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玙就算否定過千百件事,也永遠不包括這件:小齋是個老司機。
老司機到什麼程度呢?就是不管你說什麼,都懂;相反說的,你不一定懂,并要為自己的創造力貧乏而到愧。
顧玙現在就很愧,以至于全程沒怎麼說話,一直默默反省。
那火車轟隆轟隆的行了三個多小時,很快進潛州地界。潛州多山,城市化的程度不高,放眼去,兩側都是小村小鎮,像拼圖一樣嵌在山巒的褶皺中。
再行十分鐘,列車進站。
倆人沒有耽擱,直接包車前往天門鎮。天門鎮就在天柱山腳下,歷史悠久,古建筑頗多,數萬人口都靠著這座山討生活。
他們訂的是一間民宿,馬頭墻,小青瓦,典型的三合院落。布局以中軸線對稱分列,面闊三間,中為廳堂,兩側為室。
堂前有天井,采通風,高墻封閉,有一種自足的空間。
民宿的主人是一家五口,老父母,夫妻,外加一個十幾歲的兒。妻子是主事的,長得矮圓喜慶,笑聲敞亮:
“歡迎歡迎!知道你們要來,屋子早就收拾好了。”
領著倆人去看房間,標準的雙人房,新換的被褥床單,衛生間也很干凈。顧玙剛要點頭,忽地反應過來,道:“大姐,我訂的是兩個單人間啊?”
“哎喲,真不巧!你訂的那個有人住,早上退房的時候我一看,不知道干什麼的,把我床都壞了,現在歪著一條,沒來得及修呢!”老板娘解釋道。
“那還有別的麼?”他問。
“我們就兩個單人間,雙人的也只剩這個。要不你看看套間?那是里外隔開的。”
“可……”
顧玙還要問,小齋卻道:“行了,就這間吧。”
“誒,來登下記。”
老板娘咧開,笑道:“放心,多的錢給你們返。這是我們不對,一會送你們個果盤。”
姑娘都發話了,他也沒矯,登完記回屋,稍作整頓。
之后倆人坐在桌前,研究明天的登山路線,態度自然,沒有狗的臉紅心跳。有時氣氛就是這樣,你要是扭,搞得大家都尷尬;你要是坦,反而不會多想。
天柱山分為兩部分,西關和東關,西關秀,東關險。一般旅游團只帶上西關,東關只有驢友可以前往。
“我們從西大門進,走六月雪、南關寨、通天谷、青龍軒……最后在煉丹湖扎營。這里離天柱山莊很近,可以補給食。”
顧玙拿著筆在地圖上虛劃,接著道:“后天一早,從煉丹湖出發,走青龍潭、飛龍峰、迎真峰、畫眉嶺、回音臺……最后到奇谷天梯。這段路程非常險,除了徒步穿越的幾乎沒有游客。”
“按凰山的經驗,靈氣節點可能在山深。這山方圓五百公里,要做好持久準備。煉丹湖是個重要據點,要估算好行程,隨時回去補給。”
小齋也拿著筆,虛劃了兩道,又問:“對了,這里覺怎麼樣?”
“靈氣非常濃郁,比凰山還要強一些,我們猜的應該沒錯。”他回道。
“那就好,但愿不虛此行。”
話說倆人一路過來,共途徑三十多個站點,每到一地,他都要記錄當地的靈氣濃度。數據很簡單,0是沒有,1是修煉的最低線,2是良,3是優,4是極優,5為節點。
舉例說:盛天是0,五道河是1,白城是2,山谷老樹是5。而這三十多個地方,幾乎全是0或1,但天門鎮的濃度,赫然達到了3!
