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下,諦聽百無聊賴地晃了下尾,在它側盤坐的地藏睜開雙眼。
地藏問:“既然明知必敗,爲何還要白白耗費力?”
“哦?”
那微胖的道人的角始終帶著微笑,反問道:“師弟覺得,如何纔算勝,如何纔算敗?”
地藏不由默然。
微胖道人手中多了一隻金的鉢盂,將鉢盂緩緩推向前方,其出一片幕,顯出一座凡俗大城的廓。
在大城南側的天邊,數十顆星辰一字排開、輕輕閃爍,朝這大城迅速撲來。
微胖道人挑了挑眉,角的笑意更濃郁了些。
“差點忘了,師弟的坐騎能監聽萬靈心聲,這般形自是不用貧道來展,坐在此地就已探知三界諸事。”
地藏皺眉道:“大師兄話中有話,似是在懷疑我什麼。”
“不錯,貧道確實有所懷疑。”
這形微胖的道人,西方教大師兄彌勒坐正,向前探了半邊子,一張略微泛著油的笑臉,卻讓諦聽下意識低頭,不敢直視。
彌勒緩聲道:
“貧道自不是懷疑師弟,師弟能爲靈山犧牲自我,貧道自是敬重得很。
只不過,師弟不覺得,前幾次與水神的博弈,凡事都著一蹊蹺嗎?
他李長庚當真就料事如神,搶佔你我先機,便是東海破龍眼之戰,他趕來的,也未免太過及時。
師弟可曾懷疑,這裡面有些問題?”
地藏目來回晃,眼底帶著幾分思索。
此時,那金鉢盂投出的幕中,數十道流已衝到大城附近百里,就要朝著大城居中的皇宮砸落。
而在那座大城中,突然閃起五神,一道影極快地出現在空中,靜靜站在那,面對著來襲的數十名邪修。
族,孔宣。
彌勒看了眼畫面中的形,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繼續隔著幕,注視著地藏與諦聽,笑道:
“師弟,你這坐騎除卻能探聽萬靈之聲,似乎還能反向對萬靈傳輸心聲吧。”
諦聽一僵,莫名覺一寒氣從四肢百骸冒出。
彷彿,那笑臉之後是極兇極惡的兇,能一口將實力還算不錯的它吞掉。
地藏冷然道:“大師兄,我不知你是何意,此時你應當關注你安排的這批人族練氣士。”
“他們?”
彌勒笑道:“師弟你知凡人如何捕魚嗎?
有一種方式名爲垂釣,取細繩、細鉤,以魚餌包裹之,沉河流水池湖泊之中,靜待一陣,魚食餌便中了垂釣者的計策。”
“大師兄用了連環計?”
“算不上什麼連環計策,只不過是一些小布置罷了。”
彌勒擡手指向幕,又似是隔著幕指向了諦聽,讓後者的幾乎繃。
“師弟你看,”彌勒的笑容漸漸收斂,“這子就是族孔宣,有神通五神,實力堪比道門頂尖聖人弟子,便是爲兄也沒有把握勝過他。
這些從三千世界蒐羅來的邪修亡命徒,完全不知道他們要面臨這種敵手,此時已開始慌。
看,孔宣出手了。”
幕所顯,孔宣五神閃爍,如同五把利劍橫掃天穹,十數名衝在最前方的邪修首異。
孔宣冷哼一聲,顯自威勢。
那羣邪修懵了幾瞬,在孔宣形閃過,出現在這些邪修面前時,剩下的二十餘名邪修扭頭就跑,各顯神通,比來時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孔宣冷哼一聲,手起神落,又是數道影被五神橫斬。
這不過是五神最淺顯的運用,其封、、囚、刷等效果,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迴塔頂層,彌勒含笑講解著這一幕;
那諦聽不知爲何開始渾輕,把頭埋在爪子中,完全不敢擡頭去看。
“看,這些散修很聰明,開始四散逃走,南邊又飛來了一隻金鵬鳥,便是先投去靈山,又叛變去了天庭的金翅大鵬,與孔宣正是姐弟。
不過,有幾個人上還帶著大挪移符,可以將他們的形直接挪移去南海之南。
那裡,貧道安排了數十隻鴻蒙兇。”
地藏緩緩點頭,言道:“計策是好計策,但師兄似乎低估了水神,這般淺顯的陷阱,他自不會上當。”
彌勒道:“這可說不準。”
“師兄可還有其他佈置?”
“唉,”彌勒輕輕一嘆,“爲兄其實不願出手管這些,但咱們西方教確實到了危急之時。
爲兄仔細觀察了水神許久,也將咱們屢次與水神手的形,進行了完整的還原,找出了水神的弱點……
師弟你是否覺得,水神擅謀算、本多疑?”
