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蜀地,草長鶯飛, 花紅柳綠, 縱使剛經歷過一場戰事, 都城外依然有大片風景如畫。
趙恒一手抱著他失而復得的王妃,一手攥韁繩縱馬疾馳。回來了, 早在城門前認出的那一瞬, 趙恒腦袋就空了, 或是完全被唯一的念頭占據。他想跟在一起,只跟在一起, 任何人任何事都別想打擾。
夫妻倆如藤纏繞,宋嘉寧埋在他口,讓悉的男人氣息一點點平心底堆積了三個多月的擔驚怕。是抱著就足夠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說話的念頭。趙恒也無心打聽任何事,只默默抱,慢慢填滿空了許久的心。
主人沒有目的,駿馬只管往前奔, 跑著跑著, 前面傳來淙淙的流水聲, 趙恒眼里終于恢復一清明,放目遠眺, 眼是條寬闊流淌的江流,恍似巨龍蜿蜒于大地,明的灑在水面上, 波粼粼,有種別樣的靜謐。江畔有三三兩兩的百姓拉網捕魚,對于這些百姓而言,江山落在哪個皇帝手中又與他們何干,有飯吃有地種才是最重要的。
有垂髫孩好奇地朝他們張,黝黑的小臉單純懵懂,不知為何,看到這樣普通的農家場景,趙恒無宣泄的后怕不安莫名消散,仿佛前面的四個月只是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他還是他,也還在他邊。
趙恒低頭,看著宋嘉寧埋在他前的小腦袋,幾乎快要忘掉該怎麼笑的壽王爺,終于再次笑了,輕輕蹭蹭頭頂,趙恒調轉馬頭,朝江流上游而去。在他后,福公公領著一隊親衛遠遠地跟著,既不打擾王爺王妃團聚,又保證有人襲時,他們能及時救援。
心靜了,趙恒沒再放馬狂奔,游山玩水般沿著江岸緩行。馬蹄清淺,然而還是驚了岸邊棲息的白鷺,紛紛撲棱翅膀飛出草叢。青山綠水,白鷺高飛,恍如仙境,趙恒目和下來,笑著提醒:“安安,看。”
宋嘉寧茫然地抬頭,下意識先看頭頂的男人,臉瘦了,顯得那雙杏眼更大更可憐,里面殘留憔悴害怕。趙恒手臂收,俯親眉梢,宋嘉寧本能垂眸,目一轉,也看到了江上振翅高飛的白鷺,那一瞬,時間仿佛停了下來,景好地讓人忘了一切。
趙恒就這麼抱著,陪看群鳥飛遠。
一個個白點徹底消失在山巒之后,宋嘉寧被帶走的心也收了回來,目一黯,忐忑地看著他口。分別的時候只想團聚,現在團聚了,別的擔憂又來了。王爺會相信的清白嗎?還會像以前那樣喜歡嗎?
臉上突然多了一只手,那指腹帶著悉的溫度輕輕地挲臉龐,多久沒這樣了?宋嘉寧閉上眼睛,貪婪地王爺此時的溫,曾經總是到的薄繭,都舍不得再躲避。
“瘦了。”趙恒艱難道,瘦這樣,他都不敢問到底過什麼苦,心疼,也愧疚,如果當初他能看破郭驍假死的計謀,如果他沒有放松警惕撤了盯著國公府的那批暗衛,郭驍就無法神不知鬼不覺闖進王府后宅,劫持走。
短短兩個字,卻勾起了宋嘉寧這幾個月的擔驚怕,重新埋到他懷里,哭。
趙恒仰頭,牙關咬,心疼也好,自責也好,他都不能提半個字,提了,只會再次勾起被郭驍欺辱的回憶,只會再次傷到。如果可以,趙恒想要一種藥,能讓忘了這三個多月的蜀地生涯,讓繼續做那個安樂滿足的小王妃。
“安安不哭,都過去了,待蜀地安穩,咱們馬上回京,昭昭天天想你,祐哥兒也想你。”趙恒著腦頂,低低地消除所有顧慮,“沒人知道此事,這幾個月,壽王妃抱恙,閉門謝客,等咱們回府,一切如常。”
宋嘉寧哭得更厲害了,以為王爺會嫌棄,沒想到他早就安排妥當,從未想過要放棄這個王妃。
“昭昭傷了嗎?”哭夠了,宋嘉寧第一個詢問兒,那日被郭驍帶走,最擔心的就是郭驍會讓人背著傷害昭昭。
“毫發未損,就是想你。”趙恒捧著漉漉的小臉道,一邊幫掉哭不完的淚,一邊聲哄:“昭昭懂事了,我來蜀前晚,昭昭再三囑咐,要我帶斗篷,說外面冷,要給娘親寒。”
宋嘉寧淚臉婆娑地著他,腦海里卻是兒認真給娘親準備斗篷的乖巧模樣,心地一塌糊涂,又哭又笑,恨不得立即回到京城,將寶貝兒與未滿周歲的兒子一起抱到懷里,再也不松開。
