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書房。

嘉隆帝終於批完了今日的折子，放下筆，舒了口氣，正喝口茶，餘瞥見某個影，頓時老臉一拉：“你怎麽還在？”

隻見紀明熙眉目清愁，幽幽歎了一口氣：“兒臣心裏煩。”

嘉隆帝聞言，臉逐漸變得鐵青，最後終於發，他猛的一拍桌子，吼道：“都已經如你所願給你賜婚了，聖旨也讓你執筆寫了！朕的臉麵也被你丟了，你還有什麽可煩的？！逆子！你是要氣死朕才甘心麽？！”

說起這聖旨他就一肚子氣！什麽當配魏姝？他的兒子用得著給外臣之作配？

還下嫁？？！

下嫁！！！

堂堂皇子，竟然還要人下嫁？他的老臉今天都被逆子扔在地上踩個稀爛了！

嘉隆帝隻覺這輩子都沒丟過這麽大的臉，偏偏給他沒臉的是自己親兒子，打了罵了他完全不當回事兒，照舊嬉皮笑臉來跟你死磨，想趕出宮去吧，隻用一副飽經風霜的神看著他，就嘉隆帝狠不下心來。

於是，昨日就進宮的祁王，與嘉隆帝同吃同住，足足待夠了一天一夜，連他親娘都沒在嘉隆帝那有這待遇。非磨得嘉隆帝沒脾氣，同意了賜婚！

不過，既然退了一步，那再退兩步三步的，也不足為怪了不是？

所以聖旨要自擬，要執筆，要親自蓋玉璽，嘉隆帝全程麵無表，冷眼看著他作！

當然，麵無表隻是表麵現象。

畢竟皇帝嘛！喜怒不形於不是？

君不見嘉隆帝都快把龍椅碎了，才堪堪忍住掐死這逆子的念頭。

此時，經過一天一夜的摧殘，嘉隆帝的神經已經繃到極限，這逆子還不滿足！

於是，嘉隆帝在沉默中發了！

而紀明熙直麵帝王怒火，也沒慫，直接抬頭，眼含深，看得嘉隆帝角一，直覺不想聽他說話，卻沒來得及阻止：“兒臣方才得到消息，原來昨日去拜訪定國公府的三家中，隻有平伯府是求娶表妹的。幸而兒臣有父皇疼賜婚，雖欣悅霍朗與謝庭不必求而不得之苦，可平伯世子不能得償所願，兒臣心中難免憂慮。為免他求而不得自暴自棄，父皇失去得力臣子，我天裕損失肱之臣，兒臣求父皇為平伯世子賜婚，助他早日走出傷，再回朝為父皇效犬馬之勞！”

原來是想幹掉敵！嘉隆帝覺得自己看了他！

可你瞧瞧這是人幹事兒？人平伯兒子剛失，就急著給人家賜婚，好像怕人搶似的，做的也忒難看！

嘉隆帝冷笑：“你倒是有心！”坐回龍椅，拿起手邊的書看了起來，頭也不抬道：“此事無須你心，朕自有論斷。行了，沒事就滾吧！”

紀明熙蹙眉頭，語重心長：“父皇可知孟夫人想要為子求娶小七？兒臣與孟朗素來好，其為人直率仗義，人品是信得過的，小七年紀也不小了，孟朗的家世、相貌和能力都屬上乘，配小七也使得。母後挑選京都才俊許久也沒找到個合心意的，應是不會反對，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求父皇賜婚。還有謝庭與魏二姑娘的婚事也定下了，屆時隻單單撇下平伯世子，怕是不太好。”

他早就探過母後的口風，知道母後很滿意霍朗，隻是霍家未表出尚主的意思，也不好主。如今霍夫人既出口風，母後該是高興的，賜婚是早晚的事。

而謝丞相位高權重，定國公聖眷優濃，兩家結親，賜婚也是常理。

如此，倒是顯得當日一同求親的平伯府形單影隻，像是被皇室冷落了一般，被旁人看著也不像回事兒。

嘉隆帝了眉心，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抬起眼皮，看著案前的糟心兒子，揮了揮手：“朕知道了，你沒事就滾吧，朕現在不想看到你！”語氣甚為嫌棄。

知道嘉隆帝是答應了，自覺除了敵的紀明熙心下鬆快了許多，眉開眼笑的拱手：“父皇英明，平伯世子定能到您一片苦心，重振心誌。您筆所賜良緣，定能舉案齊眉，恩白頭！”

嘉隆帝一口氣被堵的上不來，抬手把書朝他砸了過去。

紀明熙側躲過，笑道：“父皇日理萬機，著實辛苦，也要注意著子，兒臣告退了！”說完，便出了書房，腳步輕快的走了。

嘉隆帝瞥了兩眼他的背影，沒再說話，也不複方才怒氣衝天的模樣，緩緩靠在了龍椅上。

剛宣完旨回來的楊能躬走過去，撿起書拍了拍，彎腰放在案上，捧了茶給嘉隆帝，笑道：“祁王殿下真，對陛下也是孝順的呢！”