這就表明,如果山中真有節點,那肯定要超過凰山。
…………
夜,天門鎮。
這地方很小,服務業卻非常發達,甚至有一條小街,滿是里氣的門臉。各種style的治療師在里面開朗活潑,真真。
顧玙和小齋去外面吃了飯,順便逛了一圈,這才剛剛回來。他們把一個黑的大袋子放到桌上,一樣樣的往出拿東西。
先是一大疊黃的符紙,再是一方硯臺,一塊墨錠以及兩筆。
很明顯,他們閑著沒事,就想研究研究畫符。東西是在鎮上買的,原本要用朱砂,但純的太,暫時用墨代替。
據譚崇岱所言:符箓法咒本為一,有符便有咒,有咒便有符。符分金、銀、紫、藍、黃五等,金符的威力最強。
按使用方法講,又分帶符(隨攜帶)、化食符(燒之,化于水中)、用符(在上、房屋)、煎藥符(與藥同煎)、埋符(埋在土里)等七種。
正一道統,共有符箓千種。而傳到今日,單說穹窿山一脈,只剩金甲、化骨、祛蛇蟲、安胎、小兒夜尿五種。
原版的金甲符,用靈氣催發,在上可刀槍不。現在的是低配版,用催發,效果大大減弱。
化骨符,顧名思義,可令白骨化水。
祛蛇蟲符,在門楣之上,可保家中不鬧蛇鼠。那日小青變得焦躁,就是被這道符所制。
至于后兩種,不要笑,這也是正兒八經的符法。
保治病救人,保財運家宅,保男和合……本就是正一派最大的業務。比如治病一類,就包括腹痛符,目痛符,狗咬符,除寒熱符等上百種。
倆人將符紙鋪好,墨磨勻,就開始念咒:
“此水非凡水,一點在硯中,云雨須臾至。病者吞之,百病消除,邪鬼碎,急急如律令。”
這清水咒,然后是清紙咒和清筆咒。
三咒念完,才提筆在手,正式畫符。畫符的程序繁瑣,從上到下,基本分符頭、敕令、符膽、符尾四個部分。
倆人先在頂端,勾了三筆類似對號樣的符紋,這是最常用的三清頭。
然后下面,是兩個古字:敕令。
再下,是最重要的符膽。你是治病,是鎮宅,是請神,是降雨,靠的就是這個符膽。他們畫的是金甲符,便寫了一個道門的諱字:罡。
所謂諱字,是道門部發明的一種文字,晦復雜,用來指代各路神仙。
最下面,是符尾,奇奇怪怪像心電圖似的符紋。
以上,便是一張符箓的全部構,畫時要一氣呵,不能停頓。倆人都是道心通明之輩,心神凝守不必多說,只是初學此,還不太適應。
不多時,他們齊齊收筆,互相看了看,都噗哧一樂。
同樣的符,不同人畫出來也不一樣。顧玙的清淡悠遠,現一片天地廣闊。小齋的自由自在,又帶著一銳不可當。
“敕令,去!”
顧玙拈起那符,逗比的來了句,然后往上一拍:“來,打我一下。”
“中!”
小齋一本正經的出手指,噗地在他口。那貨啊的一聲,哧牙咧道:“果然厲害!”
沒辦法……
有些人在一起呢,喜歡逛街看電影;有些人在一起呢,喜歡為鼓鼓掌。而這倆貨的趣,呃,大概就是修修道了。
隨后,他們又畫了幾道,努力將符紋練。約莫九點鐘時,忽然一陣吵嚷從天井傳來,似有人醉酒撒潑,還夾著老板娘的勸聲。
不一會,那吵嚷停歇,卻有人在外敲門。
“咚咚咚!”
顧玙過去打開,見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氣質干,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剛才喝多了,我來道個歉,沒打擾你們吧?”
“沒事沒事,你們來旅游的?”
“是啊,我們明天上山。”
這時,小齋也走過來,仨人在門口聊了幾句。
那哥們趙久,家在蜀州,公司白領,喜歡戶外運。他組建了一個戶外團,沒事就出去玩耍。
這次帶了八位驢友,是來天柱山徒步穿越的。
那哥們樂于朋友,得知他們也是明天上山,就邀請同行。他們無可無不可,便留了個聯系方式。
待趙久走后,天愈晚。
三合院終于清清靜靜,悄無人聲。天井里掛著兩盞燈籠,著昏淡的,約映在白紗窗上。
“嗤!”
顧玙了火柴,點燃一支安神香。這香是臨行前趕制的,既能輔助睡眠,又能驅趕蚊蟲。
小齋則倚在床上,重新整理了一遍求生包,里面有指南針,繃帶,傷藥、餅干之類的小件。
隨后,看了看時間,道:“不早了,你先洗我先洗?”
“你洗吧,我再收拾收拾。”
“嗯。”
應了聲,便拿著睡、巾進了浴室。小青哧溜一下鉆出來,盤著子守在門口,一副生人勿近的德行。
“呵……”
顧玙見識過幾次了,但仍然覺得很神奇,這馭蛇可以啊!除了過安檢麻煩點,簡直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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