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且涼,紅梅簌簌地飄落,冷風蕭瑟,皆似在唱著哀曲,雎椒殿一片孤寂。
周韞醒來時,已是深夜,待回想起昏迷前的事,倏地坐起來,還未下床,時秋忽地扶住:“主子——”
周韞回神,猛地攥的袖,搖著頭,頗有些語無倫次地問:“姑姑呢?姑姑怎麼樣了?”
時秋何時見過如此,一時啞聲,堪堪垂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周韞忽然哭著推開,聲音陡然拔高:
“你說話啊!”
時秋心酸,抹了一把眼淚,聲地說:
“貴妃娘娘醒了過來……”
周韞眸子一亮,似有了神彩,時秋頗有些啞聲,但還是艱難地說:“如今貴妃和圣上呆在一起,圣上下令,不許旁人打擾……”
說到這里,咬住,死死地垂下頭,說不出剩下的話。
太醫院費盡全力,才貴妃娘娘醒過來,可誰都看得出,貴妃如今已是燈枯油盡之態。
周韞徹底怔住。
時秋這話是何意思?
都醒了過來,圣上為何不許旁人打擾?
周韞搖著頭,不愿相信的話,淚珠子不停地掉,撐著子爬起來,時秋本不敢攔,扶著朝正殿走去。
茯苓守在殿外,待看見時,紅著眼服了服子,深深吐了一口氣:“姑娘來了,娘娘在等著您了。”
這副模樣,周韞口一疼。
所有的自欺欺人,頓時清醒過來。
須臾,周韞踏進雎椒殿時,沒看見圣上在殿,只有榻上的珍貴妃,貴妃甚,滿朝皆知。
即使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也足以人心生無限惋惜。
茯苓攔住了時秋,滿殿只剩下貴妃和周韞二人。
紅燭一點點地燃燒,被燈罩攏在其中,殿一片暖暗的,將珍貴妃襯得甚是溫。
似聽見了靜,堪堪睜開眼眸,尋著周韞看來,牽強地扯了扯角,向周韞招了招手。
周韞心中酸,一步步踉蹌地走近榻邊,蹭著貴妃的手,哭著彎起角:“姑姑,韞兒來看您了。”
似是以往,每年進宮時那般,拎著擺跑進雎椒殿,興高采烈的一聲“姑姑,韞兒來看您了”。
珍貴妃倏地笑,眸子中泛著淚。
呼吸很淺,淺到幾不可聞,周韞的心一一,拼命地想笑,想姑姑不要擔心,可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倏地,周韞聽見外間有些靜,茯苓一聲“請圣上安”。
聲音過大,似在提醒些什麼。
在殿門被推開時,周韞似聽見貴妃一句:
“韞兒,小心太子……”
輕忽的一句話,似悄悄了耳,遂后煙消云散。
手中似被塞進了什麼,周韞一怔。
急忙的腳步響起,周韞看都未看手中是何,匆匆塞進腰間的香囊中,倏地回頭,就見圣上掀開簾子,狼狽地出現在殿,他手中捧著一把桃花。
珍貴妃也看見他,眸中卻甚是平靜,毫沒有白日里的怨懟。
視線漸漸下移,待看見他手中一把桃枝,忽地一怔,似想說些什麼,卻是無聲。
圣上手中的桃花,剎那間落了一地。
他快步走過,將貴妃摟在懷里,慌地說:
“阿悅,阿悅,你別嚇朕……”
珍貴妃被他摟在懷中,清清楚楚地覺到他的慌,鼻尖泛著酸。
圣上作忽然僵住,因為他聽見懷里人艱難虛弱地說了一句:“……皇上……臣妾進宮陪您、數十年……臣妾、不悔……”
“……只是臣妾倦了……”
曾心心念念皆是他,進宮那時,滿心歡喜,如何會悔?
可是……
——好累啊。
無力地仰著頭,漸漸闔上眸子,淚珠順著眼角下。
淚珠砸在圣上的手背上,不痛不,可卻似狠狠砸在他心上,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周韞驚恐地看著珍貴妃雙手無力垂下,耷拉在床沿。
腦子嗡嗡地搖頭,無神地喃呢著:
“……姑姑?”