嘉隆帝接過茶，喝了幾口，重重哼了一聲：“小時候沒見他纏過朕，如今為了個子，倒是舍下臉跟了朕一天一夜，瞧著那德行，竟是恨不得住到定國公府去！朕怎麽會生了這麽個不要臉的東西！”

話雖如此，可楊能瞧著嘉隆帝卻並未怒，倒是有些酸，他笑著開口：“陛下朝事繁忙，祁王殿下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哪會如此纏著您累著您呢？在奴才看來，王爺今日如此高興，可不止是被賜了婚，更多的啊，是與陛下多了些時候，心裏樂呢！”

說完，見嘉隆帝臉上笑意漸濃，又接著道：“昨兒晚上，王爺給您又是按又是洗腳，談詩論畫，下棋說笑，就同平常父子般，奴才瞧著，陛下這幾頓飯都比平常用的多了些，可見王爺孝心啊！”

嘉隆帝被他一番話說的通舒暢。

帝王的擔子太重，即便麵對兒，也是君不君，父不父，很難會到尋常百姓家的父子親。老五這番折騰，他雖麵上嫌棄驚怒，可心裏是熨帖極了的。

兒子想要什麽東西，沒有算計，沒有猶豫，直接來找父親要，這不就是尋常父子的相之道？

老五……總是個好的，從未讓他失過。

他有六個兒子，卻隻有老五上過戰場。那年北疆形勢危急，雖有霍擎在，可還是需要個份更高的著鎮著。

太子為儲君，若離京多時，隻怕回來就無他容之，可老二殘疾，老三平庸，老四心思多，老六不，隻有太子胞弟的老五最合適，可老五……那時才將將十四歲。

他永遠也忘不了，當年那個量薄弱，卻異常拔的年，跪在金鑾殿上，脊背直，字字鏗鏘“為國解難，為父分憂，為臣為子當仁不讓，古月膽敢來犯，兒臣必斬盡敵軍，踏破其國，不滅古月終不還！”

那時，看著殿外那走在下的背影，堅毅拔，仿佛能撐起整片天來，他眼眶微熱，既是為君者的欣賞，又是為父者的欣。

他的老五，長大了啊！

北疆三年，九死一生。最終如他所言，滅敵還家，得了軍功無數，也積了一傷痕……

如今老五隻是有了喜歡的子，他為何不能全他的兒子？

一門兩王妃又如何？定國公忠心為君，不是佞之輩，便是給了他尊容又怎樣？

左相是個聰明人，與定國公結親，自然知道該怎麽做才不會讓他猜忌。

嘉隆帝瞇著眼睛，把玩著朱筆，心思難辨。

且說這邊定國公府眾人接完聖旨，送走了楊能後，大家都不淡定了。

祁王妃？聖上這是唱的哪出？他們定國公府又出了一個王妃？還是中宮嫡子，比魏錦都要嫁的好？

眾人都有些回不過神，倒是魏子言第一個拱手道喜：“恭喜大伯父大伯母，恭喜三妹妹喜得良緣。”

話落，二房人都反應過來，齊齊道喜。

老太君笑著拉過魏卿的手：“祁王殿下氣宇不凡，驚才風逸，當為良人，卿丫頭有福。”

林氏皺眉，有些憂愁：“母親……”可祁王的份？

“雷霆雨俱是君恩，”老太君打斷，笑道，“祁王是龍子，聖上自是盼著他娶得賢妻，卿丫頭既能得聖上青眼，便是的造化，也是我們定國公府的榮耀。”

這話是說，祁王好歹是聖上親生的，聖上不會對定國公府下手來坑兒子？

眾人明白了老太君的言外之意，細細想來，也是這麽個理兒。

聖上看重正統，對太子可謂是悉心教導，言傳教。

定國公府並未明著站隊，可若嫡了祁王妃，便是綁在了太子的船上，倘若定國公府恪守臣下之禮，聖上便不會對他們下手，讓太子失去強有力的助力。

且說聖上能讓兒子娶他們定國公府的姑娘，就能說明聖上並無意拿他們開刀，再咋滴也不能坑兒子不是？

見他們明白過來，老太君點了點頭，緩緩道：“老大，你這就把聖旨拱到祠堂去，以示聖上隆恩。”

定國公點頭，其他人表都卻有些難以言喻，這聖旨……也忒實誠了些！

說了一堆誇姑娘的話，到了兒子這，就是個“逸群之才，皎皎不群，潘安容儀”打發，還要“配魏姝”，他們也沒聽說過，臣能夠下嫁龍子的，且其遣詞之溫之親切，就算公主賜婚也沒這樣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把兒子當回事兒的皇帝！

此時，魏子衿開口，神有些微妙：“這聖旨上的字筆鋒淩厲，龍飛舞，不像是聖上的筆跡，擬旨太監用的都是端正的楷，這字跡……”怕不是祁王的吧？

此言一出，四下沉默。

若真的祁王寫的，那這聖旨文，也是他所作？

那聖上……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