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需得去和慕瑤吃午飯,妙妙要將沾了墨的換下來,解帶之前,驟然抬眼瞪著他:“你回避。”
慕聲似乎有些意外:“昨天你也沒有讓我回避……”
慢吞吞解著帶,滿臉不高興:“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他頓了頓,依言背過去。
淩妙妙將子下來,換一件齊襦,係帶繞到背後叉打結,頭沒住,從背後徑自掉下來。
背上驟然一涼,隨即有手指過的背,飛快地拎著的頭向上,在了背上。
驟然僵住,背對著他,臉紅到耳朵:“你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回避嗎?”
“我回避了。”年三手指摁著的頭,抵在雪白的脊背上,語氣聽起來很無辜,“子掉了,我幫你接住。”
急忙將手到背後,從他手中接過頭,飛快地那係帶纏了兩圈,睫得飛快,“你不回頭,怎麽看得到我子掉了?”
“……”
腰驟然被他攬住,整個人再度被他圈在懷中,他的吻難以克製地落在頸側,似乎連掩飾都懶怠掩飾了,“嗯,我錯了。”
“你……”梗了一下,氣急敗壞地往出鑽,“你鬆開,我結還沒係好……”
他一手摟,另一手從床上撿起長長的半截係帶:“我幫你係。”
這幾日魂奪魄,辮子會紮歪,紐扣會錯位,係帶打死結,都是常有的事,他不覺得奇怪。
有些語無倫次了,連呼吸都是錯的:“……係在前麵的!”
“知道。”他不以為意,雙手環過的腰,拉起了係帶,下抵在肩上看著,在前打了個結,蝴蝶結的瞬間,他到懷裏的人重重抖了一下。
“怎麽了……”他低眸看,驟然發現整張臉都紅撲撲的,眼神一時有些迷茫,了滾燙的耳尖,“你竟會害?”
被蠱控製的人,像是三魂七魄不全的癡兒,對外界的知都是遲鈍的,竟然也會臉紅。
被了耳尖,瞬間像被燙到似的偏過頭去,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往出爬,像剛剛掉進陷阱的小一般力掙紮:“放開……”
他手一鬆,便驟然向前撲倒在床上,在服堆裏翻了個背對著他,旋即惱怒,脆生生道:“你從我的床上下去!”
“……”他俯一撈,又將拖回來,“妙妙……”
昨天,也不曾有這麽大的脾氣……
慌中,淩妙妙低頭啊嗚一口咬在他虎口上,年猝不及防地驟然撒了手,妙妙抱膝一團,秋水般的雙眸氣急敗壞地瞪著他:“換你自己的服去!”
“……”他不敢再了,懷著滿心疑慮,默然折到隔壁。
這一折騰,午飯整整遲了兩刻鍾,慕瑤一個人坐在一桌冷飯前等,險些坐一座塑像。
沉默地抬起頭,淩妙妙是被慕聲牽著來的,步伐還有些踉踉蹌蹌。慕聲拉開椅子,將安頓下來,幾乎將一切能代勞的事全部代勞。
慕瑤頓了頓,喚道:“妙妙?”
乖巧坐著的淩妙妙扭頭衝笑:“慕姐姐。”
這一笑,令放下大半的心,神複雜地看了慕聲一眼:“先吃飯吧。”
那天晚上,幾乎徹夜不眠,腦海裏反反複複地回想這些年來與慕聲相的場景,才發覺自己有多忽略之——他在麵前,一直都太乖了,說一不二,言聽計從,以至於讓忽略了他本來的個,習慣地教育他、約束他,乃至迫他……
他驟然掀開假麵,難以接的同時,還有一酸楚的荒誕。
天壤之差,海深仇,以的為人,必與邪門歪道勢不兩立,不得除之後快,可是當他轉走出房間的剎那,竟然到了巨大的心痛:多年相依為命的姐弟,哪怕他多有偽裝,那些年的分,難道也如水東流?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眾叛親離,又何嚐不是。
沒法再當他是至親,但也不忍心當他是仇人。
他們默契地保持著這樣微妙的平衡,絕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相安無事地相,但知道,一切都變了。
而慕聲變今天這樣,其中有的一份。
讓沒想到的是,慕聲來找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娶淩妙妙。
知道,現在對他來說,的意見無足輕重。即使是阻撓,他也自有辦法做到。
隻是,他狀態不穩,行事乖戾,徹底無所顧忌,若是強行將無辜的淩妙妙牽涉進來……
還是選擇答應下來,以慕聲姐姐的份,做這個主婚人,若他有什麽出格,代為扳正。
扭過頭,淩妙妙邊剝蝦邊側頭,還在嘰嘰喳喳地跟說話,看起來並無異樣。
“慕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去無方鎮呀?”
