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意心緒不寧地回了云影閣, 一只腳還沒踏進院子，就聽后面傳來一聲喚：“表妹。”

沈遲意轉過頭，陸枕溪緩步向走來, 袂黑發翻飛，舉手投足盡是魏晉風流。

看見他的臉, 忍不住稍稍屏息：“王爺怎麼過來了？”

說句實在的，陸枕溪容比衛家倆兄弟差了一籌, 但他靠那張與初相似的臉, 就足夠讓沈遲意心緒起伏了。

陸枕溪淡聲道：“自然是跟著表妹來的。”

尾隨什麼的…沈遲意面皮微：“王爺有什麼事？”

魏朝男大防雖不嚴謹, 但也是有的, 像衛諺衛詢這兩人和沈遲意名義上是庶母子關系，私底下見一見倒也罷了，陸枕溪這等外男單獨來見，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陸枕溪打量幾眼，冷清的神約多了些嘆：“我與表妹一別十二載，萬沒想到, 如今再次相見，竟是徹底的是人非。”他再掃一眼：“明珠蒙塵。”

他這話指的是沈遲意給瑞王為側妃的事兒。

沈遲意也被他這話勾起些思緒，下意識地頷首：“世事無常。”

“無論世事如何, 我總是盼著你好的。”陸枕溪還是那般冷清神, 卻說了句頗為暖心的話，讓沈遲意心尖微。

他沉道：“我除了負責和西戎和談一事, 沈家的案子我也會過問，應當會在蜀中待上些日子，你若有什麼難，盡可來找我。”

沈遲意吸了口氣：“多謝王爺。”不住問了句：“您也會負責那樁軍械案？”

“我只是略過問幾句，不過現在案已有些明晰。”他徐徐道：“關于這樁案子,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沈遲意有些警惕，兩人時雖有，不過對場人來說，最不值錢的就是了。

秉持著謹言慎行的準則，搖頭：“沒有了，多謝王爺相告。”

陸枕溪并不勉強，沖輕輕頷首，便轉去了。

沈遲意怔怔地看著他背影，有那麼一瞬想張口住他，但又很快按捺住了沖。

……

轉眼到了立春軍演，一般藩地軍演都會由王爺攜王妃一同參觀，不過瑞王多病，往年都是衛諺負責主持，作為一條，他自然每年都是孤來主持軍演的。

今年瑞王不知哪神經搭錯了，非要自己親自主持，現在他的妃妾里，位份最高的就是沈遲意，沈遲意等到立春這日還得早早起來，換上正裝出發。

瑞王今日也是一郡王正服，配合上他那張風韻猶存的老臉，瞧著還像回事的。

他看見沈遲意，有些奇特地笑了下：“這二品側妃常服，果然極襯遲意。”他話里似乎帶了深意：“側妃穿著可還舒坦？”

沈遲意覺著他這話問的奇怪，謹慎答道：“常服是按量定制的，自然舒坦。”

瑞王突然攥住的手，小指挲的掌心，帶著那縷笑問了句：“不知這側妃常服，比之世子妃常服又如何？”

沈遲意心頭一跳：“王爺何出此言？”

瑞王笑了笑，眼睛堆砌出細細紋路：“沒什麼，有而發罷了。”

前些日子他有意馴化沈遲意的剛烈脾氣，故意冷落，下人都見風使舵暗中克扣份例，他不默許此事，甚至還吩咐管事推波助瀾，加深對沈遲意的苛待，在瑞王的設想里，每天該過的比下人還不如，很快就會來找他搖尾乞憐，再不敢生出二心。

誰知道竟有人在暗中庇護，不讓的份例和之前差不多，下人也一個個恭謹得很，沒人敢去面前顯眼冒頭，這也是沈遲意沒覺著前些日子有多難過的原因之一，——而在王府里，能有這般能耐權勢的，除了衛諺不做第二人選。

