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本就是在逗, 但聽到這麼斬釘截鐵地回答, 江行墨還是心一。

“還真騙不了你。”江行墨聲音淡了些。

他這麼一說，夏楚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聯系上下文, 再加上他那語氣中刻意的分，分辨得出他在開玩笑, 所以才那樣回他, 可此時聽他這麼說，又見到他眼中的落寞，反倒讓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難道真的不曾過他嗎？

夏楚當然不會問，這太復雜了，本不是言語可以表述清楚的。

江行墨岔開了話題：“你有什麼打算嗎？”既然告訴他，失憶的事，那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夏楚不再胡思想, 凝神道：“我向你坦白最主要是為了D實驗室, 你希我做的，現在的我是做不到的。”

“我明白，你不用擔心D實驗室。”

夏楚踟躕了一下，仍是說道：“連線首席執行的工作我也很難勝任, 你可以……”

“這個我做不了主。”江行墨清了下嗓子，又拿出了手機, 打字道，“抱歉, 嗓子還是很不舒服。”

夏楚道：“你可以打字。”

江行墨打了一行字, 手機發出了閱讀音：“想必你已經知道連線的組織構。”

夏楚點點頭, 有點兒分神，大概是因為那帶有人味卻又略顯呆板的合音。

“你的任職是經董事會投票產生，我左右不了。”

夏楚了解這些，道：“我主辭任能行嗎？”

江行墨道：“可以，但他們不會接。”

夏楚咬牙道：“我什麼都忘了，他們……”

“你怎樣才能證明自己什麼都忘了？”

“他們就不怕我弄出子嗎？”

“你來這也很久了，有出什麼子嗎？”

還真沒有……也不忍心故意弄出卵子。

不過夏楚不甘心，道：“CEO不是一份簡單的工作，只是理尋常事務是不行的，連線的未來，很多戰略問題，還有……”

江行墨笑了下，手機合音代他回答：“連線的未來在D實驗室。”

夏楚一愣。

江行墨看了看，又打了一行字：“放心，你現在這樣很好。”

夏楚張口就是：“你是說，我做一個傀儡很好？”

江行墨沉默了一會兒，哪怕失去了記憶，這近乎于本能的敏銳也保留得很好，只是因為缺乏經驗而了份忍，多了份沖。

“沒錯。”江行墨的表被紗布擋住，出的黑眸反倒更明晰了些，里面是冷靜的計算，像邏輯分明的代碼，像數以萬計條IF的集合。

他這樣坦白，夏楚反倒心里舒坦了些，道：“我有個條件。”

江行墨道：“你說。”

“一年。”夏楚道，“我只給你做一年的傀儡，之后我會離開連線，而你要幫我離開。”誠然董事會有著巨大權利，但江行墨不讓走也是本所在。

江行墨先問：“一年后你想去哪兒？”

“開始新的生活，”夏楚這纖瘦的里的確裝著“十八歲的靈魂”，說，“我會重新學習，重新積累經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行墨饒有興趣地問：“你想做什麼？”

夏楚賣了個關子：“不告訴你。”

江行墨道：“也許你想做的事就在連線。”

夏楚搖頭道：“才不是，我想學的不是計算機，我……”及時止住，眼中帶笑，“不告訴你。”

這家伙，江行墨竟有些懷念，在結婚前他們也曾這樣。

他喜歡賣關子，因為的確可以自己做好，也的確給了他無數的驚喜。

這麼想的話……至還是給了他一些真實。

江行墨斂住思緒，問：“我可以理解為一年后你要和我離婚嗎？”

夏楚道：“當然，我要開始新的生活。”

“所以，”江行墨手機上的合音還奇妙的停頓了下，接著用似乎有些無奈的語氣說道，“我不僅要失去優秀的伙伴，還要失去妻子？”

夏楚糾正他：“是無知的傀儡。”

江行墨也糾正：“是合法的妻子。”

夏楚聳聳肩：“你當真覺得我們這樣的婚姻是值得維持的？”

一句話問住了江行墨。

其實這句話早就在江行墨的意識中誕生了，但是他不愿去面對，也不會有人將這句話從混沌的意識中撈出來，所以他就理所當然地看不見了。

此時被“十八”歲的夏楚用干凈的雙手輕而易舉地撈了出來，擺在他面前，讓他不得不正視。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江行墨大概會認同這句話。

這樣的婚姻值得維持嗎？

他放過，也放過他。

讓八年的相知相識化作一場夢，醒了，也就走進真實了。

即便殘酷，但真實始終在那兒，你不走過去，它也會走過來。

只是現在夏楚什麼都忘了，江行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明白自己心底的奢。

這次他走在了前頭……也許會改變，也許是個機會。

為此，他不惜踐踏自己的尊嚴。

“給我些時間考慮。”江行墨回復。

夏楚很想問他：值得考慮嗎？分居半年，半年不聯系，兩人關系僵冷得連陌生人都不如……

算了，夏楚不想太，今天的談話已經是巨大的突破！

兩人停下話題時，剛好傳來了敲門聲，是菜做好了。

盛的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瞧著很是味。

夏楚心不錯，胃口也相應好多了，道：“我們吃飯吧。”

江行墨卻沒什麼胃口，當讓他不會表現出來：“嗯。”

吃飽喝足，夏楚起準備離開，江行墨問：“明天去趟醫院吧？”

夏楚抬頭看他：“醫院？”

江行墨道：“你這樣了……還是仔細檢查下比較好。”

