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心理治療，費時三個半小時。

傅寒聲送心理醫生離開，簡單的聊了幾句，這位心理醫生頗有職業守，極力保護患者的私，即便是面對傅寒聲也是三緘其口，只禮貌叮囑傅寒聲，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可以帶傅太太外出走一走。

外出走走嗎？

傅寒聲轉看了一眼蕭瀟，斜倚著門框看著他和心理醫生，離得遠，但可以想象漆黑的眸，濃卷曲的睫，雖沒有淺嗔輕笑，但有些氣質是與生俱來的，無需言語，簡單的一舉一便可窺探端詳。

看來，心理談話還是頗有效的，盡管傅寒聲并不知道蕭瀟和醫生都談了一些什麼話，但蕭瀟的心明顯好轉了很多。

傅寒聲決定趁熱打鐵遨。

“有沒有想去的國家，或是國城市？”送走心理醫生，傅寒聲摟著蕭瀟進屋。

“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傅寒聲說：“一起外出走走，散散心。”

蕭瀟直接婉拒：“最近事比較多，怕是走不開。”

“國外？”傅寒聲并沒有放棄。

“太遠。”

傅寒聲又問：“國？”

“有點遠。”

傅寒聲點頭，在態度上是比較強勢的：“那就C市吧！暖春很適合郊游，再說郊區正是采草莓的季節，明天我們一起過去。”

他這是決定的語氣，蕭瀟并未多說，出去走走也好，不過是一天來回，離得近，倒也無妨。

回到客廳，傅寒聲倒了杯水遞給蕭瀟，蕭瀟也確實是了，捧著水杯，指尖溫暖漸漸有了熱度，這時耳邊傳來了傅寒聲的話：“喝完水，我們一起回傅家看老太太。”

“……”蕭瀟不作聲，目從他臉上淺淺掠過。

傅寒聲將臉上的細微表盡收眼底，不神道：“吃完午飯我們就離開，不多耽擱。”

蕭瀟低頭慢慢喝水，傅寒聲上樓幫蕭瀟拿了一件薄外套就下了樓，回到客廳，見蕭瀟還低著頭不不慢的喝著水，也不催，只站在一旁微笑著等。

那水，蕭瀟喝得慢，一杯水能喝十分鐘左右嗎？況且還是溫水，一點也不燙，張就能喝，但一杯溫水消磨到了這個時候，早已變涼了。

傅寒聲取走蕭瀟手中的杯子，重新換了一杯溫水給，眼眸溫的看著喝。

他不催，蕭瀟喝得再慢也不催。

這一刻，傅寒聲心里的滋味并不好，他知道妻子在有意拖延時間，拖得越晚越好，如果可以不去，怕是會直接松一口氣。

是心疼。

傅寒聲知道，定是母親和姑姑的態度刺傷了，否則不會這麼心生遲疑，看到把糾結藏得嚴嚴實實，傅寒聲真想松口告訴妻子不去了，哪都不去了，但前不久他才剛剛說服母親，眼下如果兩人再不去，怎麼也說不過去。

去吧，去吧！

他這麼想著，心里卻是嘆了一口氣，他拿走蕭瀟手里的水杯，攬著的肩往外走：“快到午餐飯點，水喝得太多，午餐該吃不下了。”

蕭瀟心里也在嘆氣，隨他上了車，調整了緒，終于開口問：“老太太怎麼樣了？”

“很好。”傅寒聲言簡意賅。

蕭瀟應了一聲，一路上都沒再說話，只靜靜地著窗外。后來傅寒聲握住了的手：“吃完飯，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你母親。”

聽到“母親”，蕭瀟指尖在傅寒聲的掌心里了一下，他把摟在懷里，安道：“我們看一眼就回來。”

蕭瀟靠著他的口，那里傳來了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是他的心跳聲。蕭瀟松懈下來，看看吧！哪怕只是看一眼。

……

中午傅宅用餐，傅寒聲和蕭瀟姍姍來遲，溫月華倒也沒說什麼，坐在餐桌上，只回頭看了一眼傭人：“開飯吧！”

目所，餐廳家依然有著歲月沉淀的痕跡，就連滲室的也閃爍著溫暖，氣氛看似平靜，也只是看似罷了。

初傅宅，蕭瀟見到溫月華和傅安笛，分別了一聲“媽”和“姑姑”，長輩道了聲“來了”，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的表，不同以往的是，了親熱和寒暄勁頭，如此悉，卻又那般陌生。