慕瑤勉強一笑:“十日後就走。”
“不等柳大哥了嗎?”
頓了頓:“不等了。”
淩妙妙頷首,將蝦塞進裏,一會兒,又笑道:“慕姐姐吃蝦蘸醬油嗎?”
“……不蘸。”慕瑤看著孩的臉頰,的杏子眼忽閃忽閃,麵很好,帶著小兒憨,看起來似乎什麽都不知道。
這種輕鬆很快染了,想,或許婚是真的兩相悅。
慕聲沉默地看著們對話,淩妙妙說話很快,神飽滿,看起來和往日沒有差別,慕瑤繃的神漸漸鬆弛下來,他攥的手指也慢慢放鬆了。
……這人在蠱之下,也依然這麽爭氣。他無聲地勾了角,茫然向窗外,說不上是欣喜還是悵然。
酒肆窗外車水馬龍,從窗子照進來,平鋪在桌上,茶水粼粼閃。
“妙妙,婚是人生大事,你真的想好了嗎?”問出最後一句。
淩妙妙眸子一轉,咬了咬筷子頭,旋即燦爛笑道:“我喜歡子期,我願意嫁給子期。”
慕瑤愣了愣,也笑道:“……好。”
午飯到了尾聲,慕瑤轉頭對妙妙道:“吃完飯,你想不想去我房間坐坐?”
“不必了。”慕聲先一步代回答,出手來,“妙妙跟我走。”
妙妙順從地牽住他,站起來,被他拉到了後,那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保護姿勢,他的笑容毫無溫度,“下午要去街上,不能陪阿姐聊天了。”
“……也好。”慕瑤張了張口,沒想出該說什麽,隻得生地提醒了一句,“照顧好妙妙。”
纖細手指住蝴蝶釵,往頭上比了比,蝴蝶翅膀一一,在下閃著金。
攤位上簪子琳瑯滿目,隻不過都是小手工製作,比不得首飾店裏繁複。這蝴蝶釵款式也很簡單,還沒有頭上原來帶的那隻致。
攤主巧舌如簧,拍著掌,發出一陣誇張的驚歎:“好看!太好看了!十足符合姑娘的氣質,真是天上有,地下無……”
街市喧鬧,人來人往,商鋪鱗次櫛比,懸出的五六的招牌占了街麵,吆喝聲此起彼伏。
他本想讓去首飾店裏買的,見聽了攤主的話,忽然在下笑了,便沒有開口。
淩妙妙忽然半扭過頭,故意踮了踮腳,那蝴蝶翅膀便開始上下搖擺,閃著,眼裏也似有流閃爍,笑得很興:“你看,會的。”
印象裏,隻有小時候才戴過這種誇張的亮晶晶的東西,想來還有些懷念。
“買一支吧。”他毫不猶豫地付銀錢,睫輕,隻覺得心也讓那翅膀攪得七上八下。
淩妙妙順手摘下原來的雲腳發釵塞給了他,戴上了翅膀會的小蝴蝶。他將雲腳簪子順手揣進懷裏,旋即飛快地扳過的下,“戴歪了。”
“不可能呀。”淩妙妙迅速手去,他已經將發釵輕巧地摘下來,著的臉重新戴了一遍。
不知為什麽,他的作刻意極慢,手指屢次無意劃過的發,弄得臉上發,不有些躁了:“好了沒有?”
他不撒手,扭頭朝店主道:“再來一支。”
“……”
一左一右,端端對稱,手一,惱了:“誰讓你戴兩隻對稱的?”
