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
珊娘正想著怎麼打個馬虎眼蒙混過去,袁長卿立時如提醒一般,晃了晃仍和勾在一的小指。
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心里暗道:只怕我說了你也不信。
可若要現編一個說辭,且不說以那家伙的敏銳定然能夠看穿,就自己,也懶怠那麼折騰。所謂百謊遮一謊,最省事的辦法,當然是說實話了……
咬著沉思了一會兒,抬頭問著袁長卿:“你信人有未知之能嗎?”
“未知之能?”袁長卿的眉一挑,那表就顯然是不信的。
珊娘認真地點了一下頭,看著他道:“許也不能未知之能,就是……有時候我會夢到以后會發生的事,比如……”
嘆了口氣,“比如,在你來梅山鎮之前,我就夢到過你,且我還夢到我嫁給了你,只是……”又嘆了口氣,“只是結局不是很好。所以那時候我才不愿意嫁給你。”
袁長卿一陣沉默。
珊娘又抬頭看他一眼,見他仍蹙著眉,便又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信的。算了,睡吧。”
袁長卿卻輕輕一握的手,撥過的臉,看著道:“說說看。”
“什麼?”
“你的那個夢。你都沒說,怎麼知道我信不信?”袁長卿道。
珊娘又認真看他一眼,見他看著的眼波于平靜中帶著溫,便知道,他至是愿意聽講的。于是伏在他的前,將“夢”里的一切一一向他道來……
那個從小被教導著以現實世,卻終究因迷上海棠花下的貌年,而誤了終的……那個于婚前就設了重重心防,婚后也從來沒放下過的,從不肯越雷池一步的他……那個一心求著往上爬,卻誤以為所想的便是他所要的那個……那個冷眼看著越走越偏,卻始終冷漠旁觀的他……那個以錯誤的方式教育著子的……那個撿著的,在子面前扮演著慈父的他……那個越活越偏執的……那個越來越封閉的他……那個心里想要悔改,卻已經找不到回頭路的……那個最終于自我厭棄中離世的……
如今再提及往事,珊娘的心已極是平靜,就如真在說著一個夢一般。只是偶爾提到傷心,提到不甘時,心里才會泛起一陣慨。
前一世,的眼睛總是盯著前方,總是貪婪地想要擁有那些不屬于的東西,而忽略了去珍惜已經擁有的。那麼積極地追逐著,甚至踩著別人往上爬,甚至罔顧他人的意愿,最終確實得到了一直在追求的名和利,而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些,親、,卻始終不曾得到……這一世,學會了珍惜眼前,學會怎麼去做自己,卻不想,竟于不知不覺中,輕輕松松地就得到了前世求而不得的東西,的父母,的兄弟,的朋友,甚至是……袁長卿。
直到他的手指抹過的眼下,珊娘才意識到,竟又落淚了。
推開他的手,抹著眼淚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那個夢的。”
“可你的那個夢,跟我們現在一點都不像。”袁長卿道。
“那是因為,我已經不是夢里的那個我了。你見到我時,我已經搬出了西園。”珊娘道,“我奇怪的倒是,你居然也不是我夢里的那個你了。有時候我想,若真如那個夢一樣,若是我沒有從西園里搬出去,若是你在春賞宴之前沒有見過我,可你又娶了我,你會怎樣?”
抬頭看向他。
黑暗中,袁長卿的眼眸沉靜,偏眉宇間蹙著。
他信的那個夢嗎?
不信。
但顯然信。
而,平心而論,若不是之前就跟十三兒有過這樣那樣的瓜葛,若是他們真如夢里那樣,是被家長安排在一起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也微微嘆了口氣,側頭過去吻了吻的額,客觀道:“若真如你夢里那樣,我若不是在娶你之前就已經認識了你,許我真會對你一直存著心防吧。許真如你夢里夢到的那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去靠近你,也不會許你靠近我。你的靠近,怕只會我覺得你是別有用心,從而更加躲得你遠遠的。若真是那樣……”他又嘆了口氣,將在的額上,心里有點難過,為了他們差點為怨偶;也很是慶幸,慶幸著他倆到底不是夢里夢到的模樣。“虧得只是個夢……”
“若這不是夢,我死后你會怎樣?”前世于珊娘來說,便如是個夢了,不想再糾結那些過去,但仍對死后,他的反應有些好奇。于是把玩著他的手指,也很是客觀地分析道:“我一直記得你在大講堂里跟林如軒講的那些話,所以我猜,我病死以后,你許都不會覺得怎麼難過,許你還會覺得有點輕松……”
說到“病死”二字時,袁長卿的手臂驀地一。雖然他不信的那個夢,但潛意識里仍是不愿意聽到這個不祥的字眼兒。
珊娘抬頭看看他,然后手一抹他眉間隆起的小丘,安地道了一句,“只是個夢,說說而已。”又道,“我猜,娶妻于你,原就只是個任務,我死與不死,于你來說,都已經完了一項任務,何況我還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有兒有了,所以我死后,你大概不會再娶的。不定外人還得夸你一句長,覺得你對你的這位賢良妻子如何深意重……”
袁長卿抱著驀地一個翻,將在下,皺眉道:“別說了。”
珊娘卻一點兒也不怕他的不快,手又抹了一下他眉間的隆起,笑道:“但你不得不說,以你的,十有八九真如我說的那樣。你認是不認?”
他凝視著,沉默良久,才不愿地點了一下頭,將頭埋在的頸彎里,悶悶道:“我早告訴過你的,我這人天涼薄。”
“啊……”珊娘平著音調“啊”了一聲,卻故意抬起在他上輕蹭了一下,暗示著他這涼薄之人才剛做過什麼涼薄之事。
袁長卿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按住作怪的,湊到耳旁道:“不酸了?”