同桌用餐，幸虧有寧波在。寧波在這詭異的氣氛里坐立難安，剎那間化了話嘮，所謂新話題面面俱到，顧慮到了所有人，一問一答，忙得不可開。

蕭瀟始終都很安靜，溫月華話語不多，偶爾散漫應話，多是一語帶過，興致缺缺。溫月華那麼沉默，所以新菜上桌，當開口同蕭瀟說話時，蕭瀟心里是有些發愣的。

溫月華說：“瀟瀟，嘗一嘗魚丸，廚師手工打出來的，味道還不錯。”

溫月華開了口，蕭瀟拿起筷子去夾魚丸，但魚丸實在是太了，丸子從筷子里滾落，沿著桌面就掉到了地毯上。

蕭瀟有

tang些尷尬了，了一張面紙正要低頭撿魚丸時，溫月華說話了，傅安笛也說話了。

溫月華說：“哎瀟瀟，不要撿了。”

傅安笛傭人簡單收拾一下。

蕭瀟收起尷尬，直起坐好，面前出現了一只白瓷勺子，舀了一只魚丸放在蕭瀟面前的碟子里，蕭瀟轉眸看去，是坐在旁的傅寒聲，他角有笑，眼神示意嘗嘗。

席間，寧波見蕭瀟手上有細碎的傷痕，好奇的問：“小嫂子，你手怎麼了？”

并非每個問題都需要一一回答的，蕭瀟僅是看著寧波笑了笑，并沒有回答他的話。話題被傅寒聲迅速轉移，傅寒聲問傅安笛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你看這傅家宅院，如今只有你母親一個人在這里，每天睜開眼睛，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哎——”傅安笛說著，目轉向溫月華，并手握住了溫月華的手，無奈的笑：“嫂子，我再陪你多待一段時間吧！就怕住久了，招你煩。”

溫月華反手握著傅安笛的手，拍了拍的手背，用微笑替代了未出口的話語。

蕭瀟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吃得滿心惻然，幾度晃神。

這是一頓再簡單不過的家常便飯，若是以前，飯后溫月華會握著蕭瀟的手，婆媳兩人去院子里轉一轉，淺淡的聊會天，但如今——

終究還是不一樣了，吃罷飯，溫月華對蕭瀟笑了笑：“你和履善陪你傅姑姑說說話，我先回房休息一會兒。”

客廳和傅姑姑聊天，談話數次陷沉默，最后傅姑姑有眼力勁，站起道：“我去廚房準備一些水果。”

傅寒聲心里是不悅的，但他什麼也沒說，握著蕭瀟的手，聲音溫和：“外面天氣好，我陪你出去散散步。”

蕭瀟察覺自己的手被傅寒聲握，帶離沙發，一起出了客廳。

庭院走了一程，約聽到花園一側，寧波正在打電話，傅寒聲和蕭瀟默契的折返回去。

三月下旬的很溫暖，就連空氣也是暖意融融，兩人坐在了廊檐下的臺階上，他是一個很紳士的男人，蕭瀟坐下之前，他找了東西墊在了臺階上，反倒是他，就那麼不拘小節的坐在了蕭瀟的邊。

傅寒聲問：“午飯吃飽了嗎？”

“飽了。”

他笑，眸子不經意間落在了的運鞋上：“鞋帶松了。”

蕭瀟低頭去看，卻只看到傅寒聲低下的頭，他半彎著腰幫系鞋帶，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夠清楚的看到他漆黑的發。

漆黑嗎？

系完鞋帶，傅寒聲抬頭，就對上了蕭瀟的目，見眼眸深深地看著他，笑著問：“怎麼了？”

“發現一白發。”蕭瀟的嗓子有些發干。

傅寒聲怔了一下，已經有白發了嗎？他心里是有一些復雜的，但跟蕭瀟說話的語氣卻很輕松：“不打，拔掉就好了。”

他說著，看著妻子：“瀟瀟幫我拔。”

“會疼。”

“拔吧！”

他把頭低了下來，蕭瀟找到那白發，拔掉的那一瞬間，眼眶忽然一酸，傅寒聲正要抬頭時，蕭瀟卻環住了他的脖子。

傅寒聲僵了一下，覺蕭瀟抬手著他的發，的聲音很輕：“你怎麼就有白頭發了呢？”

傅寒聲抱著，半開玩笑：“老了。”

“32歲，不老。”蕭瀟眼睛地。

傅寒聲笑了：“跟你相比，我確實是老了一些，有白頭發很正常。”

“你不要老，傅寒聲。”

蕭瀟輕輕地伏在了傅寒聲的肩膀上，距離那麼近，近得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傅寒聲的口被某件重重擊了一下，他靠近耳邊說：“不老，不老啊！”

客廳里，傅安笛把水果盤放在茶幾上，一邊看著廊檐下的他和，一邊心不在焉的倒著水，一時不察，水從杯子里溢了出來，燙到了的手，也拉回了的心神。

傅安笛連忙甩了甩手，快步走進洗手間，冷水沖洗手指時，傅安笛又是好一陣失神，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看出來了，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履善這是著了魔。