“祐哥兒也很好,喜歡跟姐姐玩。”眼淚太多,趙恒袖口都不夠用了,無奈地親親眼睛,然后掏出帕子幫臉。宋嘉寧回都的路上風塵仆仆,臉上有灰,趙恒一手抬著下,一手輕輕地去的淚珠與臟污。貪吃,在王府時養得臉蛋嘟嘟的,趙恒最親臉,喜歡笑時腮邊微微鼓起,可現在呢,比京城那些刻意食的閨秀還要瘦,別說,都不起來一點。
“今天開始,頓頓吃,早點養回來。”完左邊的,趙恒親了親,寵溺地道。
他老拿胖瘦打趣,宋嘉寧忍不住笑了,這一笑,宛如雨過天晴,園中的牡丹開了花。看著微紅的臉,看著眼角眉梢悉的,趙恒突然覺得,只要能天天這麼笑,便是老天爺要他用命換,他也值了。
氣氛輕松下來,趙恒繼續幫右臉,未料一低頭,卻見右邊脖子上有塊兒米粒大小的暗。趙恒記得全每一,細如凝脂,沒有任何瑕疵,這塊兒暗又是什麼?趙恒臉大變,指腹過那里,確定那果然是疤痕。
“他傷的?”怒火中燒,趙恒口而出,見眼中閃過慌,小臉刷的白了,趙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連忙將人摟懷中:“安安不怕,回去抹點藥膏,保證恢復如初,絕不留疤。”人都,他只能用容貌轉移的注意力,免得陷在那些回憶中。
宋嘉寧沒怕,反倒意外他失態的模樣,脖子上的疤痕,宋嘉寧閉上眼睛,靠著他肩膀道:“王爺,那是我自己傷的,他想……欺負我,我用剪刀抵住脖子,他到底還有點良心,沒有我去死。”
王爺肯定猜到是郭驍了,不然不會用“他”,宋嘉寧便沒必要再瞞,至于王爺信不信,宋嘉寧無能為力。
居然想過以死殉節?
趙恒全發冷,仿佛看到倒在泊中,死不瞑目。可,如果活著辱與死了守節只能選一個,他寧愿……他要的是的人,要活著陪在他邊,要每晚醒來都能看見,什麼清白貞潔,與的命相比,本不值一提。
“寧死也不等我?”趙恒發狠地在耳邊質問,“你若死了,清白有何用?”
他真的生氣了,手臂勒得宋嘉寧腰腹發疼,幾乎不上氣來。可宋嘉寧聽懂了他的意思,不怕疼,只怕他不懂的心:“王爺,從我二叔進京,你在國公府門前我別擔心的那天起,我的人就是你的了,除了你,誰想我,除非我死。”
曾被梁紹棄如敝履,曾被郭驍視為臠,兩輩子,只有趙恒真心待,從未嫌棄過什麼,宋嘉寧起初只有激只有敬畏,但趙恒對越來越好,給了一個丈夫能給妻子的所有敬重與寵,這樣的男人,宋嘉寧心甘愿為他守節,而不是像前世那樣,被梁紹拋棄后,繼續茍且生。
聲音堅定,大義凜然,趙恒沒有,只有后怕,捧起臉,看著眼睛道:“安安,那些規矩,都是糊弄人的,男人無,才講三從四德,你不一樣,你是我的王妃,是我另一條命,我只要你活著,其他都不在乎,懂嗎?”
這段話,趙恒一氣呵。
宋嘉寧邊哭邊點頭,懂,懂了,王爺真是……太癡了!
說了話,也聽了話,宋嘉寧的心徹底踏實了下來,然后就覺得自己本就變瘦的脯都快被王爺邦邦的膛扁了,忙乖乖討饒:“下次不了……”一著急,宋嘉寧口不擇言,只希他快快松手。
趙恒臉卻更難看,盯著道:“沒有下次。”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宋嘉寧微怔,跟著點頭,被人劫持母子分離,也不想再經歷。
趙恒慢慢放松手臂,宋嘉寧長舒口氣,趴回他肩膀,依賴地抱著他。江中水聲淙淙,宋嘉寧默默地回憶這三個多月,郭驍跳崖了,王爺信任,昭昭祐哥兒都好好的,那就只剩……國公府的一眾親人了。
宋嘉寧咬,不敢問,卻不得不問,復雜地道:“王爺,怎麼猜到是他的?”
既然沒遭郭驍欺辱,提到此事,趙恒也無需顧忌,摟著肩膀道:“他覬覦你,我早知曉。”
宋嘉寧震驚地抬起頭。
趙恒腦袋,將出嫁前郭驍做的那幾件“好事”,簡單說給聽。
宋嘉寧半晌無言。
意外嗎?好像沒有。國公府的世子爺,一直都是這樣啊,他喜歡了,便想盡辦法得到,從不在意的,從沒想過宋嘉寧也是個人,而非無無的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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