珊娘紅了臉,一扭頭,就在他的脖子上輕咬了一口。
“嘶,”袁長卿故意倒著氣,大手順著的往上一探,挑著眉道:“這是還沒吃飽?”
“要死了!”珊娘狠狠地捶了他兩拳,到底不敢再戲弄于他,一邊任由他替著那酸痛之,一邊道:“我原也以為你是涼薄之人,如今才算看明白,你不是涼薄,你只是很小心。”
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想著他才十八歲而已,竟就有如此重的心防,想著他的長過程一定很艱辛,珊娘忍不住一陣心疼,便出手臂環住他,將臉在他的前。
袁長卿也低嘆一聲,道:“我也奇怪著,你怎麼就住進我心里去的呢?是你做了什麼?還是我做了什麼?你又是怎麼進去的?我怎麼竟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偏你一住下就霸著不肯走了,我沒法子了,只好把你娶回來了。”
“說得你多委屈一般!”珊娘嗔他一眼,手指在他腰間輕輕一擰。
年人火氣旺,且這會兒二人還在一。被那麼一擰,明明已經耗得油盡燈枯了,偏這輕輕的一點,頓時又從那死灰里拱出了一點火花來。他再次翻住,一番廝磨后,到底也知道今天他實在是做得太過了,便放了手,將重又抱進懷里,嘆息著道:“幸得只是個夢。若是真的,不僅你可憐,我也可憐……”
“你可憐什麼?”珊娘睇他一眼。
“怎麼不可憐?今兒之前,我都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我一直在抑著自己的。我都不知道,全然放開自己,把自己毫無保留地袒在人前是什麼滋味。直到今兒我才知道,原來我早習慣了計算著別人的反應,什麼時候都藏著掖著,偏今兒你激得我失了控……長這麼大,我怕還是頭一次這麼不管不顧地去做一件事。珊兒,便是你恨我,我也要說,今兒你給我的,簡直快活死我了。原來,不用去刻意控制自己,是這麼快活的一件事。珊兒,”他一個翻,“你得住嗎?你得住我嗎?”
他低下頭,烏黑的眼眸熱烈地凝視著。
知道,他問的不僅是這床上之事,還有他這人,他這于算計且還有些涼薄的天,他問著,是不是能全然接這樣的他……
沒有回答他,只手抱住他的脖頸,又抬環上他的腰際……
袁長卿驀地一,然后深吸一口氣,低頭在的上啄了一下,將的按了回去,道:“今天夠了,我怕你明天得下不了床了……”
袁長卿披著裳出來時,外面的自鳴鐘“咣咣”地直敲過十一下鐘點才罷休。
他回頭看了一眼條案上的鐘,這才過去拉開拴著的門。
頓時,一個黑影跌進門。
袁長卿的長眉微微抬起,借著廊下的燈看著那個匍匐在他腳下的人影。
原來是三和。
早春二月的夜仍是很涼,三和被凍得鼻頭通紅,眼睛也是通紅——看著便知道是哭過了。
“大、大爺……”三和怯怯道。
袁長卿卻一皺眉,彎腰拎著的肩,將從屋里丟了出去,又回小心關了門,這才低聲音道:“小聲些,你們睡覺輕。”
見他還知道關心著自家姑娘,三和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忍不住以袖遮著臉就哭了起來。
袁長卿的眉又擰了一下,推著的肩,將推進一旁的廂房里。
這會兒,那廂房里,花媽媽、李媽媽、五福六安都在。見他推著三和進來,幾人全都站了起來。
袁長卿揮揮手,示意眾人全都下去,又留下花媽媽問道:“如何?”
花媽媽撇著道:“那里至打發了二十來趟人,都我給打發走了。”
“人呢?”袁長卿又問。
“照著爺的吩咐,丟到荷花池里去了。”花媽媽道,“可惜了,爺不許弄死他。”
“若沒有后續的麻煩,弄死也就弄死了。”袁長卿冷冷道,又問著花媽媽:“大夫呢?”
花媽媽一聽就笑了,道:“正好小王太醫在。”又道:“說是斷了,肋骨也斷了兩,還有點傷。”又夸著袁長卿道:“爺那一腳夠準的,偏踢在他舊年斷過的地方。小王太醫悄悄跟我說,這一回就算接上了,怕好了后也要落下點后癥的。”
袁長卿瞇著眼兒冷哼一聲。若不是怕把他們紅了眼,牽連到珊娘上,他原想一腳踢斷袁昶興的脊梁骨的。
見花媽媽沒什麼要說的了,他便揮手讓花媽媽下去了,然后才回頭看著局促不安的三和道:“說吧,你們是怎麼謀劃的。”
三和一愣。以為大爺和關在屋里那麼久,定然已經著們姑娘把該待的都待了……卻再想不到,們大爺大盡忙著其他更重要的事去了……
而,便是頭一次這麼放開自己,袁長卿卻是依舊死不改,該算計的地方仍是確算計著。比如,這種能從三和里問到答案的問題,他就不會去問珊娘。一則是節省時間;二則,從三和里許倒更能聽到實話。至于那被他折騰得不輕的珊娘……如今他早悉了的,知道其實心里極為害,越是所在意之人,越是沒辦法從容應對,倒越是看不順眼的,倒越能放開了嬉笑怒罵……
三和揪著袖上的繡花,不安地把珊娘的打算都說了一遍。卻原來,珊娘早計劃好了要狠狠教訓袁昶興一通,然后再由三和借口有賊人闖把老太太引來,只說是珊娘看錯了,誤把袁昶興當賊人傷了,老太太和袁昶興吃個啞虧。私下里,則會拿袁昶興私闖宅做文章,著老太太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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