夏楚很想說：我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我只是從十年前來到這個而已。

當然也清楚江行墨的顧慮，應下來道：“行，沒問題。”

第二天，兩人在東停車場見面，又坐上了那輛有著漂亮鷹翼門的Model X。

江行墨為病號，自然是不會開車的。

他問夏楚：“沒有駕照對嗎？”

夏楚道：“我高中恨不得做題到凌晨，哪有時間考駕照。”

江行墨道：“我認識你時，你是有駕照的。”

夏楚道：“那看來是大學時考的。”

說完又嘆息道，“說來也很可惜，十年駕齡一朝歸零。”

還押韻，還有點兒作詩的天賦嘛。

江行墨道：“沒事，以后也許就不需要駕照了。”

說也奇怪，他只不過這麼提了句，夏楚便想到了：“無人駕駛嗎？”

江行墨沒用手機打字，到是扯著破鑼嗓子問：“興趣嗎？”

“誰會不好奇？只不過這還很遙遠吧……技問題難以突破，倫理問題也是障礙，更不要說現在的通法本不適應無人駕駛。“

“你這可只不是好奇，你的確是興趣。”只是好奇的話，哪里會查這麼多東西。

夏楚默了默，糾正道：“只是有一點點興趣。”

江行墨問：“那你知道無人駕駛的好嗎？”

夏楚說：“當然，解放了車子的空間，也解放了人的和時間。到時候“在路上”將不會是件枯燥乏味的事，可以用來休息、娛樂、甚至是工作。而且堵車啊停車苦難的問題都會得到緩解，至于酒駕更是不會存在，畢竟機不喝酒嘛。”

說完這一連串，夏楚又有些后悔，好像不是只有一點點興趣了，這明顯是很興趣……

江行墨沒拆穿他，只是埋頭在手機上打了很長時間。

夏楚意識到他要說一大段話，但也沒想到會說這麼多——裹著紗布，手速還這麼快，不愧是整天霹靂拉敲代碼的人。

“據世界衛生組織提供的信息，17年全世界因車禍而死亡的人約有125萬，也就是全球每天有3500人為此喪生，而這其中百分之九十的事故是人為失誤導致，如果無人駕駛的技推廣，這個事故率將會降低為現在的百分之一。”

“更不提這其中節省下的資源，士丹利在“無人駕駛汽車”的研究報告中指出：僅在國每年就可以節省1.3萬億元。”

夏楚呆了呆：“1.3萬億元？”

江行墨道：“包含節省下來的燃料、昂貴的堵車費用還有通事故帶來的醫療和保險，更有一大部分是衍生自工作效率的提高。”

如此清晰的數據擺在眼前，夏楚才真正意識到無人駕駛給這個社會帶來的將是什麼。

“可是無人駕駛還很難實現吧……”夏楚忍不住這樣說。

江行墨道：“沒你想象中那麼遠，更別用現有的規則去定義未來。”

就像蒸汽機剛發明時，人們還規定必須有人在前面“領著”它走。

沉默了一會兒，夏楚道：“這是你的工作，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江行墨打字道：“我和你分我在做的事，你是不是也可向我分你將要做的事？”

就知道他是要套話！夏楚扭過頭看窗外。

反正江行墨不會用合音的，畢竟前頭還坐著司機。

沒多久便到了醫院，因為早就預約好，又因為份問題，他們走得是特殊通道。

檢查很快，結果出得更快。

醫生姓劉，穿著工整的白大，留著整齊的短發，面容修整得很干凈，年過四十的模樣瞧著倒也就三十五六的樣子。

他聲音很溫和，充滿了耐心：“從目前的各項檢查來看，Megan的狀態都還不錯，只是要熬夜，注重飲食，改善下貧的問題。”

夏楚明顯松了口氣，看向江行墨，一副“你看，我就說我沒事吧”的表。

江行墨又問：“那這只是心理因素？”

“這樣吧。”劉醫生道，“我提前幫你們約了張博士，你們方便的話，可以直接去見見他。”

夏楚小聲道：“我真的……”

江行墨已經應了下來：“麻煩劉主任了。”

劉醫生道：“別客氣，我們還等著和你們合作呢。”

江行墨和他聊了些“專業問題”，夏楚聽得一知半解，只知道自己要去見心理醫生了，可問題是的心理很健康，完全沒病。

離開醫院，又去了一個類似研究所的地方。

見到這位張博士時，夏楚愣了愣。

不怪，沒想到張博士會這麼年輕，重點是這麼帥！

江行墨扯著嗓子道：“好看？”

夏楚回神，趕收回視線，自己這樣盯著人看也太不禮貌了。

張博士乍看似乎有些遙遠，但一開口便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我能單獨和夏小姐聊聊嗎？”

江行墨應道：“請。”

他們進了里面的診療室，江行墨等在外頭。

約莫半小時后，張冠廷一個人出來了。

江行墨問道：“張博士，怎麼樣？”

“睡著了。”張冠廷道，“讓休息會兒吧。”

江行墨還再問，張冠廷已經說道：“可以確定是心因失憶，本人對這十年的記憶十分抗拒，我對進行了喚醒式催眠，產生了強烈的抵反應，并且再度失憶。”

張冠廷又道：“忘記這十年對來說也許是好事。”

江行墨沒出聲，只是細細地品著這句話。

“不過這潛藏著一個危機。”

江行墨驀地抬頭看他：“怎麼說？”

張冠廷道：“封閉這十年，同時也封閉上一個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