那天午后，在傅家小歇片刻，傅寒聲便帶著蕭瀟起告辭，溫月華送兩人出了門，老太太看著蕭瀟的背影，忍不住了一聲的名字：“瀟瀟——”

蕭瀟止步回頭，溫月華了，到最后卻只是開口說道：“平時多吃飯，最近你都瘦了。”

下，蕭瀟眼眸里有水閃過。

……

醫院，重癥監護室。

傅寒聲把蕭瀟送進監護室，卻止步門前，他的手很自然的著的肩：“我在醫生辦公室等你。”

有關于唐瑛的病況，他需要找醫生詳細的問一問。

蕭瀟從未見過這麼脆弱的唐瑛，虛弱無的躺在病床上，消瘦得厲害，全然沒

有之前呼風喚雨的霸氣，現在的，哪里還是金融界財閥，在2008年3月徘徊在了生死關頭，對此陷昏睡中的可謂是一無所知。

不知道也好，就這麼睡著，似乎缺失睡眠已久，打算趁此機會好好地睡一次長覺。

蕭瀟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看著毫無生機，滿各種檢測儀的。蕭瀟在想，此刻是否在做夢，如果在做夢，那個夢一定是夢，得不愿意醒過來。

無人之時，蕭瀟握住了唐瑛的手，唐瑛的手很涼，把唐瑛的手放在掌心里暖了暖：“我一直以為我很恨你，但我騙不了我自己，我之所以恨你，是因為我想要得到的母，你一直都沒有給予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你的。”

“我現在不恨你了，真得不恨了。你是我母親，懷胎十月生下我，育養我兩年，這份恩，這份，我記一輩子。”

“你睡吧，睡多久都沒關系，但一定要記得醒過來。你缺失了我19年的人生，就要拿另外一個19年來彌補我，我等你醒過來，多久我都等。”

唐瑛沒有任何反應的躺在病床上，蕭瀟握著的手，抵住了額頭，知道母親會醒過來的，必須要醒過來。

蕭瀟沒想到，會在病房外到唐伊諾。

這還是徐書赫死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唐伊諾看到蕭瀟也是愣了一下，比起蕭瀟，為二兒，唐伊諾無疑是一個孝，每天都會前來醫院看唐瑛。

唐伊諾瘦了，但縱使是削瘦，依然麗人，致的五看上去尤為賞心悅目。

唐伊諾手里抱著一大束鮮花，花，人更。和是姐妹，但見面只有漠然，蕭瀟跟本就無話可說，離開時，唐伊諾卻住了。

“方之涵說，陷害你的人是我爸爸？”

蕭瀟沒有回的話，只回頭看著，唐伊諾也在看，四目相對，眼波流轉間究竟藏匿著多風暴，大概只有兩人心里最清楚了。

唐伊諾直直地盯著蕭瀟，沉默了良久，冷冰冰地說：“我不信。”

唐伊諾說這話時，撐起的倔強和信仰，高高地仰著頭，脖頸優的宛如白天鵝。

蕭瀟收回目不看了，轉離開。

——有時候真羨慕那些可以自欺欺人的人，幸福了自己，也取悅了別人。

那天離開醫院，傅寒聲轉述醫生的話，跟先前蕭瀟看到的相關新聞差不多，未來唐瑛會如何，只能聽天由命。

車里，傅寒聲握住了蕭瀟的手：“我再聯系一些國外專家看一看，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謝謝。”

傅寒聲短暫沉默，然后輕輕地嘆：“瀟瀟，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不用說謝謝。唐董是你母親的同時，也是我的岳母。”

蕭瀟低頭笑了笑，那笑雖短暫，卻傳遞到了傅寒聲的眼眸里。

多麼難得，他妻子終于開始有微笑了。

蕭瀟說：“我收回我剛才的那句話。”

“哪句話？”他明知故問，無非是引多說幾句話。

識破了他的心思，不作回答，靠在他的肩上，淡淡地問：“你嗎？傅寒聲。”

傅寒聲無聲的笑，哪是在問他不，分明是了。說中午吃飽了，其實他知道，自己也知道，那樣的氛圍，本就沒有心思吃飽飯。

不怕，就怕不知。

回到山水居，熬了一鍋粥，又備了幾道小菜，捧著碗吃了幾口問他：“你不吃嗎？”

“你先吃，剩下的歸我。”是在客廳，他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上放著筆記本電腦，雖在忙碌著，但很悠閑，偶爾抬頭看著專注的吃著粥，角笑容深濃。

“慢慢吃，不跟你搶。”他微笑，怕吃得太急，反而被嗆。

夕黃昏，余暉滲進客廳，是家居，也是平淡。

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