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傳來羅小義喚三哥的聲音。
棲遲聽見, 松開伏廷, 坐正了。
他低頭看一眼,從懷里出酒袋, 咬開塞子,往自己里灌了口酒。
剛才那陣驚險似乎才徹底過去了。
棲遲看著他手里的酒袋,想醒醒神, 鼓起勇氣說:“我也喝一口。”
伏廷知道酒量,盯著被風吹著的雪白的臉, 沒有照辦,只出拇指在酒袋口沿一按,抹在上, 邊一笑,低聲說:“怕你會醉。”
了,覺得剛好, 這點酒氣讓清醒了許多。
羅小義領著人找過來時, 伏廷剛好把酒袋收起來。
“三哥,嫂嫂, 幽陵都督府帶人馬來接應時扎了營,就在附近, 我們的人也都在那里等著。”
伏廷扯韁:“走。”
……
邊境線附近, 軍隊后方幾十里外, 新扎了一營地。
天就快黑,篝火叢叢。
火堆旁坐著曹玉林。
不知等了多久,終于看見一匹快馬帶領著十數名輕騎一路沖了營中。
為首的馬上坐著伏廷和棲遲, 后方跟著的是出去接應他們的羅小義和一行近衛。
饒是平日里木訥寡淡的曹玉林,這次也擔心了許久,一看到他們回來,立即就站了起來。
羅小義從馬上跳下來:“就是這里了。”
伏廷從馬上下來,腳一落地,就朝馬背上的人出了手。
棲遲搭著他的胳膊下了馬。
“大都護。”前方立即有一人過來見禮。
伏廷朝那人瞄了一眼,在棲遲耳邊小聲提醒說:“幽陵都督。”
棲遲朝對方看了一眼。
邊境附近生活的皆是逐水草而生的胡民,幽陵都督本人便是胡人首領出,也是個胡人,褐發白,著袍,立在馬前。
伏廷朝曹玉林那里偏了一下頭,說:“你先去休整。”
棲遲知道他是要與幽陵都督說話,朝曹玉林那里走了過去。
曹玉林已然迎了上來:“嫂嫂可算安全回來了。”
營帳四周都是伏廷帶來的兵馬,棲遲轉頭看了一圈四周,只看到了,其他古葉城中的人卻都沒有瞧見。
在火旁坐下,問:“古葉城里出來的人呢?”
曹玉林坐在一步外,回道:“嫂嫂放心,不是北地的出了城便自行離去了,是北地的也在幾個時辰前各自散去了,對了,那個箜篌……”
棲遲抬頭看著,正想問杜心奴:“如何?”
“也走了,”曹玉林說:“料想也是擔驚怕了一番,到這里后沒多久便走了,臨走前托我帶話給嫂嫂,他日若是譜得了新曲,有緣再聚時再請嫂嫂品鑒。”
棲遲一路驚險,幾乎沒有片刻松懈的,此時聽了這話卻不笑了:“如此最好。”
還能這麼說,證明人沒事。
火堆上烤著,正在滋滋流油。
曹玉林用刀割了一塊遞給,順帶著,將其他事都仔細說了一遍給聽。
商隊的人和貨都安然無恙,因被突厥盯上了,了境后是最早離去的。
曹玉林自行做主,讓邊剩下的護衛跟著護送商隊先走了。
棲遲拿著那塊,越發放了心。
曹玉林話說完了,便沒話說了。
棲遲轉頭,正好看見羅小義從旁經過。
先前還未留心,此時才發現他發髻了,灰頭土臉的。
看看羅小義,又看了看曹玉林,問了句:“你們可有遇上兇險?”
