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雲行萬里,道心多自在。
遙看崑崙山,仙自西土來。
這詩力,沒誰了。
李長壽表面繃著面容,心底哼著小調,本開啓著空明道心,時刻警惕是否有什麼意志降臨要控這副軀殼。
行至崑崙山附近,李長壽的雲頭更慢了些。
他沒著急直接趕去玉虛宮,反而是在西崑崙轉了轉,找了個山谷,對著山谷中喃喃幾聲,最後嘆了口氣,道一句‘終歸空虛’。
腳下,一縷非靈氣、非仙氣、非道韻、非有形之力,悄然鑽了大地深。
而這般舉,並未在天地間留下毫痕跡,也沒有招來任何反饋。
李長壽輕嘆了聲,又欣賞了一陣西崑崙那七彩斑斕、自然堆砌出的景,用仙識觀察了一陣玉虛宮,這才駕雲趕去。
噹——
遠遠就聽聞一聲鐘響。
見玉虛宮中飛出兩名年輕的道者,李長壽駕雲向前,與這兩道者遠遠做了個道揖,言道:
“貧道虛菩提,自靈山而來,特來玉虛宮拜會。”
兩名年輕道者不急不緩地還禮,各自後退半步、轉相對、擡手做請,還用溫潤的嗓音道一句:
“道友這邊請。”
李長壽含笑點頭,心底不住吐槽半句。
自己之前來,哪次不是十二金仙親自出迎,哪次不是仙鶴呈祥、仙環繞,到現在,也就兩個小弟子外出招呼……
嘖,是人非,世態炎涼。
這般用不同份來玉虛宮逛的微妙緒,也是頗爲有趣。
腰間玉佩叮鈴作響,上的道袍反著太星的亮,質相當不錯。
兩名弟子引著他到了玉虛大殿,其自有幾道影起;
李長壽前腳剛落穩,就聽裡面傳來了悉的嗓音、悉的腔調、悉的道韻……
“唷,這不是西方教的菩提師兄嗎?怎麼有空大駕臨,來我們玉虛宮了?”
尋聲看去,自是看到了那一顯眼的紅袍,以及雙手揣在袖中的太乙真人。
李長壽心底泛起了許親切之意,表卻是僵地一笑,對太乙真人拱拱手,並未回話。
就不能給這傢伙開團的機會。
看殿,赤子、黃龍真人、太乙真人、文殊道人、玉鼎真人、普賢真人左右而坐,那廣子的主位自是空著的。
此前朝歌城外大戰,李長壽與接引道人手後,與雲霄匯合時,順勢也就將廢了修爲的廣子扔回了元始天尊面前。
此刻廣子自是無法隨意活,應當是在躲在哪重新修行。
故,此時接待李長壽的,便是排位第二的赤子。
這老道含笑道:“道友請座,不知來玉虛所爲何事?”
李長壽保持著略顯僵的微笑,坐在客座之上道:
“此前聽聞廣子道友遭了劫災,心中掛念,老師命我送來鞏固道基之丹藥,還請貴教笑納。”
言說中,李長壽取出那接引聖人賜下的丹藥,側旁自有小弟子向前,將丹藥鄭重接過。
赤子剛要開口致謝,那太乙真人卻是似笑非笑地道:
“貧道怎麼聽著,道友像是在挖苦我們大師兄?”
李長壽:……
開,就開!
“這何來挖苦之說?”
李長壽忙道:“我西方教一向與闡教好,大劫落下,廣子道友爲掩護衆同門而自遭厄,這讓貧道無比欽佩。
此次貧道前來,只是爲送這丹藥,無所請、無所爲,還請太乙道友莫要挖苦貧道纔對。”
“挖苦?”
太乙真人似是憋了一火,此時頓時燃燒起了熊熊綠。
他笑道:“道友此前可是音訊全無,也不知躲去了何,而今大劫止了、天地變了,道友莫非,又覺得自己行了?
遙想當年,道友那縱橫天地之英姿,讓貧道……不勝懷念。”
‘虛菩提’眉頭一皺,凝視著太乙真人,淡然道:
“貧道不知,道友這般言語何意。
若這就是闡教的待客之道,貧道這便告辭,就當並未來過就是。”
“哎,”太乙真人笑道,“別急著走呀。
留下吃個便飯,聊一聊當年趣事,講一講道友如何配合天庭坑了北洲妖族這段輝事蹟嘛。”
‘虛菩提’拂袖而起,怒視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淡定一笑,朝一旁玉鼎真人靠了靠,對‘虛菩提’挑了挑眉。
玉鼎真人只是閉目打坐,看都不看這邊一眼。
一旁文殊道人開口道:“道友莫要見怪,太乙師兄並無惡意,還請座歇息。”
“不必了,”‘虛菩提’起做了個道揖,“貧道在這裡拜過闡教聖人老爺,這就回返靈山覆命。
盼廣子道友早日復原。”
言罷,虛菩提看了眼太乙,僵地一笑,轉邁步出了大殿,駕雲飛向西南方向。
遠遠的還能聽見,那太乙真人的嘆息聲:
“就這?
