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果然沒有看錯十一和十四的神。晚宴時，七娘便問著珊娘道：“聽說你跟袁大吵架了？”

珊娘一聽就笑了起來，撐著額頭道：“你聽誰說的？十四？”十一那麼的人，肯定不會自己開口傳這些話的，倒是急脾氣的十四更有可能。“怕你聽人說的不是我們吵架了，而是說袁長卿險些手打了我吧……不對，許是說他‘已經’手打了我呢。”

七娘半驚半疑地一揚眉，“難道，竟是真的？！”

“怎麼可能。”珊娘笑道。別說手了，他連吵架都吵不贏……不，應該說，上一世時他就沒跟正經吵過一架。實在急眼了，也不過是一個人在那里大喊大，他鐵青著一張臉轉走人而已……

其實現在想想，被袁長卿的冷漠給激得暴跳如雷時，袁長卿只怕也正因的潑辣而忍出一的傷呢！

偏這樣的兩個人，這一輩子竟還要綁在一起……

忽的，珊娘腦海里閃過他說著“該你哄著我”時，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來。

這句話跟他一貫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過相違了，所以竟珊娘記憶深刻……可也忍不住覺得，他這句話像是在沖撒一樣，且還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撒……

搖搖頭，搖掉這忽然而起的奇怪念頭，扭頭對七娘笑道：“怕是不止這些話吧。直說吧，還有什麼？”

“誒，你還真說對了！”七娘笑道，“就有人跟老太太說，雖說你跟他已經是訂了親的人了，可也該注意著人前的分寸。”

“你就明著說他們指責我不檢點就是。”珊娘笑道。

七娘手在背上拍了一掌，笑道：“以前你在西園時，也沒見你這麼沒臉沒皮的，怎麼如今越來越不像原來的那個你了？”

“許這個才是真的我呢。”珊娘笑道：“姐姐沒覺得，姐姐離了西園后也變了？”

在西園時，便是七娘聽到這些八卦，也不可能自己跑來告訴珊娘的，只會站在一邊看著珊娘的熱鬧。

七娘笑了笑，沒應珊娘的話，又隨口說起家里幾個已經遠嫁的姑娘們的消息來，“果然各人各福氣，當初誰不說六姐姐可憐？老夫妻給人做繼室不說，前頭還有四個已年的兒。可如今看起來，竟是六姐姐過得最滋潤，姐夫疼不說，繼子繼也敬，倒比大姐姐做人長媳宗婦的要自在，聽說人胖了一圈都不止呢。”

珊娘笑道：“你怎麼就知道大姐姐不自在了？大姐姐從小就殺伐決斷，要的是當家主母的日子，如今就正做著當家主母，有什麼不自在的？至于說六姐姐，說白了，六姐姐一向只在‘吃喝’二字上用心，想來那些年的‘兒’也更愿意這樣，大家沒個沖突，自然相互敬讓著了。只要你所求不多，自然也就不容易失落。”

七娘怪異地看一眼，手擰著的臉笑道：“你才過的十五歲生辰，倒裝得跟個五十歲的老太太一樣通。我倒要看看你會把你的日子過什麼樣！”

“怎麼舒心怎麼過唄，”珊娘躲著的手笑道，“我的要求只一條：萬事都別麻煩到我。不麻煩到我萬事好說，麻煩到我，就萬事不好說了。簡單吧。”

“簡單！就是不可能。”七娘笑著長手臂，非要在的臉上擰一下，“便是這會兒你還沒嫁人呢，麻煩該來時你也躲不過去，又何況以后？”

七娘這句話原不過是順著珊娘的話說的，卻不想竟給這一晚打了個讖語。

酒過三巡，七娘拉著珊娘一起去更。

二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準備回花廳去時，忽然就從墻角躥出一個人來。那人猛地撲到們二人面前，趴在地上就大哭著不肯起了。

此時正是酒酣耳熱之際，花廳外到都是出來賞月散酒氣的眷們。這突然的哭聲，頓時就把眾人吸引了過來。

五福也嚇了一跳，忙搶過六安手里的燈籠照了過去。珊娘這才認出來，來人竟是四喜——還住在西園時，老太太配給的丫鬟。當決定離開西園時，四喜不愿跟走，后來也就沒問過被分到了哪里。

四喜和雙元不同，雙元怎麼說都是老太太屋里出來的，原在西園里就有些基。四喜卻是后來才和三和五福一同被挑進西園的。且和五福一樣，家里不是侯府的世仆，不過是單在此“打工”而已，所以這“跳槽”跳得很有些盲目。

這會兒看著四喜上的服飾似乎不像是在屋里伺候的，珊娘便知道，想來是當初想要攀的高枝全都沒能攀上。

忍不住看了七娘一眼。當初七娘可也是四喜想要攀的高枝之一呢！

七娘卻早已經忘了這個四喜了，只皺眉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四喜喝道：“好個沒規矩的丫頭！這大晚上的，嚇人一跳！”

四喜卻已經哭著爬了起來，沖著珊娘磕頭道，“姑娘，我知道錯了，是我對不住姑娘，求姑娘原諒我，我下輩子做牛做馬都報答姑娘。”

便有人好奇問著珊娘，“怎麼回事？”

珊娘還沒答話，就又有個婆子跑了過來，拉著四喜道：“這丫頭，瘋了怎的？便是你求著十三姑娘的原諒，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看惹惱了姑娘，打你板子都是輕的！”

