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氣氛有些抑。
有琴玄雅請命,衆武將齊齊附和;側旁衆文臣靜默不語,高臺上的玉帝面容沉靜。
衆所周知,此事乃太白金星一力促,李靖率軍與花果山衆妖廝殺是,太白金星就一直在推此事。
如今武將表達不滿,自也是要太白金星站出來平事。
玉帝陛下面前的小小玉簾輕輕晃,看了眼旁的假太白,後者含笑對玉帝拱拱手,轉看向了有琴玄雅。
假太白緩聲道:“有琴元帥,此事並非一言而定,也是在凌霄殿上論過的,爲何彼時未曾言說不可,而今卻在此讓陛下收回命。
如此,天威何在,陛下威信何在。。”
“敢問星君。”
有琴玄雅話語不急不緩,扶劍向前半步,那雙明眸視著這白袍老者。
莫名的,玄雅心底有些怪異,但這分怪異之被強行了下來,此時只是就事論事。
定聲道:“此前商議此事時,有多仙神在場,又有幾位天庭武將在場?
玄雅今日之所以站在此地,便是因星君這般行徑,實難令人信服。”
“怎麼?”
假太白皺眉道:“莫非凌霄殿中商議天地機大事,也需對有琴元帥通稟一聲?”
有琴玄雅答道:“若此前未公示,此時爲何又要說衆仙神早已知曉?”
“有琴元帥言下之意,是玉帝陛下的旨意,還需衆仙神商定?”
假太白含笑答道:“玉帝陛下仁慈,對各路仙神信任有加,平日裡也是頗多關照,不忍斥責。
但有琴元帥莫要忘了,這天庭,需尊玉帝陛下之旨,這天庭,還是陛下之言纔算法旨。
今日你以諫言爲名,行衝撞玉帝陛下之事,藐視天威、不服天規ꓹ 該當何罪?”
有琴玄雅輕抿脣,卻只是低頭不言。
說不過。
很明顯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
假太白又主向後退了半步ꓹ 言道:“有琴元帥,小神知你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只是人挑撥、爲人所利用ꓹ 這纔有今日之事。
齊天大聖不過是虛名,給那猴王便給了那猴王ꓹ 能對天庭有何弊端?
有琴元帥方纔所言,其實有些誇大其詞。
猴王是先天石胎ꓹ 補天石出ꓹ 自有大功德、大法力,品也算不錯,他只是出世後與妖臨近,故落下了妖族的跟腳。
而今五洲安定、四海昇平,天庭管轄三界,亦不可只有征伐征戰之事,也當學會變通二字。
天下萬靈之族皆爲妖族ꓹ 妖除不盡、殺不絕,不如將妖族化ꓹ 讓他們也能在天地間得以留存。
妖族、人族、先天生靈ꓹ 都是生靈ꓹ 有琴元帥莫要因出人族ꓹ 就固執地覺得,非要將天地所有妖除盡纔可。
格局小了ꓹ 要向前看纔是。”
“可……”
有琴玄雅話語一頓ꓹ 心底深莫名浮現出了一段話語。
那是一個溫暖的嗓音ꓹ 不疾不徐地說著他所安排的三界生靈,那裡面提到了、提到了……
“有琴元帥ꓹ ”假太白含笑道,“你不如就此!”
“星君說錯了!”
有琴玄雅突然擡頭,目中芒閃爍,定聲道:
“萬靈之族並非盡化爲妖族,萬靈便是萬靈,妖族之稱出自於妖庭,本是自稱聖族,而後又稱之爲妖族。
妖族在人族是貶義,但在妖族部卻是聰慧星辰之意。
如今三界,天地人。
如今六生,人、靈、仙、魔、妖、鬼,靈族只需擺妖族跟腳,便可迴歸本初萬族之面貌。
花果山之妖,雖多是近萬年誕生,卻上古妖庭殘存意志掌控,本業障頗多、行事無所忌憚,其就算有良善之輩,可良善者之又。
這般妖族,如何能歸化於天庭。
這般妖族中誕生的妖王,縱然是品德高尚、德行兼備,又如何能封齊天大聖之名?
