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聽到這裏，才又疑又急往回趕。

趁堵車，點開那篇《眼睛會笑》看起來。不過隨手挑了幾頁，就發現好幾雷同。

比如元旦煙火那段，對方筆下的節、對話，甚至男主心戲，都跟撰寫的完全契合。

再比如更人大跌眼鏡的，對方描寫了一段某次周末，主捧著盆“小花農罐頭花”離校的場景。

那是當年蘇市一中流行的一種自種盆栽，一個罐頭長一種植，花西瓜什麽都能種，不過阮喻的有點特別，改造後同時長了向日葵和薰草。

在日記裏看到這段，為增強年代就當素材用了，沒想到對方也寫了這茬，也是向日葵和薰草。

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而且短篇節奏快，梗又集，這些容都比更早發表，不過對方是沒什麽曝度的新人，之前沒關注到而已。

見鬼了。

劉茂從後視鏡觀察到臉越來越難看，趁紅燈時間，扭頭問：“阮小姐，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阮喻抬眼，立刻搖頭。

劉茂大概知道的職業，但在這方麵一直很低調，連向爸媽都沒筆名，當然也不可能隨便講給一個初次見麵的相親對象聽。

更何況，事也沒到需要律師協助的地步。

所以說：“我自己暫時能理，謝謝。”

阮喻在公寓樓下下了車，與劉茂再次道謝，然後匆匆上樓。

就那麽一個多小時車程，繼論壇腥風雨後，的書評區，以及二十來萬的工作博也接連淪陷。

謾罵、指責聲迭起，的讀者在“”這樣的調盤麵前毫說不上話，甚至不也在要求說法。

倒有個鐵桿提出了對有利的看法：對方作者至今沒現，說不定那就是溫香的馬甲呢？

網文圈有個“試梗”作，開文前先拿小號發表，收效不行就“棄梗”。可阮喻顯然沒有。

事件持續發酵，所有人都在等發聲。

在漫天流言裏仔細看過一遍對方作品，抓著頭發冷靜片刻，決定先聯係作者。

對方筆名“寫詩人”，微博@一個寫詩的人，是個新號，隻有個位數的僵，最新一條微博發表於四天前的周日傍晚：又要返校啦，不開心。

大概是個中學生。

阮喻發了條消息過去，但遲遲沒有得到回複。

然後意識到，今天周四，如果對方住校，現在很可能不方便用手機。

心俱疲，踹了高跟鞋倒頭仰躺在床上，著天花板上的吊燈雙目失焦，眼前飄過一行行唾沫味十足的字眼——

「抄襲狗別裝死了，出來表個態？」

「這種垃圾居然還在金榜？趁早滾出晉江！」

「這波梗融得妙啊，前幾本也是抄紅的吧？」

說這些的，不是與並無過節的路人，都是看完調盤後“自由心證”得出的結論。所以比起被潑髒水的惱恨，更想先弄清楚，兩篇文到底怎麽能撞這樣？

*

周五傍晚放學時間，蘇市一中校門外熙熙攘攘。許懷詩在車站掏出手機，隨手登錄晉江賬號。

一個多月前，在一部老年機裏發現個“慘絕人寰”的故事。男主角，也就是哥，竟然在高中時代暗別班一個生，慫得直到出國也沒表白。

這事太見者傷心聞者流淚了。忍不住在平時看小說的網站注冊了一個ID，據此寫了個短篇故事。

倒不是發展課餘事業，就是傾訴棚，又不好跟邊朋友講，也怕網絡論壇傳播範圍太廣，被哥發現，所以選了晉江這個“文學寶地”。

但許懷詩很快意識到錯了。

因為火了。的書評區兩天暴增上千條評論，炸式的信息告訴，被一個小有名氣的寫手抄襲了。

許懷詩傻在原地，半天沒緩過勁來，等回神，迅速找到對方小說翻看，囫圇一遍過後，搜到對方微博，出離憤怒下準備討個說法。

“溫香”的主頁飄著一條置頂微博——回應：沒有融梗抄襲，關於《好想和你咬耳朵》與《眼睛會笑》兩篇文的雷同點，已聯係對方作者@一個寫詩的人詢疑，正在等待回複，了解況後將向大家進一步說明。（天知道這個有關暗的故事，是我學生時代的親經曆……笑哭）

