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命去司令部遞文書,返程需要經過的隧道因墻剝落嚴重封道維修,不得已只能改道而行。
豈料,在路口等紅燈的時間,也能目睹一場車禍。
高架橋下的路況本就錯綜復雜,又是雨天,視野可見度驟減,行車時稍有不慎,都極有可能出現意外。
傅征起初并沒有留意車況,車窗起了霧,他低著頭調節空調系統里的外循環,陡然從半敞的車窗聽到刺耳的剎車聲,抬眼看去。
只見那輛眼至極的黑大G車抱死前近半米,堪堪在撞上貨運小客車前停下來。但跟在大G后面的白大眾就沒那麼好運了,不可控的客觀因素下,它剎車不及,猛得追上了大G的車屁。
猛烈的撞擊使白大眾的引擎蓋整個向上凸起,車燈驟裂,保險杠更是碎了一地。
整件事故從大G急啥到白大眾追尾,不過短短數秒,傅征連車牌號都沒來得及看清。哪怕整個南辰市不是只有燕綏的座駕是黑的大G,可那一刻,他的心里就是有種強烈的直覺——燕綏在車上。
直到此刻,他把燕綏抱進后座,安安全全地坐在他眼前,傅征懸著的心終于墜下。
軍用越野車上沒有任何可供拭的巾,他抬手,用指腹去懸在額間將落未弱的雨滴,低聲問:“怎麼回事?”
三言兩語的說不清,傅征這會臉沉,一副隨時打雷暴閃的模樣,燕綏看得有點發憷,猶豫了一下,簡單概括一句:“我和燕沉回老宅,我接爸爸他拿公司文件。路上談了點事,他沒留神,就……那樣了。”
出了事,燕綏習慣先解決問題,這會被他押在車上,心跟貓抓了似的難:“你先別盤問我了,你想知道什麼我回頭給你代。那輛大眾的車主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你讓我先去看看行不行?”
傅征一手按住:“你待著。”聲音雖低,語氣卻不容置喙。
燕綏一靜,頓時老實了。
傅征轉,又邁進雨霧中。
燕綏看著他穿著軍裝的背影,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半年前的亞丁灣海域,傅征渾漉地將撲倒在地。耳邊是破空而來的子彈聲,扎扎實實地嵌進甲板上。
那一刻,躺在他懷里,嗅著他上的海水味,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
大眾車主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和燕綏的況一樣,短暫暈眩了數秒后意識清醒。
他站在車前,呆愣地看了兩眼翻起的引擎蓋,轉眼看到尾部輕微凹陷的大G時一張臉頓時苦了菜。
燕沉下手腕的痛楚,立在車旁打電話。側目看到傅征過來,眼神在他上定了定。
電話那端的助理聽燕沉的聲音戛然而止,疑了下,問:“那我現在過來,需要我幫忙通知辛芽嗎?”
燕沉回過神,啞聲道:“應該不需要。”
掛斷電話后,他猶豫了幾秒,仍是抬步上前。
正和傅征訴苦的大眾車主余瞥見燕沉走來,話音一止。
他謹慎地打量了眼燕沉,許是覺得自己是責任方,連和燕沉說話時都有些底氣不足:“我這邊給警和保險公司都打了電話……”
燕沉卻不是來找他的,他看都沒看大眾車主一眼,問傅征:“怎麼樣?”
傅征瞥了眼他無力下垂的左手手腕,不答反問:“你不需要去醫院理下?”
“不打。”燕沉隔著車流看了眼坐在越野車上打電話的燕綏,再看傅征時,神忽然變得有些復雜。
自從上次在燕綏小區樓下見過傅征,燕沉就知道他的存在。當時的憂在今日變現實,他只覺得口滯悶之氣不減反增,迫得他只能大口息。
夾在中間的大眾車主聽著兩人的對白,恍然明白過來……他們互相認識啊!
他回想起自己剛才對傅征倒的那些苦水,惆悵得差點想臥地瓷。
——
幾分鐘后,警第一時間趕到,拍照判責。
傅征還在協助警,轉眼見燕沉的助理過來,手一抬,指向面蒼白的燕沉:“他手腕傷了,你先送他去醫院吧,這里我來就行。”
許是傅征的話太有信服力,助理想都沒想答應了聲,走了兩步想想不對勁又折回來,語氣有些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傅征還沒回答,生怕換個對接人不好談話的大眾車主搶答道:“他是車主的男朋友。”
助理頓時滿臉敬畏地看了眼傅征,把后續理拜托給傅征后,很放心地打的送燕沉去醫院。
燕綏見辦事的一個兩個都走了,也坐不住了,跟過來,邊打量車位邊問:“小何怎麼剛來就走了?”
傅征回:“燕沉手腕傷了,我讓他先把人送去醫院。”
傷了?