齊天二字,乃與天齊,這纔是對玉帝陛下之不尊!”
假太白有一瞬雙眼微微瞇了下。
凌霄殿的氣氛再次沉悶了起來,衆仙默然不語,玉帝陛下依然是面無表地坐在寶座上,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靈山,蓮花池旁。
李長壽注視著多寶佛祖打開的水鏡,看著有毒師妹那張俏臉,心底浮現出了在度仙門與自己初識時的種種形。
就是這個勁頭、就是這般神。
哪怕自己認知有限,也要去堅持自己的正義,這纔是閃耀著芒的有琴玄雅。
李長壽默默點了個贊。
一旁多寶也是面稍緩,緩聲道:“玄雅不錯啊,能將天道化說的無法言語,有點長、咳,天道忌那味了。”
真·自消音。
李長壽此刻披著虛菩提的皮,自要考慮虛菩提該說什麼。
雖然已經迫近攤牌掀桌子,但自己只有去尊重自己的對手,並將自己能做的做到極致,哪怕一分一毫、一刻一瞬,都有可能影響最後的結果。
既然要尋求穩健,那自然是要貫徹到底。
故,李長壽道:“此仙怕是危矣。”
“道友此言差矣,”多寶佛祖緩聲道,“暫不說玉帝陛下會護持這仙,便是那天道忌在天庭的衆好友,也會護著這仙。
天道在這天地間自是無所不能,但並不能隨心所、更不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箇中自有均衡二字。
這天道要考量的是,有琴玄雅,必會激起衆高手對天庭不滿,絕對不劃算。”
多寶話語一頓,又道:“貧道、咳,貧僧也會在必要時出手,大不了便是將有琴玄雅帶回靈山護著,必要時送離開洪荒天地,去找那天道忌相聚。”
李長壽心底暗道一聲多謝師兄,表面卻只是不冷不熱的點點頭。
他剛要說幾句拆臺的話,就聽水面傳來了又一道悉的嗓音。
東木公。
“這個……陛下,老臣有話說。”
東木公躬站了出來,玉帝緩緩點頭,溫聲道:“木公直說就可,無論你說什麼,都恕你無罪。”
多寶眉角挑了挑,李長壽心底也是一陣輕笑。
有琴師妹背後站著他這個天道忌,以及他衆多好友,故玉帝陛下只是看如何懟假太白,一直未曾出聲。
背後只有玉帝的木公站出來,想說點緩解尷尬場面的話,玉帝卻是主護住了木公。
且聽東木公溫聲道:
“有琴元帥,各位對此事不滿的同僚,此事木已舟,天庭也不可朝令夕改。
依老臣之見,冊封猴王爲齊天大聖,確實有些……草率了。
但太白星君也是爲天庭考量,此事不過是諸位同僚對治理三界意見相左,並非太大的爭執,也莫要讓陛下替諸位背這般罵名。
與其繼續爭論此事,倒不如想想找補的法子,看能否有兩全之策,既可住妖族氣焰,又不會讓此事影響天庭聲威、影響三界運轉。”
言罷,東木公對玉帝做了個道揖,低頭走回自己的位置,輕輕呼了口氣。
太白金星也緩緩點頭,後退半步,站在玉帝側。
玉帝緩聲道:“各位卿,議一議吧。”
“陛下!”
李靖率先發聲:“末將願領兵覆滅花果山妖族,以百年爲期,平三界上古大妖!”
“陛下!”文曲星君出衆行禮,“齊天大聖既已歸順天庭,妖族之中良善之輩,也可化作咱們天庭助力,剛好以此事爲契機,瓦解妖族跟腳。”
又有大臣道:
“臣以爲不妥,妖族久爲天庭之患,昔日天庭將妖族打爲天地之敵,如今再去大肆招納,如何能不影響天威?”
