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開完下午的會已經是傍晚。

臨近冬至，十二月的天日尤其短，不過在寰視門口等了五分鍾，就看天黑了一個度。

因為晚高峰堵車，許淮頌來遲了片刻，以至於上車的時候，手已經被冷風吹得通紅。

一關上車門，阮喻就對著暖氣手，一邊問：“今天庭審怎麽樣？”

“還算順利。”許淮頌沒有立刻發車子，調了暖氣風向，轉過捧起的手輕輕，了一會兒低頭朝掌心嗬氣，垂眼見掌心那些痂已經褪得差不多了，想了想問，“過完冬至我就要飛國了，那天去看老師？”

“你爸媽呢，過節不回去一趟嗎？”

“中午蘇市，晚上杭市。”

“那你開車多累，等你從國回來再去我家也不遲，急什麽啊？”

許淮頌笑起來：“哪有大節不上門的道理？你別害我負分出局了。”

阮喻“哦”一聲，撇開眼抿著笑，忽然想起中午李識燦說的話。

早在那個時候，許淮頌就考慮過了結婚的事，或者說，他對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最後去的。

那麽想，知道他為什麽瞞那個應對方案了。

結婚這件事，本就是屬於兩個人的決定，它應該是純粹，不外界幹擾的。他不希在心中，他們的婚事被賦予任何別的涵義。

而正是因為他對待這件事的慎重，雖然現在兩人已經談得上心照不宣，但在徹底結束國的工作前，他一定不會主開口提。

這麽一想，阮喻覺得自己就別心了，畢竟等他國事業穩定下來，怎麽也得排到明年了。

想到這裏，阮喻問：“你這次去國什麽時候回來？”

“趕不及元旦了。”

果然。阮喻的臉瞬間垮下：“那就不能一起年了……”

他笑著看看：“公曆年有什麽好的，多國，農曆一起就行了。”

阮喻張張，想說不是“崇洋外”，而是公曆年的元旦夜對他們有特殊意義，可看許淮頌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還是不要指男人懂這種浪漫。

*

三天後就是冬至。

許淮頌把計劃安排得井井有條，一早先帶阮喻回了蘇市，等祭過祖，一家人吃了團圓飯，喝了下午茶，又驅車返回杭市。

開到郊區附近已經下午四點，夕染上山道，在前路鋪了一層淡淡的黃暈。

阮喻忽然想起了周俊。他和朋友就是從蘇市市區到杭市郊區的這條路上出的事。

歎口氣，還沒說話，許淮頌就已經知道在想什麽，岔開的思路，隨口問：“晚上吃什麽？”

“我媽聽說我們中午吃桌餐，就準備了火鍋。”偏頭看看他，“許同學，要見班主任了，不張，害不害怕？”

許淮頌笑了一下：“怕。”

阮喻剛想安安他，就聽他接了下一句：“吃火鍋就得不停給你涮菜，我怕吃不飽。”

“……”

真的變質了。阮喻著窗外蕭瑟地想。

許淮頌看一眼，剛想說開玩笑的，忽然遠遠看見前路封了一半道，路邊草叢圍了幾名警察，有人在拿鐵鍬鏟地。

他迅速收斂笑意，皺了皺眉。

阮喻也注意到了，正好奇這是在幹什麽，就見一名戴著手套的警察從深坑裏拿起了一樣東西。

是一截沾滿泥土，腐爛得了形的……手臂？

阮喻倒一口冷氣。

許淮頌手過來捂住眼，加速駛過去。

但興許是這個加速的舉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車子接近黃帶子圍攏的現場時，被一名戴著證件的警察打著手勢攔下：“先生，士，不好意思，麻煩出示一下你們的份證。”

他了一下阮喻的腦袋，示意低著頭別往窗外看，把證件遞出去後，見這警察一臉驚訝：“這麽巧，許律師？”

許淮頌點點頭：“您認識我？”

他開始笑：“您協助警方緝拿犯罪嫌疑人的事，在我們警界傳得沸沸揚揚的。還有您之前喝醉酒，敲開錦江城十幾戶302的門，那事在我們局裏也出名。”

“……”

阮喻猛抬起頭，愣愣看向許淮頌。

他低咳一聲，隨口掩飾：“哦，你們這是在辦案？”

“對，滬市那邊前幾天在一場演唱會上抓到個逃逸半年的犯罪嫌疑人，要我們這裏配合調查，這不，大過節的在這荒郊野嶺挖。”他倒完苦水，朝許淮頌抱歉點頭，“不好意思啊許律師，您可以過去了。”