西方教剛推起來的這解空大師,就這?
貧道還想與他好好論道,宣揚一下咱們闡教義,可惜了,可惜了呀……”
呸!
這太乙,在讓人來氣這件事上從沒讓人失過!
雖然知道太乙是在針對虛菩提,而且看樣子也沒被道祖‘篡改記憶’,但剛纔李長壽差點沒忍住要反脣相譏,開始一場怪氣的較量,挑戰一下大師的地位。
終究,還是給了老友一個面子。
終歸虛無。
駕雲回返靈山,這一趟並不算愉快的玉虛之行,也算圓滿完了任務。
想必,此刻那文殊與普賢,正在籌謀如何迴歸西方教之事,也不知闡教是否會阻攔,而元始天尊與接引聖人,是否會因此發衝突。
李長壽仔細推演了一陣,發覺兩位聖人應當會較爲剋制。
闡教想要的,應該是此事無聲無息,不會造太大影響;西方教要的,是這幾個弟子回返,尋求大興之機緣。
嗯,多幾個弟子,大興土木時也能多幾個勞力嘛。
這自然只是玩笑之言,李長壽已是看到了一場西方教部的權力更迭,而他也剛好趁此機會遠離靈山。
在此之前,自己也可順勢將西方教引向‘正途’。
讓正道的,灑在靈山菩提臺上。
玉虛宮。
李長壽這個‘虛菩提’離開之後。
太乙真人了個懶腰,淡然道:“這虛菩提,只是簡單送個藥?”
“西方盛傳,他如今的道境高深莫測,”文殊笑道,“今日一觀,也不過如此罷了。”
黃龍真人在旁道:“莫要這般背後評說旁人,不好。”
文殊挑了挑眉,與普賢對視一眼,又不著痕跡地錯開眼神。
玉鼎真人睜開雙眼,看向這兩位師兄,似乎應到了什麼。
心裡有鬼?
玉鼎卻並未說話,只是道:“若無其它教務,貧道想回山修行。”
“玉鼎師弟,”赤子溫聲道,“剛纔所談之事尚未有個結果……稍後蟠桃宴,你與太乙師弟、黃龍師弟一同去湊個熱鬧可好?”
“你們去吧,”玉鼎站起來,面容有些黯然,“你們覺得熱鬧,我只覺得那些仙神喧囂。”
言罷,玉鼎真人朝宮門而去,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我與玉鼎師弟一同回去了,”太乙真人隨之起,雙手揣在袖中,笑道:“蟠桃宴能吃蟠桃,不如師兄你帶殷洪殷郊過去。
他們兩個被預先封了神位,只待修行有就去天庭報道,提前帶他們去適應適應也好。
走了。”
赤子點點頭,卻是並未強求。
片刻後,飄向乾元山的雲上,玉鼎真人微微嘆了口氣。
太乙真人在旁道:“莫要多想了,那傢伙只是逃了,又不是隕了。”
轟隆——
晴天響雷,似有目注視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頓時閉,對玉鼎真人一陣眉弄眼。
玉鼎了袖,勉強笑了兩聲,淡然道:“回去修行吧,這天地又能安穩一陣了。”
“還是徒弟們好啊,”太乙擡頭看向藍天白雲最深,“如今天庭部也是頗爲繁華,他們幾個能無拘無束地做個仙神、清福,那也是一等一的快哉。”
“嗯,”玉鼎真人應了聲,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並未再多說。
……
且說李長壽回了靈山覆命,便對接引聖人提起,自己稍後想去三千世界中行走參悟,看一看紅塵。
接引聖人自是答應了下來,這畢竟是弟子在修行。
但接引聖人順勢又給了另一個任務。
——讓他離開靈山去三千世界行走前,先去幽冥地府一趟,看下地藏。
地藏如今依然是西方教氣運支柱,這支柱在十二品金蓮廢了之後,對西方教而言尤爲重要。
李長壽欣然領命,心底卻不由思索了一陣。
那諦聽,會不會認出他?
