都沒談過。

直到李硯和新又登上車來,隊伍繼續往前。

……

其實榆溪州距離瀚海府并不算太遙遠,但因為棲遲子漸重,此行自然走得十分緩慢。

各位夫人收斂了胡姬風范,不騎馬,著漢,端端莊莊地乘車不面,倒也有耐心。

都是人,還幾乎都是過來人,六位夫人都替棲遲算著日子的,越走月份越足,越足自然速度越慢。

途中經過每個州府都會停頓,各州府都督和夫人只當迎來這群夫人拜訪,又好生送行一程去下一個地方。

前方是邊境,已然戒備森嚴,后方諸州府自然也加強了防范,所以這一路雖然走得無比緩慢,反而沒有半點危險發生。

榆溪州,城門

深濃,兵馬分列,持火映照。

伏廷坐在馬上,手扶著腰側佩劍,片刻后松開,眼睛看了看遠,五指又扶上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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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幾位都督夫人去接棲遲,算是反其道而行,將眷們張揚地放在明各州府都不得不出面護送,反正們也多的是空閑。

可也沒料到會拖那麼久,一去一返,便又耗去了一個多月。

時日越長,他越要提防漸漸按捺不住的突厥,還要留心們的行程,直到今日才收到確切消息,們已至榆溪州。

夜半,浩浩的隊伍出現在視野里。

沒有持火把,走夜路們倒是很收斂,無聲無息的。

伏廷扯韁打馬退去城門旁,吩咐旁的羅小義:“們直接城。”

羅小義后面還跟著各州在此協防的都督們,聞聲不等羅小義開口,紛紛打馬上前,直接引車城,沒有半點停頓。

原本諸位夫人還要出來向大都護見禮,有人掀簾探了個頭,見此形又坐回去了。

馬車一輛一輛自眼前駛過,伏廷在城門旁看著,直到其中一輛偏了向,直向他這里駛來。

車簾揭了一下,火映照中人的一雙眼。

伏廷打馬靠近,盯著那雙眼說:“走。”

馬車繼續往前行駛。

羅小義跟在后面,先小聲打了個招呼:“嫂嫂。”

的棲遲應了一聲。

走在前面諸位都督和都督夫人都覺得有些失禮,竟讓大都護和大都護夫人落在了后面,不由得放緩了速度,回頭等著。

卻見寂靜長街上,大都護馬護車,遠遠而來。

各位都督領著自家夫人馬車讓開請大都護先行,大都護策馬緩行,直接便過去了,馬車簾布嚴,沒掀一下簾。

一路直州中的賀蘭都督府。

這里如今算是軍營的后方。

馬車停下,伏廷下了馬,吩咐羅小義:“著人安排一下。”

羅小義笑道:“放心吧三哥,早已安排好了。”

話剛說完,車里走下了曹玉林,李硯隨其后。

他看了眼曹玉林,訕笑著道:“走吧,帶你們先安置,料想一路累了。”說著拉一下李硯,領著他們先了都督府門。

扶著棲遲在后面下了車。

伏廷走過來,一手握了棲遲胳膊,帶著往里走。

很識趣地退后默默跟著了。

棲遲跟著他,胳膊在他手里,其實算是被他扶著。

邊走邊看他,他上還是那軍服,但臂上套著護肘,走時長靴踏步,佩劍輕響。

賀蘭都督府比起大都護府要小許多,沒走多遠就了早已備好的房間。

進門時,他已一只手將抱住了,反另一手合上門。

人前鎮定的大都護和夫人,人后卻不是。

然而真抱了才發現已要抱不住了,伏廷低頭,往下看,彼此著,上寬松的擺已顯了一個明顯的廓來。

他手臂松了些,免得,手指托一下,讓看著自己:“早知還不如直接帶你來。”

棲遲發現他臉頰瘦了一些,眼窩也深了些,反倒眉目更深刻了幾分:“現在來也一樣。”

他手按在后腰,正好一低頭,對著額角,說話時就要蹭上,聲便低沉了:“也好。”

直到此時才覺到已有數月沒見到了。

這下能趕上生產了,也是好事。

棲遲已到了最容易疲累的時候,只站了這會兒功夫已經將子倚他上了,還是不自覺的。

伏廷再低頭時,連臉都口了。

他也不意外,畢竟趕路到此刻了,一彎腰,將抱了起來,送去床上。

側臥著睡了。

伏廷在床邊站了片刻,走了出去。

曹玉林就在門外不遠站著,向他抱拳。

伏廷走過去,低聲:“查出什麼了?”

是說那行刺的事。

曹玉林搖頭:“除去那個自盡的刺客,一無所獲。”

伏廷不語,這事只能擱后再查。

曹玉林朝房門看一眼:“我原以為三哥不會讓嫂嫂來。”

若以伏廷往常做派,的確不會,此番也不是毫無猶豫,但曹玉林在暗文信里提及了李硯,他便明白了棲遲想來的另一層原因。

很看重李硯,為了他也會來。”他說。

甚至看重到比自己還多。

曹玉林倒是也留心到了,卻又說了句:“我看三哥是不想在后方留一個弱給敵人,三哥這是把嫂嫂當寶對待了。”

聽這話像是在打趣,但何嘗是個會說輕松話的人,口氣這麼一本正經的,伏廷都要想笑,牽了下角:“你我皆是軍人,我把當什麼,你應該懂。”

作者有話要說:棲遲:你把我當什麼?

伏廷:你猜。

棲遲:……撤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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