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與7日深夜，C大禮堂。

蕭暮雨是7月末去世的，蕭瀟再遇“蕭暮雨”是在10月上旬，如果是演電視劇或是電影，導演或許會安排諸多噴狗的橋段，比如說來一出人鬼未了；再比如說主角這時候若是能暈倒的話，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這里是現實，不是隔著熒屏怎樣唯就怎樣肆意控的劇，很可惜，這一晚蕭瀟沒有暈倒，試問人世間又哪有那麼多的暈倒呢？又不是《紅樓夢》里的林黛玉，是吃五谷雜糧，行塵世路，眉眼間溢滿悲歡的蕭瀟，會傷心慟哭，卻無法悲痛昏厥。

這一晚，蕭瀟失聲痛哭是宣泄，是想念，但大哭之后，反而能讓混沌恍惚的意識及時清醒過來。

暮雨死了，親自送他去了火葬場，抱著他的骨灰，親自把他葬在了墓園里，那麼抱著的男人又是誰呢？

蕭瀟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掙扎著從他懷里退出來，眼眸里還有著瀲滟水，穿過一片朦朧水霧看他，他的面孔終于在剎那清醒的意識里逐漸清晰逢。

燈充盈著整個禮堂，亮如白晝，而他就站在這樣的燈下，看著他，燈投在眼睛上留下厚厚的影。

臺下起哄聲不斷，除了男生在起哄之外，就連生也加了起哄陣營，如果說禮堂先前是炸開了鍋，那麼現在就是了一團。

——在一起，在一起……

——啊哦，帥哥，快快從了……

那些聲音，蕭瀟聽不見，縱使聽見了，也是充耳不聞，的注意力全凝結在了“暮雨”上。

這個年輕男人，他有一張英俊帥氣的五，面對突發狀況，即便是被一個陌生人，一個失控的瘋人抱住，依然還能這般從容淡定，最重要的是，他微笑的時候，右臉頰上沒有淺淺的笑窩。

暮雨有。

蕭瀟站在那里，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時間各種緒漫溢心頭。

“你是誰？”蕭瀟話音很輕，仿佛只是隨口這麼一問，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等待他回答的時候，沒有人知道，的心臟正在“砰砰”的跳著，幾乎快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盯了兩秒，確定緒恢復平靜，這才溫聲道：“sawyer，蘇越。”

原是很簡單的回答，蕭瀟卻覺得尚有熱度的心，忽然被冰渣子給澆滅了。心里的熱度被澆滅了，蕭瀟的后背上卻出了一層發涼的冷汗。

神迷，心卻陷枯寂，先是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很虛弱，笑過之后卻忽然咳嗽起來，那咳嗽聲并不連貫，甚至可以說是斷斷續續的咳，極盡抑，似是在忍正在崩塌的絕。

“……抱歉，我認錯了人。”這話是蕭瀟對蘇越說的，但不看他，不敢看他，也不能看。

蕭瀟步伐是虛的，沒走幾步，仿佛力氣被人走一般，忽然跌在地上，燈太過明亮，那麼一跌倒，地毯上似有無數的小塵埃在周圍倉惶飛散。

蘇越彎腰扶，撥開他的手，再一次對他說：“抱歉，我認錯人了，認錯了……”

活了21年，自詡緒掌控到家，從小被外公訓誡，自小緒就沒多大的起伏，就連在蕭家，喜悲較之別人也是淡淡的，但今天晚上，失控了，知道失控了，生生破壞了一場開學典禮。

只是一個站起的姿勢，拒絕蘇越幫忙，在眾目睽睽之下，站了許多次，卻也摔倒了許多次，原本喧嘩不已的C大學生，忽然間沉寂了下來。

蘇越沒有再幫，他站在一旁看著，心是波濤洶涌，無法平息的大海，他想起那張照片里，絕麻木的眼神，又想起適才在人前抱著他失聲痛哭。

說認錯了人。

他長得很像的朋友？親人？男朋友？

蕭瀟最終還是站了起來，人生這條路可以有人陪著一起走，但每一步卻需要自己來走，誰也幫不了，可以的，是蕭瀟，暮雨離開兩個多月了，以為自己不過來，但現在不是過來了嗎？沒什麼的。

