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左然反復看監視,足有十遍,沉默許久,最后才說:“好,準備下一鏡。”
“過了?”何修懿很驚訝。
左然面冷靜:“過了。”
“不會吧。”何修懿說,“最后我與工人談話的那一段,不小心結了。”
“后期配吧。”
何修懿笑:“那口型也對不上啊!”而且,一般來說,如果資金到位,可以保持好的音質,那麼還是現場收音效果更好,可以保留與環境音的真實互。
“……”
“再扛一趟水泥而已,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你已經非常累了。”氣溫足有35度。在這個天氣下,力流失很快,與平時不一樣。
“好啦。”何修懿說,“沒事,再來一遍。我不希留下任何憾。”有天賦的演員很多,肯努力的演員也很多。他的運氣已經很好,他不想對不起左然給的“運氣”。
“……”這個鏡頭很長。演員需要扛著水泥行走大約兩分半鐘。左然十分擔心,因為這個鏡頭他的大寶貝會累到。
他抬頭看了看。太十分刺目,之前寫劇本時并未料到太會有這麼毒辣。而后左然忽然想到,這里其實可以加個太特寫,用于強調余麗的艱難境,效果也許會更到位。
“加個作。”左然忽然說道,“再次扛起洋灰之前,抬頭看看太。凱文,接著要將鏡頭搖到太上面,來個特寫。然后……修懿休息一下,再完接下來的一連串走位。”
“啊?”何修懿問,“可是,這不是一個長鏡頭?”
“在太特寫中剪上一刀。”左然說,“休息過后,凱文再將鏡頭搖回人上。因為太很亮,看不清楚廓,觀眾不會發現鏡頭也被剪過。”
凱文恍然:“對對對,左導,您對演員真好,竟然能相這樣的好辦法。這樣,修懿就能休息一下。天太熱了,之前兩遍都是到了最后狀態不好。”
“嗯。”
何修懿到了人那種。那個關心十分幽微,并未影響他的堅持,卻又減輕他的負擔,依靠的是左然自己苦想冥思。各種細節總是令何修懿對未來有希。
于是,第五回,因為長鏡頭被切前后兩段,中間可以休息一下,何修懿過了。
收工之后,何修懿連忙跑回賓館,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白天那個扛洋灰的長鏡頭令他有有點累,只有泡澡加上睡覺才能驅逐一切辛苦。
他把腦袋搭在浴缸邊沿,哼了兩句已經跑到爪哇國的小調。想到自己不久便能殺青,心中高興,覺得自己好像又進步了。之后左然會忙后期,而吳順之收到幾個不錯的本,角立、有有,自己應該可以挑選其中兩部接下。
總有新的挑戰,有意思。
忽然,何修懿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
他的左臂……漂上來了!!!
浮在水面!!!
“……”何修懿想:啊咧。
劇痛鉆心臟,手臂無法移。何修懿轉過頭,又手了,發現果然肩部關節已經錯位,上臂骨頭向前出,支棱在那,十分嚇人。
“……”何修懿手握著上臂,忍住疼痛勉強站起,邁出浴缸,幾步走回臥室,“左然——”
左然看了一眼便察覺到不對,將劇本一丟,兩步走過來:“修懿,怎麼了?”
“呃,肩膀臼了。”
左然呼吸驀地變得張。
“真的是很奇怪。”何修懿苦笑道,“可能白天哪里勁兒沒有用對。”
“……”
“哎,你別這表,我真的不覺得一百斤有什麼。就是趕巧兒了,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扭了一下,竟然就臼了。”
“先去醫院。”
“嗯。”
到了醫院,何修懿躺在病床上,一個醫生腳蹬在他腋下,像拔蘿卜一樣一直扯他胳膊,試圖把錯位的肩關節拽出來,讓它自原位。可何修懿放松不了——臼本來就疼,他本能地試圖穩定患,便與醫生對抗,醫生扯了十來分鐘,才終于是固定好了。何修懿全過程當中未發一言,努力淡定,可是額角還是沁出汗珠。
醫生又為何修懿上了夾板、吊帶,告訴他要靜養兩周。
“真是……”不中用,何修懿想。
回到賓館之后,左然抱住了何修懿,輕吻對方傷的肩胛骨。這吻持續時間很長,一下一下落在肩膀,患似乎能因這輕盈的愈合。
半晌之后,左然說:“抱歉。”
“……???”