“不錯。”
“那你就錯了,”彌勒道,“水神這個人,其實一直在追求最大的把握,本並非多疑,而是求穩。
就比如此時……”
幕中所顯:
在孔宣與金鵬前後包夾之下,四散而逃的邪修迅速潰敗,但有幾人在混中拿出一枚枚玉符,僥倖逃過五神與金羽。
這時,那金鵬毫不猶豫就朝著南海之外追去,而孔宣並未強追,徑直回了那座大城。
“看,”彌勒笑道,“這對姐弟應當沒有機會流,卻如此果斷的採取了一攻一守的態勢,自是水神在暗中指引。
哪怕輕鬆取勝,尤不會麻痹大意,這就是水神的行事風格。”
地藏反問道:“金鵬獨自窮追,如何算穩重?”
“師弟你錯了,追上去的不只是金鵬,還有咱們看不到的水神。”
“師兄爲何如此篤定?你我都未見水神影蹤,或許他今日只是化在此地,本並未顯。”
“爲何如此篤定……師弟且看。”
彌勒手指輕,金幕中出現了一片黑暗之地,似是天外虛空。
此地有這一巨大的六芒法陣,其上顯現一口灰漩渦,能勉強看到數十影,或人形,或兇,潛伏在法陣周圍。
大挪移符的落點就在此地,那幾名邪修從中依次鑽出,一道曼妙的影主迎了上去。
迴塔中,神、靈、注視著這一幕,地藏已是看到了那幾個人的結局,角出許苦笑。
彌勒瞇眼笑著。
“師弟還沒發現嗎?
水神還是海神時,本每次現,要麼是在大法師旁,要麼是有諸多至寶護,這些都是隨著水神實力不斷提升而出現的變化。
爲兄本次所選的目標,看似只是凡俗大城,但其實是水神一項有關天庭、人族凡俗相連大計劃的肋,他自會十分重視,本必會在此地,還會帶著先天至寶太極圖、天地玄黃玲瓏寶塔一同在此地。
在剛纔這種形下,金鵬既然追上去了,水神沒理由放任自己將涉險。
若按水神的行事風格,此次要出手的實際是他,金鵬只是去策應。
有太極圖和玄黃塔護,除卻聖人出手,誰都傷不到他,他出手,纔是最穩妥的。
看,這不是來了?”
彌勒說話時,那道曼妙的影走到了乾坤法陣之上,淺藍的陣法輝照應著迷人的姿容,自是文淨道人。
文淨走到那逃竄而來的幾人面前,角勾勒出醉人的微笑,目中閃過妖異。
那幾名邪修雙目頓時變得呆滯,任由文淨在他們旁走過,任由纖長細指劃過他們額頭。
待文淨走去法陣另一側,這幾道跪坐的形突然坍塌,化作一堆堆細沙,懸浮在虛空之中。
正此時!
一張太極圖虛影詭異地浮現在文淨道人上方,那白眉白髮的老道邁步而出。
太白金星,李長庚!
文淨面一變,幾乎下意識發出一聲尖嘯,周遭那數十道兇之影猛撲而來,對著這老道發出兇厲的攻勢。
迴塔頂層,彌勒雙目瞇起,金鉢盂投出的幕,畫面鎖定在文淨道人與其他幾頭實力最高的兇上。
看他們被玄黃塔鎮得不斷吐,彌勒的笑容越發濃郁。
“數次走風聲這事,應當是與文淨無關了,那……
諦聽,你是不是該給貧道一個解釋?”
“解、解釋啥?”
諦聽小聲嘀咕著:“您是不是誤會了?水神要除我於後快。”
地藏卻道:“師兄如此大張旗鼓,就是爲了調查誰是水神的應?”
“這只是三打算。”
彌勒手指撥弄,畫面分做兩部分。
左側是虛空之中,衆鴻蒙兇圍攻頂著玄黃塔的太白金星,一時也能將李長壽困在原地;
右側卻是在一灰濛濛的雲霧中,十多道將自包裹在黑氣中的黑影,正靜靜盤坐,這灰霧似乎在不斷移。
彌勒笑道:“看這些,他們是爲兄辛苦湊起的金仙,實力雖然不出,但都是來自於截教背景。
師弟,諦聽,我今日只問你一個問題。
水神本的藏地,到底在何。”
地藏眉頭一皺:“我如何能知?”
“你不知,它卻知,”彌勒看向諦聽,那笑容變得無比森然,一威朝諦聽席捲而去!
諦聽炸起渾青,卻只是瞬間,就被這威鎮得趴伏在地上,渾僵無法彈。
地藏面怒:“大師兄你這是何意?覺得我出賣了靈山,早與水神裡應外合?”