瑞王無端覺到了惶恐，不是因為和兒子瞧上了同一個人，更是因為，他到了長子無孔不的強大，好像這個王府已經漸漸離他的掌控了，這讓他無法不驚恐。

所以，他這些日子才強撐著病，有意和衛諺爭權，而作為父親，他面對兒子時總是有極大優勢的，這也給了他不底氣。

沈遲意心念微轉，忽然眉一豎，冷冷道：“王爺怎麼無端生出這種慨？莫非是疑我和世子有什麼？！”說著就要扯下上的側妃常服：“既然王爺疑我，那我自行求去便是！”

瑞王沒想到居然敢直接挑明了說，更沒想到先一步發起火來。

這般厲害脾氣…他居然給沈遲意發作的心虛，忙換出笑臉：“遲意何出此言，我是想到世子一直沒有親，這才慨一句罷了，遲意可勿要多心。”

沈遲意這才緩了緩臉，扶著他上了車輦。

瑞王大話說的厲害，在軍演臺上吹了一會兒冷風，已經是面如土了，衛諺和祁王忙讓人把他扶了下去，然后他才宣布：“開始吧。”

底下軍演場上，很快有兩列將士很快驅趕著兩隊西戎奴隸出來，這也是每年軍演的慣例了，這些西戎人本來是戰場上的俘虜，每年軍演大比開始的時候，就會這驅趕這些西戎戰俘上臺，把他們分兩隊著他們廝殺，最后的勝者能獲得自由和些許銀兩，勝者繼續格斗，直到死為止——這般用西戎人的為將士大比做個開場，謂之‘暖場’。

拋開民族觀念不談，沈遲意一個正經在紅旗底下長大的好孩子，實在見不得這般胳膊兒飛的腥場景，有些不適地側了側頭，偏偏這時又不好提前退場。

衛諺不聲地瞟了一眼，讓人給換上一盞清心寧神的飲子。

沈遲意目往場上敷衍的掃了一眼，落在關在西戎奴隸的囚車上，目忽然凝住了。

——那囚車上居然有認識的人！

幾乎懷疑自己眼花，凝神看了半晌，才終于確認，囚車上那人居然是他們沈家原來的暗衛！

沈遲意面震驚，幾乎合不攏。

那樁軍械案一出，許多沈家族人都了牽連，所幸朝廷有規矩，大臣犯案一般不會牽連外嫁，但未嫁并不在免罪之列。

而當時沈家只有原和一位極親近的堂姐是未嫁之，沈遲意那時候還沒穿過來，原難得做了一個頗為正確機智的決定，請求那個忠心耿耿的暗衛把沈堂姐護送到登州的遠房親戚家，而原是沈家嫡系，自然不能輕易離開，就是想走蜀中的大小員也不會同意，便只能留下為家里的事奔走。

可現在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為什麼這個護送堂姐的暗衛會被當西戎奴隸？的堂姐呢？堂姐沒了暗衛保護，又會流落到哪里？

沈遲意現在已經逐漸融合的原的記憶和，再不得失去至親的打擊，死死盯著囚車里的暗衛，這時囚車大門已經被打開，兩邊準備著要開始廝殺了，掌心微微冒汗。

急于知道堂姐如今的下落，便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轉向衛諺：“世子確定場下的都是西戎奴隸？”

衛諺漫不經心瞥了一眼：“都是戰場上擒獲的，你說呢？”

那暗衛因為手了得，很快被幾個人瞧見圍攻。沈遲意垂眼道：“當中有一個，長得很像我昔年故人，世子能否把人帶上來，讓我見一見？”又補了句：“那奴隸就算我買下的，想要什麼，世子盡管開口。”

倒不是有意瞞，當初沈家上下悉數被擒，這暗衛是難得的網之魚，萬一說出這人的真實份，衛諺再把他抓去可怎麼辦？

衛諺斷然道：“不行，你一個土生土長的漢人，哪來的故人在西戎？”

更何況這些西戎人多是驍勇善戰，他斷不可能把這般危險的奴隸給沈遲意這樣的孱弱子，他怕是一只手就能折斷的脖頸。

這時那暗衛背上已經挨了一刀，鮮四濺，沈遲意眼皮子了，不覺出幾分焦慮惶然，還想再說：“世子…”

