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江暮平特意空回了趟家。吃完晚飯,一家人在客廳看電視,江母拿著手機在江暮平旁坐了下來。
眼瞧著江暮平和李思知介紹的那個紋師沒有什麼后文,江母張羅著想給江暮平介紹其他人。
“暮平,之前思知給你介紹的那個紋師,你倆是沒吧?”江母解鎖手機屏幕,翻開了相冊,“昨天設計院里有個丫頭給我介紹了個人,你看看?”
李思知靠在沙發上吃梨,聞言看向江母,笑著開玩笑:“姨媽,您這是撬我墻角啊。”
江母笑著剜了一眼:“越活越不會說話了。”
江母把手機舉到江暮平眼前:“看看,長得神的,比你小點,今年剛從國外讀完博士回來。”
李思知湊了過來,里銜著一片梨:“這得比暮平小了好幾歲吧。”
“29,也還好。學醫的,現在還在醫院實習,就在你姨夫的醫院。”
李思知又往里咬了一片梨,盯著照片上的人細細地打量一番,模樣周正,但比起巖還是差了不。
心里這麼想,上肯定不能這麼說,怎麼著也不能不給老人家面子。
“模樣周正的。”李思知說。
“是吧,我也覺得好。”江母劃了一下屏幕,繼續往后翻,“不過比你介紹的那個孩子還是差了點。”
李思知笑了:“您說巖啊?”
“是啊,”江母偏頭看向李思知,“那孩子長得是漂亮,跟明星似的。我看那孩子就是模樣太出眾了,暮平才不喜歡。”
“哪兒啊,暮平就喜歡那種的。”李思知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暮平一眼,“姨媽,您也太不了解您兒子了。”
江母確實不了解兒子的口味,潛意識里總以為江暮平喜歡那種規規矩矩、板板正正的男孩;而不是像巖這樣,不僅相貌出眾,穿打扮還很講究的、會捯飭自己的花男。
兩個人一臺戲,江暮平到現在還沒有的機會。
江母視線移向江暮平:“是嗎?”
江暮平點頭:“嗯,我喜歡巖那種的。”
江母拿著手機愣住了,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有些進退兩難:“那這……”
一旁的江父開口道:“還沒接過怎麼知道不喜歡,我看這個孩子好,家世好,學歷也高——”
“媽,爸,我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江父點頭道:“你說。”
“我準備跟巖結婚。”
客廳里剎那間雀無聲,江父江母雙雙呆住,李思知剛起的一片梨掉進了果盤里。
那一瞬間江父江母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江父啞然許久才開口:“你說什麼?”
“我打算跟巖結婚,巖就是思知給我介紹的那個紋師。”
“江暮平我沒聽錯吧?”李思知甚是詫異,“這幾天發生了什麼?我錯過了什麼?”
江母的緒稍稍平靜了下來:“暮平,你不是在跟爸媽開玩笑吧。”
“沒有,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今天也是來征求你們的意見的。”
“這……這太突然了。”江母還沒緩過來,“怎麼這麼突然……”
“江暮平,”李思知沖江暮平豎了豎大拇指,“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大開眼界。”
“爸,媽,你們是什麼想法?”
江母喜憂參半,震驚之余還是有些高興的,問江暮平:“你真的想好了嗎?”
“想好了,如果你們沒什麼意見的話,可以立刻開始籌備婚事。”
“我……”江母看了眼江父,“我沒什麼意見,你想好了就好。”
李思知湊到江暮平邊,他的胳膊,笑道:“你怎麼不僅晚婚,還閃婚啊,你可太出乎我意料了,江教授。”
李思知忽然猜到了另一種可能,近江暮平耳畔,低聲音問:“你該不會是一時沖跟人家發生了關系,為了負責才跟人家結婚的吧?”
李思知的問題讓江暮平覺得很好笑,仿佛他那麼不堪,又那麼正直。
“都是年人了,發生了關系就一定要結婚嗎?”江暮平也低聲音,回答。
“暮平。”江父喊道,站了起來,“跟我去趟書房。”
“嗯。”江暮平也站了起來。
書房里,父子倆面對面坐著。
江父先開口:“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你知道我跟你媽并不著急你找對象,也并不要求你一定要家立業。”
“我知道。”
“你現在歲數也不小了,你媽是怕你以后老了邊沒人,才著急給你介紹對象。”江父語重心長道,“將來我們都是要走的,留下你一個人怎麼辦,你媽本不在乎你找不找對象,想的都是你的以后。
“一個人過沒什麼不好,反正你養得起你自己,你做什麼決定我跟你媽都沒意見。
“你不需要為了滿足父母的期待犧牲自己的婚姻。
“爸,我都知道。”江暮平心里有些沉重,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仗著父母的寬容任了很多年。
跟他同齡的同學大部分都已經結婚家了,膝下子雙全,雖說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可他給父母的打擊確是一個接著一個,年時出柜把他爸氣得夠嗆,喜歡男人也就算了,如今父母接現實,同婚姻政策通過,他卻愣是到這個歲數都沒有家。
父親和母親從來沒有給他施,他也希他們明白他從來沒有被親綁架,沒有被他們的約束。因為他們,他活得很自在。
可是對父母的意總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難宣之于口。
“爸,其實在這之前,我從沒想過家。”
江父眉頭鎖:“你什麼意思,我不是說了,我跟你媽從來沒想過你。”
“我三十歲的時候就給自己定了未來,但是現在改變了想法,我想把巖規劃進我的人生。”
“理由呢。”
江暮平沒說話,其實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他只是忘不了巖那天在會場著林為徑離開的背影時,眼神里流出的那種孤獨的茫然。巖看上去需要一個家,他可以給他這個家。
“暫時還沒有,結了婚以后應該會找到答案。”江暮平說。
“你這是胡鬧。”
“你不同意我們結婚嗎?”