“末將愚鈍,倒是覺得可以將妖族之中天仙境之上的生靈盡數誅滅,遣散各妖于山野。”
“須知這些天仙境之上的妖族有無子嗣、有無好友知己,他們對天庭仇視,天地更生。”
當下,這你一眼、我一語,凌霄殿中難得熱鬧了起來。
有琴玄雅已退去側旁,冒著必死之心諫言,而今已算是功退。
但看到這一幕的李長壽,心底卻略微有些無奈。
這傻姑娘不是明擺著要被天道當槍用……
與此同時,三十三重天之上,洪荒天地正上方的紫霄宮中。
道祖與灰袍老道坐在造化玉碟旁,各自面有些凝重,注視著凌霄寶殿中的形。
他們自不是在發愁劇本如何維持之事,而是在對角今日之事的走向。
那灰袍老道沉聲道:“爲何又出了你我無法直接掌控的變數?”
“有琴玄雅與李長壽關係太深,影響在所難免,”道祖目中劃過許冷,“且等此事罷了,控其神魂,莫要再讓生事端。”
“現在關鍵在於變數之事。”
灰袍老道定聲道:“按你我定下之路,孫悟空反天應當是在蟠桃宴之後。
今日衆仙神已是將此事架了起來,稍後若不去覆滅花果山之妖,怕是難以收場。
如此,全盤已不在掌握。”
“影響不會太多,”道祖言道,“這般變數,也只是人心無定所引起,你且找準時機,安排有琴玄雅領兵征伐花果山。
讓這變數爲你我所用便是。”
灰袍老道沉聲問:“那李長壽遁出天地時,貧道已將天道封鎖,本不應再出變數。
而今這般變數誕生,若非貧道對大道推演不足,便是……
遁去的一,並未遁去。”
道祖沉默了一陣,言道:“鯤鵬境可有靜?”
“無靜,李長壽確實在那……紙道人之法?”
“紙道人暗藏之道,他應當並未悟,不然造化玉碟該有反應。”
道祖目中有芒閃爍,言道:“你且再探鯤鵬境,貧道再次悟造化玉碟,有琴玄雅就按方纔商討之法置。”
“善。”
灰袍老道答應一聲,形漸漸歸於虛淡。
凌霄殿中,衆仙神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都拿不出兩全其的方案。
負面影響最小的法子,其實是對三界宣揚孫悟空乃是先天靈胎而非妖族,與媧娘娘有莫大牽連,天庭看在媧娘娘的面子上,給了孫悟空這般虛名。
如此也能勉強解釋過去。
稍後再將花果山匯聚之妖從速覆滅,在三界開展一波滅妖除魔之事,讓孫悟空與妖族劃開界限。
衆仙神大多以爲如此可行。
也有仙神提議,是否招齊天大聖過來一同商議,卻被那冒牌太白金星以‘齊天大聖無品階不得凌霄殿’爲由,直接拒了。
木公嘆道:“如此,卻是天庭有負於齊天大聖。”
衆仙神默然不語,玉帝卻道:“可饒花果山原本妖籍不死。”
如此,倒也算照顧了孫悟空的。
雖然孫悟空此時還在齊天大聖府中喝酒,毫不知他上發生了何事。
正當衆仙神以爲此事已算落幕,讓託塔李天王去搞定後事就可,那假太白卻再次出聲。
這老倌兒含笑道:
“李靖元帥,今日乃有琴元帥之諫言,纔有這般征伐之事,這功勞是否也該分有琴元帥一半?
陛下,比如也讓有琴元帥一同領兵前去,如此也好在戰後論功行賞。”
這一瞬,凌霄殿中的玉帝、木公、幾位道境足夠高記憶無損的截教仙眉頭微皺。
靈山、蓮花池旁,李長壽與多寶的表也是難得同步,各自皺起眉來。
但李長壽很快就冷笑了聲,言道:“這有琴元帥怕是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