衛諺一下子看出神有異，他眼底掠過一道疑，幾乎篤定有事瞞著自己，他瞇了瞇眼：“什麼故人？”他子靠近了沈遲意幾分，帶來風雷一般的威。

他語調帶了些冷意，砸下一個字：“說。”

沈遲意見那暗衛上傷口越來越多，角不覺抿了起來。

衛諺越發不快，正要再問，那邊陸枕溪清潤嗓音恰好傳來：“怎麼了？”

沈遲意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轉看向他：“我想討要一個西戎奴隸，世子不肯給，反還威脅我。”

衛諺聽順口就栽贓，氣的翻了翻眼睛。

陸枕溪側頭默了片刻，轉向沈遲意，緩緩道：“你并非任妄為之人，就是討要奴隸，想必也是事出有因的吧？”

沈遲意微滯。

陸枕溪嗓音清淡，循循善，跟衛諺恰鮮明對比：“我并非有意探聽你私事，只是西戎奴隸危險，若你不說理由，我們也不敢把這等人給你，萬一他傷著了你，該如何是好？”

其實衛諺和陸枕溪的意思差不多，他自然也是擔心沈遲意安危，不過這話讓陸枕溪來說，就格外聽悅耳。

衛諺不覺皺了皺眉，目有淡淡不悅。

他這張臉總是能引得沈遲意不知不覺就放下戒備，加上他話又說的無比中聽，沈遲意遲疑了下：“若我說了，王爺和世子能否把人給我？”

陸枕溪頷首：“好。”

衛諺也哼了聲，算是答應。

沈遲意想了想：“他是沈府原來的護衛，在家里出事之后，他本來要護送我一位堂姐去登州的，我也不知他怎麼變了西戎奴隸，而且也不知道我那堂姐如今在何。”著補了句：“不過他往日是負責保護沈家眷出的，和那樁軍械案無關，這點我可以保證。”

衛諺見自己問沈遲意，就死活不開口，不過被陸枕溪哄了幾句就代出了前因后果，他心里別提多煩悶了，宛如一團被貓抓的線球，真恨不得趕把陸枕溪攆回荊州。

他煩悶歸煩悶，見沈遲意老實說了，他還是命人把那暗衛帶了上來。

沈遲意縱然有滿腹問題也不好這時候問，先讓人把暗衛帶下去，理傷口換干凈裳，然后才強住紛的心緒，強著自己看臺下的軍演。

場上奴隸很快廝殺的就剩兩個了，這兩人很快就躺倒在地人事不知，旁邊的軍士要上前把他們扶下去，沒想到這兩人居然同時睜開眼，抬手就搶奪了軍士上背著的弓箭。

衛諺一向對所謂‘暖場’嗤之以鼻，也不許自己手下的人摻和此事，這些將士是朝廷那邊將領安排的，平時訓練憊懶得，遠不及衛諺手下兵馬銳，這一下竟然被兩個奴隸搶到了弓箭。

這番變故讓在場所有員都猝不及防，兩個奴隸面帶狠厲絕然之，邊向軍演臺的方向沖過來，邊沖衛諺和陸枕溪放著重箭，顯然對這兩人已經怨毒至極，沒管自己上傷口崩裂。

衛諺手絕佳，哪怕事發突然，他子一側，也避開了那幾只疾而來的利箭，只是臂膀的裳被破了。

他隨手把沈遲意推到護衛后，讓人護著，接著自己飛掠而下，長劍一出，便結果了一個正在放箭的奴隸。

陸枕溪就沒這麼幸運了，他本就不大擅長武力，只能險險避開一箭，第二箭隨而至，直接過他的臂膀，帶出一片花。

衛諺飛速解決了兩個奴隸，皺眉問陸枕溪：“你如何了？”

陸枕溪傷的其實也不大重，現在已經止住了，但不知道為何，他微紫，面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