“我們不干涉你的決定,你自己別后悔就行。”江父沉思片刻,說:“人還是要見一見的,你約個時間吧。”
“好。”
這天巖正在工作間干活,忽然聽到朱宇在外頭喊他:“老師。”
巖沒理,朱宇走進屋里敲了敲門,小聲道:“老師,那個教授來了。”
巖轉過頭,朱宇又說:“姓江,江教授,跟你相親的那位。”
“哎喲,”正趴在床上的客戶回了下頭,“老板你有對象了啊,我還想介紹我哥兒們給你認識呢。”
朱宇笑了一聲:“我老師跟他還沒呢,就是相了個親。”
“真的啊?”客戶腦袋豎起來,“那看來我哥兒們還有機會。”
巖看了朱宇一眼,嗓音沉沉的:“胡咧咧。他人呢?”
朱宇仍舊笑著:“你說江教授啊?他在外面等著呢。”
“你讓他再等我十分鐘,很快。”巖吩咐著,手上作不停,很穩地勾著線條。
“好嘞。”
紋完后,巖把后續的工作都給了助理,下膠手套,摘下口罩,稍微理了理有些掉的頭發,走出了工作間。
江暮平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巖走過去:“怎麼來這了?”
江暮平抬起了頭,巖額頭上有細的汗,鼻尖紅紅的,臉頰被口罩邊沿勒出了一條淺淺的印子。
江暮平起走到巖面前,從口袋里拿出手帕,幫巖了額頭的汗,巖子一僵,條件反地后退一步。
江暮平的手停在半空中,說:“結婚以后這種事可能會經常做,你需要提前適應。”
“很多人在看。”巖這張老臉有點擱不住。
江暮平四下掃量了一眼,店里的人果然都在興味十足地打量著他們,好在他們的談話聲音小,不然給工作室的其他紋師聽到諸如“結婚”的字眼,巖今天怕是沒法清凈了。
“那你自己?”江暮平沒想到巖臉皮這麼薄,有點想笑。
還是之前那塊米的手帕,巖這回看到了上面繡的“平”字,接過來時沒由得地抿了下。
“最近有時間嗎,我爸媽想跟你見一面。”
巖一愣:“你跟他們說了?”
“嗯,該見家長了。”
巖來回踱了兩步,步伐里顯出幾分焦灼:“去我辦公室說。”
巖把辦公室的門掩上了,嘈雜的聲音被阻隔在門外,他問江暮平:“他們是怎麼說的?”
“他們沒意見,說想跟你見一面。”
巖恍惚地點點頭,又問:“你爸媽喜歡什麼?”
“不用買東西,他們什麼都不缺。”
“這是禮節。”
巖所言在理,江暮平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麼。”
“你這兒子當的……”巖忍不住笑了,“你爸平時喜歡喝酒嗎?”
“我爸不喝酒,他是醫生,一直都酒。我媽喜歡,睡之前喜歡喝點。”
巖點了下頭:“那我給你爸買點茶葉?他喝茶嗎?”
“行的。”
“你帶林為徑去嗎?”江暮平問。
巖搖頭。
“為什麼。”
巖用平淡的語氣說著違心的話:“嚴格意義上來講,他不能算是我的家人。”
江暮平大概能猜到為什麼巖對林為徑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朱宇跟林為徑長得有幾分相似,格也很像,巖待他親近,比跟林為徑更親近。這些都是明面上能看出來的,至于巖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當初是我拋棄他的,我沒資格跟林家人討價還價,我也不想介他們現在的生活。”
林家夫妻倆對林為徑很好,對巖也很客氣,正因為如此,巖才更不愿意踏足林為徑的人生。對林氏夫妻來說,他始終都是一個外人,沒有人會希一個外人來分走他們孩子的。
“你總這樣,對他不公平。”江暮平說。
巖抬頭看著他。
“我覺得他什麼都知道,他是個好孩子。”
巖低下了頭,深呼了口氣,眼睛忽然發酸:“可我不是個好哥哥。”
江暮平很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壞哥哥是不會供養他讀到大學的。”
學生的家庭信息江暮平那里都有很詳細的資料,他是跟巖閃婚,總不至于什麼都不了解就一門心思投婚姻的牢籠。
他壞著呢。
據江暮平所了解,林為徑的養父母財政況并不好,父親是廚師,母親是小學教師,早年因為生病早早地辭職了,此后再也沒工作過。林為徑從初中到高中,上的都是當地知名的民辦學校,憑林父當廚師賺的那點工資,還要除去平時給林母治病的開銷,能供得起林為徑上這些學校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期間有誰一直默默為他提供資金,自然不言而喻。
巖的頭發很,抬起頭著江暮平的眼神也很,江暮平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緩慢地移到耳側,輕輕地了他的頭發。
巖的耳好像很燙,熱意隔著微鬈的發傳遞到了江暮平的手心。
巖的神有些不自然,但行為乖順,一不。他問:“見你爸媽,我需不需要去換個發型?現在這樣覺有點不正經。”
巖確實容易給人一種不正經的印象,主要還是因為他長得太漂亮了,也很喜歡捯飭自己,看上去就像那種很會蠱人的、經驗富的浪子;可江暮平知道他骨子里其實正經得要命——比如現在,巖渾僵地像個木乃伊。
“沒事。”江暮平松開了手,“我爸媽沒那麼死板。”
“嗯。”木乃伊終于放松了下來,如蒙大赦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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