珊娘的眼忽地一閃。雖然不知道四喜這是唱得哪一出戲，但某種不對勁的覺卻是揮之不去，于是抬頭看向剛才問話的堂姐笑道：“我也糊涂著呢，這是誰啊？怎麼就對不起我了？又要我原諒你什麼呀？”

這里裝著糊涂，倒四喜和那婆子不知道該怎麼接口了。

四喜頓了頓，哭道：“姑娘，我是四喜啊，之前全是我糊涂油蒙了心，我知道錯了，求姑娘原諒我……”

“我當是誰呢，原來你是四喜啊！”珊娘作恍然大悟狀，看著那位問話的堂姐笑道：“這黑燈瞎火的，不說我竟都沒能認得出來。這是我之前住在西園時，老太太賜的姐姐。后來我回家養病去了，家里用不了那許多的人，就把們還給老太太了。”又看著四喜道：“你不是跟著老太太的嗎？怎麼隔了這麼久忽然又想起找我來了？還口口聲聲說著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可是你闖了什麼禍，想要我替你求個？便是你真闖了什麼禍，老太太最是慈不過，我倒是可以試著幫你開這個口。可這大節下的，你這般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當我怎麼欺負你了呢，我怎麼替你開口啊？”

四喜“梆梆”磕著頭道：“我再不敢求姑娘別的，只求姑娘我幾個頭，我來世再報姑娘的恩吧。”說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著右邊的竹林跑了過去。

那婆子跺腳道：“不好，要尋短！”說著便向著珊娘屈膝行禮道：“姑娘您看……”

珊娘的柳葉眼兒一瞇，也裝作焦急狀，推著那婆子道：“你還不快去追，我不好！”

婆子一愕，似乎是才剛想起珊娘的這一狀況的樣子。愣了愣，又回招呼著人道：“多來幾個人，我怕發瘋，我一個人攔不住。”

七娘忽然過來，借著扶住珊娘手臂的機會，掐了一下。

二人對了個眼兒。

珊娘低聲笑道：“要不，我們去湊個熱鬧？”

七娘白著道：“還看不出來？就是沖著你來的！你還去湊什麼熱鬧！”

“正因為是沖著我來的，我不去，這熱鬧可不就不熱鬧了？”珊娘又道，“再說，你就不好奇？”

七娘也確實是好奇，便扶著大聲道：“你別著急，你上傷還沒好呢，那傻丫頭自己想不開，你著急也沒用。”又低聲音道：“誰啊？手法如此拙劣。”

珊娘和七娘這邊一邊猜著一邊往前去，早有一幫好事的眷和丫鬟婆子們陸續跑到們的前面去了。

追進竹林，往那沒人的僻靜拐了一個彎，若是珊娘沒記錯，前面應該是竹林中的聽雨亭了。才剛看到聽雨亭的一角翹檐，就聽到前面傳來四喜的驚呼聲，以及追著過去的那些人一聲接一聲的大呼小。

可見珊娘和七娘一樣，都是個好熱鬧的，聽到那聲氣兒，二人也顧不得裝模作樣了，忙急急趕了過去。

到得那片林中空地時，只見前方的小徑已經被人堵了個嚴實。見們過來，那些丫鬟婆子以及眷們，一個個全都閉了退到小徑的兩側，偏一雙雙看向珊娘的眼，亮得堪比天上那中秋的明月。

在眾人那似乎自帶音效的“唰唰”注視下，珊娘過人群。

于是，眾人的腦袋又全都刷地一下，一致扭頭看向聽雨亭。

便只見聽雨亭前的小徑上，一個高瘦的黑剪影站在亭子的影里，旁還著個苗條細長的影。

在這二人的前方，四喜仿佛是直直撞到了那兩個人一樣，正仰面朝天地跌坐在地上。

“十三姑娘來了。”

不知道是誰多事嚷了一嗓子。

四喜反應過來，趕翻跪倒，在那里沖著被撞到了那兩個黑影一陣磕頭，卻是自始至終沒開口稱呼被撞到的那二人。

便是四喜沒有，珊娘仍是一眼就認出了袁長卿那獨特的影。雖然一時沒能認出那個在他后的子是誰。

于是終于明白這一場戲的目的了——原來是要引著人來“捉”的。

看向袁長卿，心里不一陣疑，似乎不管在哪里，總是能一眼就認出他來——稍一頓，就明白了。別人站著時多總帶著點松松垮垮的味道，只他永遠像棵青松似的，不松懈地直著肩背……

此時，原本站著圍觀的一個嬸娘忽然回過神來，忙過去推著珊娘轉，又吩咐七娘道：“你十三妹妹上傷還沒好呢，你且先扶回去休息，這里……”

“十三兒。”

忽然，們的后，傳來袁長卿的聲。

這聲“十三兒”，驀地珊娘的后脊骨上過一道戰栗。有那麼一刻，眼前一花，差點以為他們仍在山上了。甚至以為，一扭頭，就能看到袁長卿又跟片黑的羽般，從頭頂上邊飄落下來……

“十三兒。”

袁長卿又了一聲。

若說剛才那一聲如那天晚上他找到時那樣有些激而慌，那麼這一聲兒可就比剛才那一聲兒沉穩多了。

珊娘的眼一閃，沖著那個嬸娘微微一笑，推開的手，回頭看著袁長卿笑道：“原來袁大表哥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