那路，蕭瀟起先走得不穩，但后來走穩了，的表早已不復先前崩潰的模樣，如今看來更像是冷漠，一步步的走，終于走出了演講臺上耀眼的環，立在稍顯昏暗的線里，后是傷痛，前是未知。

……

開學典禮因蕭瀟半途而中斷，牽連了不人，校方首先把建筑院系和金融院系負責人到了辦公室里，批評了長達半個多小時，然后讓他們各自回去找蘇越和蕭瀟問話，說這事造的影響很惡劣，必須要做出懲罰，否則以后C大哪里還有什麼紀律可言？

院長辦公室里，訓斥蕭瀟的人，除了頭發花白的羅立軍，還有一人，那便是蕭瀟的導師邢濤。羅立軍頗有指桑罵槐的架勢，并不明著教訓蕭瀟，他主攻邢濤，可憐邢濤人到中年，在自知理虧的況下，竟委屈的無言以對。

蕭瀟

tang嘗試開口：“羅院長，是我……”

羅立軍似是沒聽見，訓斥邢濤：“學生犯了過錯，做老師的別指推卸責任。”

蕭瀟再開口：“羅院長，這事跟導師無關，我……”

羅立軍繼續訓斥邢濤：“校領導之前發過話，這事會按校紀校規給予紀律分，帶著你學生回去等通知。”

從頭到尾，小老頭脾氣不是一般的壞，看也不看蕭瀟一眼，罵完邢濤，嫌兩人站在辦公室里添堵，手臂一揮，像趕蒼蠅一樣，示意兩人趕出去。

邢濤斜著眼睛，瞪了蕭瀟一眼，有模學樣，模仿羅立軍朝蕭瀟擺擺手，無聲催出去，邢濤走到門口，關辦公室門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羅立軍，明擺著的事兒，羅立軍氣得不輕。

其實邢濤氣得也不輕，他走出辦公樓，這時候也不顧老師形象了，一屁坐在門前臺階上，出一支煙就“吧嗒吧嗒”的吸了起來，邊邊瞪蕭瀟。

蕭瀟覺得他那樣瞪著，可能會比較累眼睛，干脆蹲在他旁，方便他繼續瞪。

這麼善解人意，激得邢濤手都是抖得。

“我說蕭同學，你好本事啊！平時看你悶不吭聲的，沒想到要關頭，竟然搞出了這麼大的幺蛾子，這下好了，你出名了，我也跟著你沾了，謝謝啊！”

那聲“謝謝”是諷刺，蕭瀟沉默片刻，對邢濤說：“今天我出門忘了吃藥。”

邢濤毫不客氣道：“什麼藥？神經錯藥？”說著，邢濤似是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瞇眼看著蕭瀟，遲疑道：“等等，你這是在用冷笑話寬我嗎？”

蕭瀟不說話，算是吧，不過不是寬，事是惹出來的，卻害邢濤被罵，心里是有諸多抱歉的。

邢濤不敢置信的看著蕭瀟：“我求求你，以后別再跟人說冷笑話了，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比之前抖得更厲害了，別人說冷笑話會讓人發笑，你說冷笑話會讓人想哭。”他現在就想哭。

“抱歉。”確實很抱歉。

邢濤了口煙，平復緒后，問蕭瀟：“你和蘇越是人？”

“不是。”想起那個男孩子，蕭瀟只剩惘然。

邢濤哼道：“你也用不著騙我，誰還沒年輕過？事到如今，你最好跟我坦白講清楚，要不然我怎麼腆著這張老臉幫你跟校方說？”總不能到時候一問三不知，在校方面前再丟臉一回吧？

蕭瀟說：“我和他在此之前并不認識。”

“不認識你會抱著他跟死了爹媽一樣。”邢濤不相信。

“導師——”蕭瀟言又止，但表卻是認真的：“我父親去世了，但我母親還活著，所以你說死了爹媽，我覺得這樣不好，怎麼能咒活人是死人呢？”