許淮頌這下卻沒有，皺了皺眉說：“你是說，那名嫌疑人在半年前，在這裏埋了？”

他點點頭：“對，是慣犯了，分以後到埋，這兒也就找到半截手臂。”

記起剛才那一幕，阮喻渾一，起了一皮疙瘩。

他“啊”一聲：“抱歉抱歉，嚇到這位士了。”

許淮頌轉頭握住手，示意沒事，卻不得不問下去：“方便的話，我想問一下嫌疑人埋這截手臂的時間。”

“這個……細節問題我們不好……”

許淮頌點點頭：“那你隻要告訴我，是不是端午節。”

他眼底閃過一抹異：“許律師怎麽知道？”

這下連阮喻也忘了害怕，驚訝地抬起頭來。

端午節，那不就是周俊出事的那天？

許淮頌嚴肅起來：“我想……有樁案子也許得麻煩你們重新查查了。”

*

從現場離開，天已經稍稍有些暗。

阮喻好半天才從這個曲裏緩過神，問：“真的會跟周俊案有關係嗎？”

許淮頌搖搖頭：“不清楚，但我和張姐確實有過這樣的推測：假設周俊不是真兇，那麽證據被理得很幹淨，說明真兇多半是慣犯，而慣犯再行兇，很可能是為了掩蓋前一樁犯罪事實。隻是當時我們調查了那陣子發生在杭市的刑事案，並沒有發現能對上號的，所以放棄了這種推測。”

結果，現在冒出一件滬市的刑事案。

“你的意思是，被害人也許是因為意外發現了兇手在埋，才被滅口的？”

“不排除這種可能。”

“可埋地點跟被害人死亡地點隻是在同一條路上，不是同一。”

“推測立的話，兇手再行兇後，匆匆理現場，再匆匆換了地方重新埋，這樣才合理。如果是同一，警方勘查現場時就會發現真相。”

阮喻臉上出讚同的神，想通後，又打了個寒噤，了胳膊上的皮疙瘩。

許淮頌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抓了的手裹在掌心：“別多想，都給警察。”

開出山道，到了阮家，見到歡歡喜喜出來迎接的阮爸阮媽，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提這件事，但吃火鍋涮的時候，阮喻還是到了一些不適。

曲蘭看沒太筷，皺皺眉說：“喻喻怎麽了，沒胃口嗎？”

低低“啊”了聲，不想爸媽心周俊的事，於是搖搖頭：“在淮頌家吃多了下午茶，還不太呢。”

許淮頌知道下午沒有吃多，本原因還在剛才路上那一幕。

他移開麵前的兩盤鮮紅的，給涮了幾株青菜，夾到碗裏。

得他一針見的關照，阮喻衝他眨眨眼。

阮儒見狀，也跟曲蘭對了個眼：這倆孩子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曲蘭：好像是……

阮儒懷著心思開始琢磨，一邊不聲跟許淮頌話家常，關心他家裏況，爸媽，妹妹績。

一家常下來，桌上的菜都沒怎麽。

曲蘭就跟阮儒說：“哎你也真是的，顧著跟淮頌聊天，看看他都沒時間筷了，快給孩子下盤涮牛。”

阮儒一連“哦”兩聲，端起往火鍋裏下。

阮喻一抬頭看見這一幕，記起傍晚看到的那截手臂，胃腹微微翻騰，忍了忍沒忍住，偏過頭捂著幹嘔了一下。

許淮頌趕去拍背：“要不要去洗手間？”說完一抬眼，看阮儒和曲蘭齊齊把眼瞪了核桃大，正以一種僵、詫異、質疑的姿態看著他。

他愣住。

阮喻難著，沒大注意爸媽的反應，起說：“嗯我去下。”

許淮頌回過神，跟兩位老師打了聲招呼，跟著進了洗手間，關上門。

阮喻一手撐著胃，一手扶著洗手臺，嘔了幾下沒嘔出什麽來，苦著臉小聲說：“我一看見那個紅豔豔的生就聯想到……”

許淮頌開了水龍頭給洗臉，無奈地說：“你的想象力真是……”說到一半又頓住，“好了，我回去就把全吃了，不讓你看見，行了吧。”

阮喻癟著點點頭，又看他想起什麽似的問：“不過你爸媽剛才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沒注意，哪種眼神？”

“就是一種……”他皺眉回想了下，“‘你這禽對我兒做了什麽’的眼神。”

話音落下，兩人齊齊反應過來。

哦，糟糕，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