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手里的活是一個很復雜的花臂,手機在手邊震了一會,巖沒顧得上接,在一旁學師的小徒弟拿起了巖的手機,問道:“老師?”
“幫我接一下。”巖的聲音悶在口罩底下,目盯著紋機的針腳。
朱宇接通了電話,聽電話那頭說了幾句什麼,握著手機轉述給巖聽:“老師,是金老板,他說他那邊剛到了一批新酒,讓你一會上他那去。”
“告訴他我晚上有事,沒空。”巖簡短道。
“哎,好。”
紋花臂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看著弱不風,從頭到尾都沒哼哼一聲,也沒跟巖閑聊,巖最頭疼那些沒話找話的,喜歡這種話的,在他干活時不打擾他的。
小姑娘三個多小時沒說一句話,這會確實是忍不住了,聲音很輕地問:“帥哥,是不是快好了呀?”
巖嗯了一聲:“快好了。”
小姑娘咧一笑:“可算好了,我這條胳膊都快沒知覺了。”
手里的活結束后巖進了休息室,沒多久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打開柜,接通電話切換到了免提。
來電的還是剛才那位,朱宇口中的“金老板”。
“晚上什麼事啊?我可剛下飛機,咱倆多久沒見了。”
巖換了服,對著穿鏡理了理頭發,說:“我真有事,已經提前跟人約好了。”
“約了人?誰啊?談男朋友了?”
“沒有。”
“那你是——”
“去相親。”
金海辛愣住了:“……真的假的啊?”他的語氣滿含懷疑,在安靜了幾秒后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怎麼那麼不信呢,老板。”
巖拿著手機走進洗手間,把手機放在洗手臺上,仔細地洗起手來。
巖一邊洗手一邊說:“我三十五了,相個親很奇怪嗎。”
“不是,巖,我剛認識你那會多人破腦袋想追你啊,那會怎麼沒見你搭理過誰,你今天突然告訴我你要去相親?”
金海辛說著說著笑了起來,挖苦道:“相親好啊,老板你再不找一個合適的,再過幾年功能都要衰竭了。”
巖不想跟他瞎臭貧:“我以前的老師介紹的,不想駁的。”
“這種,該駁的時候就得駁,萬一你不喜歡人家,那人又賴上你。”
“嗯……”巖想了想,照實說:“說那個人長得帥,所以…我沒駁。”
金海辛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外貌協會。”
巖從子口袋出了一張便簽,上面寫著相親對象的名字和號碼——
江暮平
巖盯著那三個字看了會,喃喃道:“巧的……”
“什麼?”
“這個人的名字跟我高中班長的名字一樣。”
“你居然還記得你高中班長的名字?我連我初是男是都不記得了。”
巖把便簽塞回了口袋:“不會忘的。”
巖拾掇了一番后就出發了。
他對金海辛說的話有三分是玩笑,但基本都是真心話,不想駁老師的是真,外貌協會倒也不假。
他沒那麼極端,不信奉獨主義,只是一個人久了,習慣了,漸漸地就懶得打破這種現狀了。
他們約在一家西餐廳,彼此還沒有聯系過,一切都是李思知安排的。
巖來得比較早,在位置上坐了片刻后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得很低,聲線格外低沉:“巖先生?”
巖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頭:“是。”
“我是江暮平。”
“你好。”巖條件反道。
手機里傳來一聲短促的低笑,對方很認真地回應他:“你好。我現在在開會,看況好像要晚點才會結束,要麻煩你等一會了,不好意思。”
“沒事,我等你。”
“我申請額外的十分鐘,如果十分鐘后我還沒到,你先回去,我們下回再約,好嗎?”
隔著電話巖已經到對方的溫文爾雅,他愿意多等一會:“沒事,我可以等你的。”
“好。一會見。”
“一會見。”
夏日晝長,雖然已是傍晚,但窗外的天仍舊很亮,餐廳里回著低緩的大提琴曲。巖坐了一會,有些無所事事,便來侍者。
“先生,您需要點餐了嗎?”
巖手指著進門的地方,問道:“我剛剛看到那邊的展柜里放著酒,是對外出售的嗎?”