括號的說辭當然不夠服眾，所以底下還附了則視頻，是電腦大綱文檔的最後修改時間，顯示在《眼睛會笑》發表之前。

視頻包括文檔時間和進文檔後可見的容，呈連續式放映，與證據力不足的截圖相比，算是個較為有力的澄清。

果然在這條微博下，路人理智不。

許懷詩因此一愣，點開了私信。

“溫香”發來的消息，前兩段是對事件的簡單說明，最後幾行，說：“《好想》一文確實是我原創構思，主觀上絕對沒有冒犯您的作品，但我無法否認兩篇文之間雷同點的客觀存在，在此向您詢疑，期待您的回複。”

回想起主頁那句“親經曆”，許懷詩將信將疑，回頭重新翻看起溫香的小說，接著發現了不對勁。

之前據短信改編小說時，刪減了其中一部分節，但這些梗卻有幾個出現在了“溫香”的筆下。

這意味著什麽？

初夏的天，忽然背脊發涼，無端端起了一皮疙瘩。

一個男聲打斷了的深想：“許懷詩你杵這兒幹嘛呢，十九路開過三輛了不知道？”

抬頭，看見班上趙軼從馬路對頭來了。一顆板寸頭，裏那棒棒糖是叼出了煙的架勢，一副地流氓樣。

許懷詩煩著呢，正要敷衍，靈一現，笑瞇瞇說：“趙大，巧呀！”

“喲，”趙軼聽見這稱呼奇了，三兩步到了這頭，“太打西邊來了？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嗬嗬”笑著，掩小聲問：“你家大業大‘人脈’廣，我跟你打聽打聽，你那兒有沒有什麽黑科技，能在知道對方微博的況下，查到的真實信息？違法的不用，要名字就行。”

趙軼語重心長：“小姑娘，查名字也是違法的。”

一噎，歎口氣，卻見他低腦袋湊過來，說：“不過給錢就行。”

許懷詩掙紮了下，咬咬牙：“多？”

他比個“OK”的手勢：“人民幣三萬。”

“……”

轉要走，被趙軼一把扯住胳膊，回頭就見這人笑得一口大白牙：“友價，一杯茶。”

一個小時後，臨街茶店，趙軼接起電話，應幾聲，最後說：“謝了啊叔，改天請你吃小龍蝦。”

擱下手機，他打個響指，隨手扯張菜單，歪歪扭扭寫倆大字，遞給對麵。

“阮喻？”許懷詩咀嚼兩遍，回想片刻後說，“趙大，好人做到底，陪我回趟學校？”

“幹嘛？”

一指菜單：“去校史館，看看這人是不是咱們學姐。”

許懷詩記得，草稿箱裏最後一條短信，時間是哥出國前一天，容是：「最後一眼，是校史館裏你的照片。再見。」

所以想，如果世上真有這樣近乎奇跡的巧合，如果“溫香”那句“親經曆”不是說謊，那麽，那裏一定有阮喻的照片。

兩人謊稱“落了作業”，在落日餘暉裏奔向校史館。

這個點已經閉館，得虧趙軼那潑皮勁，在門口死纏著管理員，戲本子一段一段演，許懷詩才瞅準時機，一溜煙跑進去，直奔二樓。

館空空，夕過玻璃窗染亮走道，窗外的樹葉在地麵投下斑駁片影。放輕腳步，連呼吸也屏住，彎來繞去，最終到了曆屆優秀畢業生留名牆。

一中建校近五十年，這座校史館也有二十個年頭的曆史了，如今了滿牆的照片。

把目鎖定在07級那欄，出食指一排排虛移過去，慢慢地心跳加速。

張，忌，還有興。

十七歲的，比起抄襲這樣的惡劣事件，潛意識更願意相信一個被歲月掩埋了十年的。

可是下一瞬，後樓道卻響起皮鞋的踏踏聲，一名中年男子氣急敗壞道：“哪個班的，放了學不走，來這兒幹什麽，啊？”