羅小義停下來,眼睛朝曹玉林上一瞥,笑著了牙:“嫂嫂放心就是了,咱們安北都護府的大都護和夫人舍忘死地吸引了突厥大軍,我們哪還可能遇上什麼兇險。何況阿嬋本武藝也不差,用不著我做什麼。”
曹玉林眼睛從燃燒的火堆上收回來,道:“還是得謝你,我舊傷犯了,沒你們及時過去,不一定能出得來。”
羅小義嘿嘿干笑:“多大點事,這麼客氣做什麼。”
說到此,他忽又接著道:“說起來,此番三哥真是如有天助,可見他命不該絕,料想那些突厥人該氣壞了,那個勞什子右將軍也要氣死了,早知如此還不如把我們扣著呢,這下可是兩邊都沒撈著。”
曹玉林沒再做聲。
棲遲看他模樣,倒好似還與平常一樣口舌伶俐,只是一句不停的,反而給人覺像是在找話說一般。
又看了看兩人,料想是在曹玉林面前的緣故。
能把八面玲瓏的羅小義弄得沒話找話,真不知這二人是怎麼一回事。
不好多言,便轉頭去看伏廷。
他和幽陵都督站在一,半明半暗的火描摹出他的形,倒比邊那個真胡人看著還要高出一些。
羅小義的話停了,周圍一下沒了聲。
三人相對,只剩旁一叢篝火在燒得嗶啵作響。
棲遲看了一會兒,安靜地坐著,漸漸疲倦了。
不多時,伏廷朝這里過來了。
羅小義看到他,如蒙大赦一般問了句:“三哥,如何說?”
“靺鞨的援兵已快到了。”他在火堆旁坐下,挨著棲遲:“但料想突厥今晚就會退兵。”
幽陵都督方才稟報,斥候帶回消息,因為崔明度在靺鞨首府出訪,消息送到后,多加催促,援兵來得很快。
不過突厥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對付安北都護府,如今打草驚蛇,沒能達目的,不可能留下來與靺鞨戰,肯定會及時退走,不會給靺鞨抓住把柄。
羅小義聽了,立即道:“那三哥有何安排?”
伏廷說:“回瀚海府再做計較。”
突厥既然有了作就不會善罷甘休,他需盡早做安排。
羅小義會意:“那何時?”
“現在。”
他下令向來說一不二,羅小義沒廢話,看一眼曹玉林,過去安排了。
伏廷看向棲遲。
挨著他坐著,到現在沒作聲,也沒。
曹玉林在旁見了,小聲喚了句“嫂嫂”,沒見彈,低聲:“嫂嫂怎的不說話了?”
伏廷已然看見,眼簾已經垂了,看起來坐得端正,其實半邊子都靠在了他上,手里的那一塊一口未,已經自手里到了地上。
他有些好笑:“睡著了。”
曹玉林松了口氣:“還以為是怎麼了。”
伏廷一只手扶著棲遲,直到現在,終于見到頹弱的模樣了。
真不知道這幅貴的子是如何扛下這一路的驚險的。
他看一眼曹玉林,聲低了不:“你們即刻,我在后防著突厥,半道會合。”
曹玉林抱拳,起去辦了。
伏廷俯,將棲遲抱起來。
軀溫,窩在他懷里,居然睡沉了。
他看了兩眼,愈覺好笑,心說一定是真累了。
幽陵都督早已見到這個胡姬隨他一同回來,此時見他直接抱著這人從火堆旁離開,還爽朗地問羅小義:“那是大都護帶回來的戰利品不?”
羅小義心說什麼玩意兒,他三哥何嘗是那等人,要不是他自己屋里的,他哪能這麼人前就抱著不撒手了。
他笑兩聲,招招手。
幽陵都督附耳過去,聽他說了幾句,頗為意外:“原來大都護與夫人如此恩。”
方才羅小義告訴他,那是大都護夫人,是大都護此行來邊境巡視特地帶上的,片刻也離不開。
他三哥來時就吩咐過了,只當他嫂嫂先前都還在府里,如今現邊境是因為隨行,如此便不用回避下,也可撇清與商隊關聯。
否則古葉城里救出來的那些人就不會散得那麼快了,皆是安排好的。
※
離開營地往瀚海府而去,走的是一條最短的捷徑。
天高云白時,棲遲醒了。
是被車的晃給搖醒的。
逃離險境后,整個人就似徹底松懈了一般,繼而便是鋪天蓋地的疲憊席卷而來,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了。
車中鋪著厚厚的一層氈毯,待出去往外看時,車已停下。
外面是一無際的原野,附近居住的都是逐水草為生的游牧部族,偶爾能看到一叢一叢的胡帳。
重兵防守在后。
曹玉林站在車旁,看到臉,開口道:“嫂嫂醒了就好,我們按三哥說的路線走的,比先前更快,穿過這里可以短一半行程,只不過路難行些,要換騎馬了,正準備醒你。”
棲遲整一下裳,又頭發,這一夜和而睡,不知該什麼樣了。
曹玉林已拿著水囊遞來。
下了車,倒著水洗漱,看了看左右:“他們人呢?”