“是的,先生。”
“我想挑酒。”
“好的,請您隨我來。”
展柜里陳列的都是名貴的好酒,價格昂貴,主要功能是用來撐場面的,來用餐的客人一般不會挑選展柜里的酒。
侍者戴著白手套,從展柜里拿出了幾瓶酒,一一為巖介紹。
江暮平在超過約定時間的十分鐘趕到了西餐廳,他找到了餐桌號的位置,卻沒有看到相親對象的影。
江暮平拿出手機打通了對方的電話。
巖挑了很久,因為在等人,所以他故意慢悠悠的,消磨了很多時間,最后選了瓶價格不太親民的,終于讓侍者臉上有了發自心的笑容。
挑中酒后,巖終于有機會上手,侍者將酒遞到了他手中,“先生,您還需要再看看嗎?”
巖一手著酒瓶的瓶頸,一手托住瓶底,漫不經心地搖搖頭,心思全在那瓶紅酒上。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聲音是從后方傳來的,江暮平轉過了頭。
巖抬起了頭,看到不遠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舉著手機朝自己緩步走來。
男人戴了一副無框的橢圓眼鏡,穿著襯衫,打著領帶,穿著很正式,想是剛剛從一場會議上過來。
他的發很黑,額前的發擋住了眉,看上去很。
烏黑的頭發襯得他的面孔十分白皙,他不僅高大,還很純凈。
過去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材、五、氣質,一切都被時打磨出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是眼前這張臉,還是跟巖記憶中的那張臉重合了。
——巖一眼就認出了江暮平。
但他并不確定對方有沒有認出他。
江暮平走到了他的面前,口袋里的手機還在響個不停。
“巖?”江暮平向他確認。
巖抱著酒瓶發了會愣,點了點頭。他并沒有第一時間表明自己的份。
“不好意思,久等了。”江暮平似乎也沒有認出他這個昔日的同學,他看了眼巖手中的紅酒,“在挑酒?”
“嗯。”巖不知怎麼的,覺得有些尷尬。他移開視線,沒有直視江暮平的眼睛。
一旁的侍者雙手攤開做出接酒的姿勢,問道:“先生,我幫您把酒醒一下?”
巖把酒遞給了侍者,他聽到江暮平說“過去坐吧”,便跟在了他的后。
兩人在座位上坐定,侍者呈上菜單,他們象征地點了幾個菜品,然后周圍便安靜了下來。巖覺到江暮平的目一直停留在自己上,不自在地喝了幾口水。
“巖。”
巖聽到江暮平喊他,就抬起頭看他。
“為的‘’,巖石的‘巖’嗎?”江暮平問道。
“……嗯。”巖很遲緩地點頭。
“我覺得你很眼。”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江暮平垂眸瞥了一眼,目重又看向巖的眼睛,“你覺得我眼嗎?”
巖靜了片刻,點了點頭。
江暮平靜坐了很久,臉上并沒有出驚訝的神和那種與闊別多年的老同學重逢的慨,他只是很和地勾了一下角,說了句最簡單的寒暄:“好久不見。”
巖抿了抿,低聲道:“好久不見。”
“你是不是第一眼就認出我了?”江暮平問他。
“嗯。”
“還裝著不認識我?”
巖低頭切牛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干脆就不說話。
此刻的氣氛于極度微妙的尷尬之中,相親相到高中同學,這就很離譜。
雖然李思知所言不虛——的表弟,確實很帥。
沉默了半晌,巖說:“我以為你認不出我。”
他的嗓音很低啞,是那種帶著磁的煙嗓,與他本人漂亮的相貌有些違和。
江暮平靜靜地注視著他。
其實他已經快忘記巖當年的模樣了,畢竟連張照片都沒有留存。
江暮平變了很多,但巖好像還是當初那個樣子,看久了,記憶總會涌上來。
他穿了件淺系的短款夾克,頭發燙過,微鬈,淺棕,有點長,偏分出了額頭。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心打扮過的,會讓人產生他十分重視這場相親的錯覺。
“我第一眼確實沒認出你。”江暮平承認道。
巖看著顯小,明明跟江暮平同齡,面相看上去像是比江暮平小了好多歲。
侍者將醒好的酒送了過來,準備往江暮平的酒杯里倒,江暮平抬手擋了一下:“謝謝,我不用。”
“你不喝酒?”巖端著酒杯猶豫了一下。
“嗯,我不太會喝酒。”
侍者離開后兩人又陷了沉默,沒人提起今天這場飯局的初衷,直到巖抓酒杯抿了口酒,腦子犯問了一句:“你也喜歡男的嗎。”
江暮平點了點頭。
巖的腦子繼續犯:“好巧。”
巖看到江暮平眼里古怪的、淺淺的笑意,看到他垂眸很短促地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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