許懷詩驚一聲，來不及細看照片，扭頭就跑，慌裏慌張從另一邊樓道往下奔。

後人一路奪命追來，跑得趔趄，到了一樓大廳卻見正門口還堵著一個，隻得又回頭，走投無路之下，聽廁所那邊傳來個悉的聲音：“來！”

飛躥進去，一眼看見窗外趙軼，把肩上書包一把甩給他，然後雙手一撐窗沿，跳了出去。

趙軼牢牢接住，把書包扛上肩頭，扯著胳膊就往校史館後邊的小樹林跑。

兩人一下躥沒了影，留下後管理員罵罵咧咧跳腳。

眼看甩了人，趙軼停下來，扔了的包仰躺在草地上，邊邊說：“許懷詩……校史館有你失散多年的親人，非得這時候溜進去？周一打個申請再來，你親人是會跑，是不是啊？”

許懷詩也著，半天才答上話：“不弄清楚這事，我整個周末都會睡不好！”

說完跟著倒在草地上，無比懊惱：“就差一點點啊！”

“那也不陪你玩命了！”

許懷詩當然曉得打草驚蛇的道理，這時候，校史館是鐵定進不去了。而直接問哥，被他曉得拿他的私“史”發表到網上，簡直比記分、寫檢討還可怕。

這麽說，難道真得煎熬一個周末？

不甘心，兩條死命蹬了兩下，完了突然想起什麽，說：“等等……”

證明阮喻份，不一定要從短信切，還可以從“溫香”的小說找線索。

記得剛才在車站看到過這麽一段：小說裏，男主角“賀時遷”會在課餘時間到學校藝館彈琴，而主角“林希聲”曾在他常用琴房的牆麵上，寫下一行英文字母——LXSXHHSQ。

意為“林希聲喜歡賀時遷”。

也就是說……

太徹底沒了地平線，撐地起來，看一眼遠沒在夜裏的圓頂藝館，說：“趙大，咱們藝館的牆，近幾年有沒有重新刷過漆？”

趙軼不知又想到哪出，說：“學校那麽摳門，應該沒有吧。”

“那我們再玩次命？”

“……”

一刻鍾後，藝館旋梯上，許懷詩貓著腰翻手機，說：“找到了，小說裏寫的是401，鋼琴背後的那麵牆！”

說完，又推推趙軼，示意他打頭陣，重複道：“401，401！”

趙軼皺著個眉，低聲道：“401是畫室，哪有鋼琴？”

“欸？”許懷詩愣了愣。

難道是怕太過寫實，所以杜撰了房間號？那豈不得一間間找過去？

“趕再想想！”趙軼小聲催促。

再想想，再想想。

許懷詩抱著頭拚命回想，片刻後腦袋裏火花迸濺，說：“你知不知道，哪間琴房能看到教學樓四樓第二間教室？”

記得哥在短信裏說過，從他所在的琴房出去，可以看到那個生趴在教室門前的欄桿邊曬太。

“最靠西的301唄！”趙軼飛快判斷。

“就是它了，走！”

兩人矮著溜到三樓盡頭。

301的門鎖著，趙軼歎口氣：“發卡有沒有？細的。”

許懷詩從頭發上拔下一，又拿手機給他照明。

五分鍾後，門“啪嗒”一聲開啟，欣喜若狂，打著手電衝到鋼琴背後。

許懷詩板窄，將將夠進去，整束的白發散開去，照亮眼前那麵老舊泛黃的白牆。雖然有好幾片牆麵斑駁落了，但正中央，那行用塗改寫的英文字母還是清晰地映了眼簾。

——RYXHXHS。

卡在外麵進不去的趙軼瞄到這行寫，拚湊道：“日，呀，咻，嘿，咻，嘿……？”

“……”

許懷詩回頭瞪他，再轉過眼，幾乎激得熱淚盈眶。

的食指上糙的牆麵，像生怕碎了什麽似的小心翼翼，輕聲說：“是……阮，喻，喜，歡，許，淮，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