“我——”

邢濤火氣往上冒，算了，算了，他一會兒要趕去醫務室量，估計沒往上升。

“你和蘇越真的不認識？”他又問。

“不認識。”

邢濤斜睨蕭瀟一眼，似是在確認蕭瀟話語間的真偽度，蕭瀟眼神坦誠，不像在撒謊。

過了一會兒，蕭瀟見邢濤一直沒說話，這才開口道：“這件事跟蘇……蘇越無關，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還請導師跟校領導說清楚。”

“得了，你有閑心擔心別人，還不如多為自己祈祈福，你這次公然擾校紀，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一個男孩子不放，你沒看見校領導的臉嗎？一個個都快趕上包黑炭了，罰這事輕不了。”畢竟是自己的學生，邢濤心里難免有些焦躁，看著蕭瀟，恨鐵不鋼道：“你自個說說，不就一帥哥嗎？雖說看見帥哥會心澎湃，但你就不能忍忍嗎？你私下再抱，抱多久也沒人管，可你當眾發瘋，字頭上一把刀，你就那麼想出名嗎？”

蕭瀟蹲在邢濤邊，雙臂環著膝蓋，忽略邢濤后半句說的話，問他：“學校會給我什麼分？”

“分種類有很多：警告、記過、留校察看、勤令退學，節嚴重的話直接開除學籍。”

“哦。”

“哦？”邢濤尾音上揚，他對蕭同學淡淡的反應很不滿意。

邢濤若是有胡子，此刻定會吹胡子瞪眼，他這人雖然講課犀利，對學生也很嚴苛，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確實是一位好老師。

蕭瀟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顯得非常平靜：“我父親告訴過我，生活中多有不如意之事，要學會自我調侃，該克服的時候克服，該妥協的時候妥協，否則人這一輩子會走得很累。”

蕭瀟的話，了邢濤，一截煙灰掛在煙頭，他忘了彈掉，他曾經有一個好朋友，那人也姓蕭，他們同是羅立軍的學生，當時他、之涵、蕭……

煙灰砸落在邢濤的手指上，因為被燙，思緒在一瞬間被打，似是驚覺思緒飄遠了，他坐著不，單手撐著臉，眉宇間溢著郁，他對蕭瀟說道：“我再找校領導說說，你也別往心里去，該上課上課，該講課講課，自己要學會好好調整

心態。”

說到這里，邢濤看了一眼蕭瀟毫無緒的臉，方才慢慢移開視線繼續煙，這點他不擔心，放眼去，整個金融系，再也好不到比蕭瀟更厲害的緒高手了。

出了這種事，換其孩子早就無地自容了，但蕭瀟……

他對自己的學生有信心，這人丟得起。

……

這晚，蕭瀟回宿舍，挑燈明亮的地方走，如此一來，果真應了邢濤的話，因在禮堂上出盡了風頭，所以在路上被人認出時，頓時了焦點。

有學生挽臂路過，議論聲也不背人，頻頻傳進蕭瀟耳中。

學生甲：“是嗎？”

學生乙：“好像是。”

學生甲：“這次出名了。”

學生乙：“呵呵，有本事你也當眾示啊！”

學生甲：“算了，我沒那勇氣。”

也有生認出蕭瀟后，會莫名其妙的向做出加油手勢，也有男生很膽大，跟著蕭瀟走，嬉皮笑臉道：“，天涯何無芳草，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其實我本人還是不錯的。”

他們自看他們的，自說他們的，是矚目焦點，是話題主角，但表那麼平淡，步伐那麼有條不紊，倒像是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想要看笑話的人，見這樣，多是會自討沒趣，悻悻離開，佩服“勇氣”的人，見這樣，更是豎起了大拇指。

手機響了，蕭瀟掏出手機，長長的號碼，并不陌生，那是傅寒聲在澳洲使用的電話，的緒終于開始有了變化，抿著抿得發白，任由手機歸于平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