曹玉林說:“三哥給我們殿后,馬上就到。”
難怪沒看到他人,棲遲心說他是不用休息的不。
將水囊還給曹玉林,拿帕子了臉,眼前遞來了干糧。
“嫂嫂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聽了這話才注意到,的確自昨晚起就沒吃過東西。
看了看那干的干,在伏廷那里吃到過,軍中的東西,搖了搖頭:“算了,不想吃。”
好似此刻才知覺回籠。
先前都是著的,想著不能拖伏廷的后,能忍則忍,現在卻是本沒有食。
遠忽有一陣快馬馳來,到了跟前,是伏廷和羅小義過來了。
下了馬,伏廷走了過來,仍是那般胡人發式的裝束,可見真的是一夜沒歇。
棲遲地倚在車旁,等著他到了跟前,看了眼他下上更重的一層青,輕語一句:“你的傷不要了?”
看起來竟和沒事一般。
伏廷向來輕描淡寫:“沒事。”
他看到了曹玉林手里的干糧,問:“為何不吃東西?”
實話實說:“沒胃口。”
他用手指撥了一下的臉,覺得下頜都尖了許多,說:“必須吃。”
棲遲看了看兩邊,羅小義已及早轉開眼了,曹玉林倒是一板一眼地還在看著,拿下他的手。
伏廷也朝左右看了看,一路下來習慣了,已經沒在意還有外人在場。
他接了那干糧塞手里:“吃飽了再上路。”
棲遲是拿著,就覺得不舒服,口一陣一陣地翻滾一般,可也知道不吃不行。
忽而后方一陣煙塵滾來。
有人在喊:“大都護留步。”
伏廷轉頭看去,是幽陵都督打馬而來。
他將馬韁塞到棲遲手里:“先上馬等我。”
說完朝那頭走去。
幽陵都督帶了三五個隨從,往后還有一隊人馬。
那隊人馬足足十來人,跟了好幾輛車,看方向是從邊境那里一路過來的。
伏廷走過去時,幽陵都督已風風火火迎上來,向他見禮,說是古葉城的管事連夜趕來,要求見大都護。
幽陵都督當時就說大都護連夜便走了,但對方堅持要見,他只好親自帶著人馬追了過來。
伏廷點頭,允對方一見。
棲遲站在馬旁,萬分勉強地咽下幾口干,遞給了曹玉林,踩蹬上了馬,轉頭朝那頭看去。
跟著幽陵都督來的那隊人馬當中,走出了一個做靺鞨人樣貌的老人,規規矩矩地向伏廷見禮,頭也不敢抬地說著話。
有一會兒功夫,也不知說了什麼,伏廷忽然轉頭,朝這里指了一下,了。
老人下拜,領著人很快退走了。
伏廷沒管他們,在那里與幽陵都督代了一番邊防的事,便走了回來。
棲遲被風吹得微微瞇了眼,看著他到了跟前,問:“那是什麼人?”
“古葉城管事。”
“他來做什麼?”
他說:“賠禮道歉。”
突厥已經退兵,他們自知得罪了安北都護府,實在惶恐,便連夜趕來告罪,想要賠禮道歉。
棲遲也不詫異,若非這管事手,也不至于被要求過來這趟,問:“那他賠什麼了?”
“錢財,我已命他賠給商隊。”他答得很干脆。
當然是的商隊。
“就這些?”棲遲不又朝那頭看一眼。
心說看這架勢,好幾輛車馬,還以為賠了很重的。
伏廷抬眼看了看:“就這些。”
忽而想起來:“可我看你方才指了我一下,說什麼了?”
伏廷咧:“隨手一指罷了。”
棲遲見他想笑未笑,便想多半又是故意耍弄自己了。
這人有時候壞的人,早已領教過了,便干脆不問了。
伏廷抓韁,翻而上,坐到背后,低頭看一眼,才笑了一下。
其實剛才他沒說實話。
古葉城管事提出賠錢之外,還送來了十個靺鞨人。
他直接拒絕了,管事把錢賠給商隊,人都領回去。
管事以為他對靺鞨人不滿意,再三保證個個都是城中挑選出來的上等人。
伏廷于是指了下棲遲,說:大都護夫人就在那里,你看我還需要什麼人。
他后來又說一句:我這里,有一個就夠了。
管事連看也不敢多看,連忙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有調整,因為考慮到后續節,所以還是做了這個調整,修掉了我的八字真言我還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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