榻上素來待溫的子卻一字不答,周韞地手去試榻上子的呼吸,只剎那間,倏地崩潰撲在貴妃上:“姑姑——”
一聲凄慘,傳出殿外,茯苓倏地轉推開門,遙遙見主子安寧地躺在榻上,就似平時睡著了一樣。
茯苓頓時覺雙如縛千金,如何也抬不起,閉上眼,倏地砰一聲跪地。
這一跪,滿殿皆跪。
哭聲從雎椒殿傳出,漸漸傳遍滿宮,宮人從雎椒殿沿著紅紅的長墻甬道,一直跪到了宮門口。
慶三十三年,二月初三,珍貴妃歿。
白綾掛滿宮中,滿宮悲慟。
貴妃病逝的消息傳進郭城時,早過了三日。
傅昀彼時正在書房中和裴時談話,小德子剛將消息報上來,他手中的杯盞頓時碎了一地。
裴時立即噤聲,眸稍暗地看向他。
貴妃病逝,賢王傅昀為何如此失態?
傅昀失態地站起,許久,他才堪堪地出聲,眼底殷紅:“什麼時候的事?”
小德子低著頭:“三日前。”
裴時起,躬拱手:“殿下節哀。”
傅昀本沒搭理裴時,他閉上眼,啞聲說:
“傳消息回京,本王要請旨回京!”
裴時立即擰眉,念在和周韞曾經的誼上,提了一句:“殿下,郭城事尚未了,圣上未必會許殿下回京。”
小德子也遲疑地抬起頭。
傅昀卻顧不得這麼多,他攥著腰間的香囊。
未曾經過孟昭儀這樣的母妃,沒人能理解傅昀對貴妃的。
傅昀被帶回宮后,父皇待他不過爾爾,生母不得他立即去世。
滿宮之人,未有待他和善,只有貴妃。
裴時稍暗眸,忽地想起那日出城,顧妍見了他之后,只和他說了一句話。
“裴大人可知,側妃娘娘如今可好?”
他終是沒再勸。
總歸,他不是賢王一黨,傅昀回京與否,和他沒太多干系。
周韞如今有孕,沒了貴妃的威懾,必多方勢力對其腹中胎兒虎視眈眈,豈止王府那些后院子?
最大的威脅……
裴時擰了擰眉,沒再往下想。
他和周韞曾也有幾分,自也盼著周韞無憂。
既如此
裴時心中嘆了口氣,躬拱了拱手:
“郭城一事,臣必竭盡全力。”
小德子驚訝,這裴大人往日對主子爺不冷不熱,只不過做分之事罷了。
如今這一句話,卻似和以往不同。
長安城,貴妃去世,靈堂設于雎椒殿。
珍貴妃雖常被稱呼珍貴妃,實際卻是一品的皇貴妃,位同副后。
病逝,所有的皇子公主皆要為其守靈,滿朝文武百跪拜,誥命夫人長跪于雎椒殿,足足七日后,方可抬棺葬皇陵。
按理說,貴妃病逝,皇后是無需為其守靈,偏生圣上日日皆待在雎椒殿,皇后自然也不得不來。
這些,周韞皆未在乎,跪在雎椒殿中,怔怔地看著玄棺。
份特殊,既是賢王側妃,又是貴妃親侄,跪在最接近棺前的位置。
些許公主還要跪在之后,可無人敢說的越矩。
因為圣上皆默許了這般。
周韞跪得脊背筆直,后是后妃和眾人凄凄哀哀的哭聲,其中誰真心誰假意,本分不清。
忽地,時秋走過來,扶起,低聲說:
“主子,您不得再跪了。”
圣上心中悲慟,卻也知曉,貴妃臨終前,唯獨放心不下的,只有周韞罷了。
他特意下了旨意,不得賢王側妃每日守在靈前超過三個時辰。
周韞未反駁這道旨意,知曉,如今任不得。
被時秋扶起時,不經意間到腰間的香囊,周韞子一頓,倏地想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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