“師弟莫急,爲兄只是覺得你這隻神有些問題,自不會懷疑於你。”
彌勒帶著淡淡的微笑,手指遙遙對準了諦聽。
“小傢伙,地藏師弟如今列天道序列,而你卻依然只是一頭坐騎。
貧道再問你一句,那水神的本,平時藏於何地?又是從哪家人教仙宗踏上的修行路?”
諦聽產生道:“實、實在不能確定……”
“是嗎?”
彌勒目中寒閃爍。
“大師兄,可以了。”
地藏袖袍鼓,長髮飄舞,周發出濃郁的天道之力,雙目神涌現。
“諦聽是我的坐騎。”
彌勒笑容不變,但目中寒宛若實質一般。
“但你,還是我西方教之弟子。”
咔、咔!
側旁牆角,那書架突然崩碎,這迴塔中,吹起了向外的狂風。
“度仙門……是度仙門!”
諦聽突然低喝:“水神藏之地是度仙門,諦聽半個月前剛剛得知,還未來得及稟告給主人!”
地藏眉頭一皺,彌勒眼中寒消退,很自然地輕笑了兩聲。
正此時,地藏與彌勒相隔的幕所顯,左右兩部分畫面突然出現了變化。
左側,幾頭兇突然甩出數十道流,在那天庭太白金星周炸出了道道乾坤壑!
右側,那灰霧濛濛的畫面突然一轉,灰霧隨風消散,十多道被黑氣包裹的影出現在高空。
他們低頭俯瞰,正下方是一座寧靜的仙宗山門,薄潤的大陣映著太星的芒。
諦聽幾乎屏住呼吸,注視著畫面中的這一幕,嗓子尖剛發出一聲音,那十多道黑影驟然下衝,沒有任何猶豫,撞向護山大陣!
正此時,金幕左側的畫面中,那太白金星豁然轉,目中略帶焦急。
小瓊峰上!
護山大陣外圍各山林、溪流中!
一道道影沖天而起,數十名天仙境的男老似乎在各潛伏許久,就要朝空中那急衝而下的十幾道黑影迎去。
衝在最前方的黑影突然頓住,自懷中取出一顆黑寶珠,用力碎,一顆漆黑的圓球涌開來,幾乎轉瞬就將下方山門包裹,席捲千里之地!
那一名名沖天而起的男老突然失去前衝之力,在半空化作一隻只紙人,無力地飄落!
紙人失控!
數道黑影齊齊出掌,砸在下方那護山大陣上,護山大陣芒大作,但壁卻多了道道裂。
迴塔頂層,彌勒已是站起來。
“看在師弟你這神最後說了實話的份上,今日貧道饒它不死,今後你們就在這迴塔上安安靜靜、老老實實。
都已跳出了大教之爭的旋渦,何必非要再摻和回去?
還有,今日這局,斷不會有任何線索指向咱們靈山,除卻貧道在此地對你們說了此事。
貧道此次營造的假象,是咱們西方教跟闡教聯手算計了這個水神,接下來也會死不承認我們做過任何事。
若這次挑撥不,水神只遷怒咱們,而怪不到闡教上……
嘖,也不知神滋味如何。”
諦聽渾,低頭頹然一嘆。
彌勒轉要走,地藏定聲道:“師兄,這人教仙宗便是覆滅又能如何?傷不到水神的元氣。”
“但會讓他很不爽利。”
“這般會加深他對咱們西方教的見,於咱們西方教沒有任何好!”
“傻師弟,”本是面對著牆壁的彌勒略微扭頭,視線餘注視著窗臺前的地藏,“無論是出於立場,還是出於個人緒,他都已經要除西方教而後快。
紫霄宮後,我們與他就是死敵。
只有讓他吃到點苦頭,他纔會有更深的忌憚,他那一切追求最大把握的子,會讓他重新審視咱們西方教的力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
金鉢盂飛到彌勒手中,最後殘存的畫面,是太白金星駕太極圖離開,但那些兇瘋狂前攻,讓周遭乾坤不斷震盪。
而渡仙門山門,護山大陣在後續黑影衝撞之下已然破碎,度仙門各峰飛出道道影,匆忙迎戰……
畫面隨幕黯淡、消散,彌勒已將金鉢盂收到了袖中。
彌勒沒了影蹤,彷彿從未來過此地,半點道韻都沒留下,只有最後那一聲輕笑、淡淡的話語。
“報復水神一次,貧道的心會暢快許多。”
地藏閉目皺眉,那諦聽癱在地上,沉聲嘆了口氣。
“真是你在通風報信?”
“主人你要相信……唉,就最近幾次……”
“以後莫要摻和。”
“哎,是,”諦聽閉上雙眼,努力應度仙門方向的生靈心聲。
惶恐、憤怒、恐懼、空白,一片混。
度仙之劫,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