燕綏眉心一擰,頓時頭大。從后腰的袋里出手機,剛準備給燕沉打電話,機還沒熱,就被傅征走手機。
“人是我支走的。”他垂眸和對視,慢條斯理道:“我把他支走不是想看你給他打電話。”
“……”燕綏忽然笑起來,“那你想看什麼?”
傅征不答,他微抿了抿,道:“這邊一會就好,你是開車走還是司機來接你?”
燕綏瞥了他一眼,不滿:“怎麼沒有你送我這個選項啊?”
傅征沉默了幾秒,低聲道:“我得盡快歸隊。”
燕綏不過隨口一問,心里明白,傅征穿著常服,必定是公事在。可看傅征似有些歉疚,心頭莫名一酸,什麼話都調戲不出口了。
“你放心,司機已經在路邊等我了。”順手指向停在他車后開著雙閃的車:“車尾撞得太難看,不敢開,怕我爸見著擔心。”
“大G等會挪到路邊就近停,會有人來開走。”燕綏第一時間有條不紊地都做了安排,唯獨他沒在計劃里:“你呢?”
“這邊理完就走。”他抬腕看了眼時間,不疾不徐得補充了一句:“不得先把你的爛攤子收拾好?”
燕綏忍笑,角是抿住了,眼里的笑意卻沒藏住,一閃一閃的發著。
——
趕到老宅時,燕綏比約好的時間晚了半小時。好在提前給燕戩打了電話,實話實說在路上出了車禍。
燕戩在屋里坐不住,早早就立在門口等。
程媛在知道燕沉也在車上那刻就去了醫院,這會才沒能站在門口膈應燕綏。
燕戩上車后,先仔仔細細把燕綏打量了一遍,確認真的沒傷,數落道:“平日怎麼跟你說的,雨天開車要小心,不出事你永遠不長記。”
莫名背鍋的燕綏沉默了幾秒,道:“爸,不是我頂,車是燕沉開的。”
燕戩瞪一眼,微怒:“這個時候你只需要說你記住了就好。”
“好好好。”燕綏妥協,跟哄小孩一樣哄他開心:“天大地大你最大,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燕戩到底沒忍住,臉上終于出幾分笑意:“你沒事就好,燕沉呢?傷得重不重?”
“聽說只是手腕臼,接回去就好。”燕綏笑瞇瞇地挽住他的手彎:“你放心,等給媽點了長明燈,我親自去看一眼。”
——
到南辰寺時,已是下午。
寺廟立于郊區的南明山上,因數十年來香火不斷,始終鼎盛,有虔誠的香客出錢修了路,愣是修出了一條盤山路,正好容兩車會車,可直達山頂的停車場。
燕綏每年都來,輕車路地尋了師傅,和燕戩一起給郎晴點了長明燈,又捐了不香油錢。做完這些,留燕戩在殿外等,尋了方丈去取前段時間就定好的平安符。
燕戩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問問他日后的打算。不管等郎晴祭日后他是否還要四游歷,平安符這種東西到底求個心安,便給燕戩,辛芽,傅征,自己都求了一個。
不過現在看來,自己這份……估計要勻給燕沉了。
把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揣進繡工良的香囊里,步履匆匆地出殿尋到燕戩。
雨剛停,山林里云山霧繞的,出塵得像是天外仙境。
燕戩正站在捆著心愿牌的大樹下出神,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燕綏一眼,道:“我本來還想找找幾年前你寫的心愿牌……”
燕綏已經猜到他后半句要說什麼了,把平安符遞給他:“你說的是我高考前寫的心愿牌吧?”
懷疑地看了眼眼前這棵許愿樹:“早年的許愿牌應該早就被廟里的沙彌摘掉了,不然這麼多年了,怎麼掛的下后來人的愿。”
燕戩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人一旦失去過,難免多愁善:“我等會想去看看你媽,這麼久沒去看,估計早就氣得邊跳腳邊罵我了。”
燕綏沒接話。
一靜,燕戩也沒再說下去。父兩沉默地在樹下站了會,直到從樹葉上淅淅瀝瀝滴落的雨水把燕戩的肩頭浸,燕綏提醒:“爸。”
燕戩恍若未聞,他出神地看著滿樹的紅帶和許愿牌,低聲問:“我記得你當初的夢想是想研究星空做個天文學家,高考后不顧你的意愿讓你讀報商學院,如今又不顧你的意愿讓你繼承公司,你有沒有怪過我?”
燕綏微怔,似沒想到燕戩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沒等回答,燕戩又道:“你伯母天天把你不是真正的燕家人掛在邊,我因對你伯父愧疚,總讓你多忍讓,你應是怨我的吧?”
燕綏笑了:“沒說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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