一隻蝴蝶像是無意中棲息在頭發上的,兩隻端端的蝴蝶……不就了裝裱的蝴蝶標本了?
對稱規整最適合小孩,梳了個雙髻,鬢發上還戴兩隻對稱的蝴蝶,讓他打扮得像個六七歲的娃娃……
年打量紅撲撲的臉,眼裏似有滿足的笑意:“好看。”
“我不要。”憤憤,手要摘,慕聲擋住的手,再次扭頭,淡道:“再來一支。”
攤主一連賣了三隻蝴蝶發釵,心狂喜,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慕聲睨著的臉,將右邊的發釵稍微挪了挪,往右邊又簪了一隻,破掉了對稱的形。
小小蝴蝶在栗鬢發上次第閃,令人目不暇接,誇張又不遵常理,倒是應了這個人。
淩妙妙忍無可忍猛扯他的擺:“快走吧。”
再待下去,懷疑自己要被他簪蝴蝶人。
走過了三四個攤位,手上了好幾個玩意。
火紅的糖葫蘆在手上轉了轉,低頭叼住了第一顆山楂,未及咽下去,就聽見旁的年低聲道:“我也想吃。”
看他一眼,鼓著腮幫子指指攤位,含糊道,“去買。”
他一眨不眨地著的臉,語氣含了一委屈:“我想吃你手上的。”
淩妙妙一怔,忍痛將剩下的遞了過去:“那給你……我再去買一串。”
他卻不手去接,隻是垂眸著手裏紅彤彤的糖葫蘆,又用那雙漆黑潤澤的眼睛著。
“……”淩妙妙明白過來,火冒三丈,走過去將他的手拉起來,強行將糖葫蘆塞進他手裏,扭頭走了,蝴蝶發釵閃閃爍爍,“吃不吃!”
“哎——”
算命先生攤位前有人影一閃,撞得桌子,桌上著的黑白八卦棋左右搖擺,一連串骰子滾落到了地上。
那人量高大,鬥笠得很低,還垂著黑紗,匆匆道了一聲“抱歉”。
淩妙妙與他肩而過,瞅著那背影悉,跟幾步追過去:“柳大哥!”
“柳大哥,你去哪兒呀?”
那影聞言一頓,隨即飛快繞過街巷拐角,一閃便不見了,一張紙箋斜飛出來,在空裏打了幾個轉,匆匆落在腳下,
頓住腳步,順手撿起來揣進懷裏,心怦怦直跳。
堂堂捉妖人,大白天像做賊似的把臉遮著,還狼狽到在集市上竄……
旋即,被人一把箍回懷裏,半晌,慕聲的聲音在耳畔低低響起,帶著抖的冷意:“想往哪兒跑?”
指著空無一人的小巷,還未反應過來:“沒跑,我看見柳大哥了……”
“我沒看到。”
“真的……”
“你看錯了。”他打斷,神冷淡地牽過的手腕往回走,用力得仿佛像是鎖鏈扣住了。
淩妙妙一路被他拽著走,天漸晚,集市上的攤位收起,街道驟然寬闊起來。兩旁二層三層的酒肆點起燈,觥籌錯的聲響從格窗中傳出來,整條街上暖黃的燈火如星。
路越走越偏了,走到最後,幾乎看不見屋宇,夜風吹來,影影幢幢的大樹抖,無數片細小的葉子相互撞,發出沙沙的聲響。
淩妙妙不識路,直到紮進空無一人的林,才警覺起來:“我們來這兒幹嘛?”
慕聲的眸漆黑,倒映著月的亮,鬆開的手,將抵在糙的樹幹上,答道:“說話。”
“……”的睫,他上清冷的梅花香將包圍,“說……說什麽話?”
林木如鬆濤擺,是發寒的調,錯相連的樹冠遮天蔽日,偶爾聽得見林間寒一聲長啼。
的背驟然挨住冰冷的樹幹,打了個寒戰,他便再往前一步,快要住,這樣的迫令人頭皮發麻。
他抿著,手指輕地繞著鬢邊碎發,似在極力克製自己,半晌,才抬起頭,漆黑的眼眸定:“妙妙,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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