“我本可以避免這些。”
何修懿卻哭笑不得:“一百斤的水泥而已。這是偶然事件,誰也沒有想到。我上學時,有次和同學們打球也搞到了肩膀臼,其實只是用力夠了下球而已。”這種東西有時就是哪里勁兒沒有用對。
左然還是抱著人一下一下親吻傷。
“好啦……”
何修懿再一次發覺,自己罪,左然比他難過得多。他自己的疼痛,都會傳遞出去,如同落日時的黯淡從一個樹梢傳到另外一個樹梢。
……
因為何修懿肩膀臼,劇組臨時調整計劃,先拍了段“我”與“我”的男友的戲。幸虧“扛洋灰”是煙花廠拍攝地中的最后一場,倒也沒有耽誤多實際進度。
吳順之狠狠地發了一波通稿,為何修懿添加“吃苦耐勞”人設。“在35度高溫下扛了兩個小時一百斤的水泥”,被他生生地擴幾倍,變了“在35度高溫下扛了六個小時一百斤的水泥”,何修懿也不知道多出來的四個小時都干嘛了。那個通稿,還把很簡單的“肩膀臼”講的好像眼看就要翹辮子了似的。
直到兩周之后解了繃帶,何修懿才重新進劇組,完八十年代最后一場——澡堂中被勾引。這段劇在影片中位于“勞改造”之前,是余麗被送去禮花廠扛洋灰的原因。
飾演釣魚執法的警察其實也是帥哥。
“警察”神曖昧,注視著何修懿,忽然過腳去,蹭何修懿小。
何修懿“騰”地一下跳了起來。
凱文嚇了一跳:“你的反應好大。”他想:這何修懿好怪,跟左然拍明明“意迷”,演技炸,這會讓卻是不行了。
“……抱歉。”
第二遍,何修懿故意裝作“致發”,含脈脈凝視“警察”,起坐到對方邊,并且還問“你什麼名字?”
“警察”呼地一下跳了起來,大了一句:“好哇,你可真是藏不住呢!”
“Cut。”左然抬頭,“修懿,你好像沒進狀態。”
“……”
“余麗已單十年。好不容易有喜歡的,一見鐘,心應當高興、雀躍,你的反應有些平淡。”
“因為……你在看我。”
“嗯?”
“像在出軌一樣——”他很清楚這是演戲。然而,在人的面前,好像本能般地抗拒接另一個人。
怎麼就會那麼喜歡,似乎已經融骨。
左然嘆了口氣:“那麼,你就回憶一下,第一次見到我時的心。”
“……???”何修懿說,“可我毫無覺。第一件見完你,就把你忘掉了,沒有印象。”
“………………”
“第二次也……毫無覺。”只是想:原來這就是左然影帝。
左然垂眸想了一下:“修懿,這是演戲。”
“我知道。”
“再試一次。”
“嗯。”
重新穿著、蓋著浴巾坐進“澡堂”池子,何修懿再一次“察覺”到了邊那個“警察”。
“警察”用腳蹭他小。
何修懿發現對方十分英俊,裝作不好意思,眼神躲閃,正面面對凱文的攝影機。
這次,左然沒有坐在監視后,而是站在凱文邊,襯、西,漂亮得很,眼神緩緩過何修懿的肩、頸、膛。
何修懿驀然間便是全發熱,前兩顆似乎都要站立起來,渾都涌起了一極悉的躁。
他定定神,兩頰緋紅,雙睫微,起坐到“警察”邊,問:“你什麼名字?”
“警察”立即嫌惡地跳起來:“好哇,你可真是藏不住呢!”
“好!”左然說,“Cut!過了!”
至此,《又見余麗》中,何修懿基本殺青,就只剩下幾場“二十一世紀后”在廣場中的戲,與影片中的“我”再遇以及告別。
也就是影片開頭與結尾。
那時的余麗已經瘋瘋癲癲,著的連、高筒、高跟鞋,抬頭,在廣場上穿行而過。在小鎮中眾人的陣陣嘲笑中,一生悲慘但卻坦隨心的他,說自己是快樂的——因為心靈自由,而說自己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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