準確來說,地藏大概率是沒有被修改記憶的,畢竟天道序列前二十;但諦聽應當已忘了那‘李長壽’的存在。
諦聽若是察覺到他心聲有異樣,那自己可就前功盡棄了。
此前李長壽特意帶諦聽外出逛逛,順勢敲打威脅,就是爲了讓這傢伙閉。
記憶可能會忘卻,但格卻不會被影響;李長壽要的是諦聽膽小怕事、不敢開口說話,故會給諦聽道心畫下一塊影。
稍後還要用諦聽的神通搞事——它可對萬靈傳遞心聲,不然李長壽也不會留下這般患。
給道心多加幾重解空道韻吧,也只能如此了。
於是,又數年後,玉虛宮文殊等仙毫無靜,彷彿沒收到暗號。
天庭蟠桃宴如期而至,三界各祥瑞頻現,天地間霞陣陣,到都是祥和的氣息。
李長壽離了靈山的府,換上了灰袍、束起了道髻,低調地離了靈山,朝西海天柱邊緣而去。
雖然有點孤單影只,但總歸也能得幾分安寧。
而且,他自又不是沒人陪著。
心神挪回本,李長壽看向大殿側旁,那剛被掛起不久的層層帷幔紗帳,能見雲霄穿著寬鬆長於榻側臥休憩。
殿外小瓊峰上,仙影重重聚在棋牌室外都是人影;
前段時間還喊著悟道修行的仙人們,因爲混沌海中無完整道則可供他們悟,一個個都閒散著,在棋牌室打打牌、下下棋,場面頗爲歡樂。
在混沌海中,就算有穩定的靈氣來源,也只是能保持煉氣士的狀態,無法供煉氣士悟道。
不過,能有靈氣已是頗爲不錯,比起那些絕中逃混沌海的‘前輩’們,境遇好了何止萬倍。
‘虛菩提’緩緩降幽冥界,駕雲飄在三途河上。
李長壽回許心神到了本,起、漫步,走層層帷幔、步幾重結界,到了榻旁座。
長長的睫微微了幾下,一雙明眸慢慢啓開;本就晶瑩白皙的多了眸的襯托,宛若一切都有了靈。
“吵醒你了?”
李長壽溫聲說著,指尖在臉頰劃過,著許。
雲霄微微搖頭,纖手撐著子緩緩坐起,青如瀑般落,遮掩住了許纖有致的段。
四目相對,氣息相連。
“不忙了嗎?”聲問。
“沒,空過來,”李長壽瞇眼笑著,“要全神貫注避免出破綻,等我完佈局就可專心陪你了。”
“正事要,”雲霄不放心地叮囑著。
李長壽言又止,面對如此出塵的仙子,終究是說不出什麼俏皮的話語。
“好,我這就去忙……”
言罷正要起,雲霄卻突然向前靠了些,額頭輕輕抵在李長壽額頭。
一瞬間,兩人心神相融,彼此到了彼此心底的那份‘劫的劫運’,又讓彼此心底無比安然,彷彿那一瞬互相理解了彼此,元神相依相偎。
雲霄臉頰掛上許紅暈,閉目扭頭。
李長壽暈暈乎乎地道了句:“那我先去忙了。”
隨後轉回了大殿正中的團,盤坐下,久久不能回神。
這覺,輕飄飄、綿綿,道在共鳴、心在共振。
就、就很高級。
先天大能談時都是這麼親的?
那以後能不能照顧照顧他這個後天生靈,稍微低級一點,俗氣一些。
啊這……
覺倒還不錯。
李長壽笑了笑,大半心神歸於‘虛菩提’,駕雲在三途河上,欣賞著幽冥之景。
忽而聽到了遠山丘上傳來笛聲。
李長壽擡頭看去,卻見那裡站著一名,坐在一顆老樹的樹杈上,輕輕搖晃著一雙玉足,吹奏著手中的短笛。
七化轉世。
李長壽未敢多看,也怕這神通莫測的七化識破了自己的僞裝,繼續駕雲前行,並未有半分異。
他用仙識觀察了一陣,發現七只是在那吹笛安亡魂,他的路過對七沒有任何影響,這才放心了下來。
李長壽不想讓聖母娘娘捲他與道祖的博弈,同樣也不想讓后土娘娘此事牽連。
閉目了一陣三千大道於幽冥界的‘存在形式’,不知不覺已是繞過了‘繁忙’的酆都城,到了迴塔前。
他亮出道韻,對迴塔頂層的窗戶做了個道揖,稱一聲地藏師弟。
地藏漫步走到窗口,對菩提還了一禮,喊一句菩提師兄。
而後地藏轉做請,‘虛菩提’淡定地飛了窗中。
那諦聽癱在另一側的窗臺下,懶洋洋地瞇著眼,看到虛菩提後只是瞥了一眼,就將自己高傲的頭顱挪向了另一邊。
沒興趣,不想見。
哼,不過是那個男人的手下敗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